0222 苦衷

0222 苦衷

林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時在別人家,怎麼問,怎麼安慰都像是在傷口上撒鹽一樣。

十月的父親靠在牀背上始終自顧自地顫聲笑着。

“我就說……國內現在發展起來了,犯不上去外面吃苦的,現在有老陳照顧,真不錯,真不錯。”

十月的母親微微皺眉,顯是不滿,當着十月同時的面總得瑟自己的女兒受一把手照顧,實在有種噁心人的感覺,丈夫臥病久了,已經不太會說話了。

“幾位領導也解解酒……”十月母親送上茶水笑道,“別管他爸,嘮嘮叨叨的,連屋子都出不去,還老扯大事。”

林強嘆了口氣,已不忍在這房中多留,匆匆喝了兩口便要告退。

臨走前,莫惜君刻意說道:“對了阿姨,如果十月問起來,就說是我送她回來的,千萬別說其他同事來了。”

“明白,明白。”十月母親會意點了點頭,苦笑之時面上又掀起褶皺,“這孩子,從小就這樣,閒家裡丟人。”

“不不,她從來不是閒丟人……”莫惜君連忙道,“她只是不想被同情的眼光看罷了。”

“怎麼都好。”十月母親最終欣慰地看着莫惜君,“小莫,她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我也是啊。”莫惜君強然一笑,領着鄭林二人出屋。

衝出狹窄的過道,林強才感覺視野開闊了一些。

在那屋裡也不知是因爲藥味還是心理壓抑,總憋得人喘不過氣來。難以想象,十月在這種環境生活了那麼久,還能這麼開朗。

三人誰也不說着叫車,就這樣幽幽走在衚衕內。

“千萬別告訴月月你們來過……”莫惜君不忘說道,“不然她恐怕再也不會和你們說話了。”

“這……”鄭帥爲難道,“我搞不懂,這有什麼丟人的,看到她家的情況,我反倒十分佩服她,萬分佩服。一個女孩子能撐成這樣。怎麼褒獎都不爲過。”

“不……撐不住的。”林強皺着眉頭道,“看他父親的樣子,常年進口藥藥不能斷,虛弱無力。頭髮掉光。透析必定很頻繁。最最保守來說,每月三萬是底線。”

“六萬。”莫惜君默默道,“平均每個月要六萬。才能保命。”

“……”鄭帥倒抽了涼氣,“六萬……也就是不到一萬美金……這對十月來說不算什麼吧……”

林強搖頭道:“十月出國僅三年多,讀研最少兩年,工作的一年中還有實習期,況且那邊生活花銷也不小。可顯然,十月父親生病遠不止一年了。”

“就是說,十月一個人是撐不住的?”鄭帥一愣,“你的意思是有人接濟麼?”

“林強應該已經猜到了。”莫惜君仰着頭茫然地說道,“常年借錢給他家的人,正是陳行遠。”

“啊?”鄭帥驚道,“怪不得他爸總是老陳老陳的叫個不停。”

莫惜君嘆了口氣:“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父親也在薊京銀行工作,同陳行遠非常要好,之後他父親雖然下海經商,但也沒斷了聯繫。後來在生意最關鍵的時候,她父親長期沒日沒夜的幹,最終導致腎臟衰竭……花重金換腎後總算保了條命,但已經很難工作了,生意也只能交給合夥人打理……”

“經商,那因該有底子的吧?”鄭帥回頭看着貧民窟一樣的平房問道。

“十年前,有100萬就是少見的百萬富翁了。”莫惜君反問道,“可現在呢,100萬能做什麼?爲了治病,你覺得她家買的起房子麼?”

“……”鄭帥無奈道,“確實,拿着那會兒的錢坐吃山空,不是辦法。”

莫惜君繼續道:“總之,據說生意上的事,他父親同合夥人鬧的很不愉快,最後合夥人撂下一筆錢將生意全都攬走了,便與他家再沒了來往,唯有陳行遠,逢年過節還來坐坐,近些年知道他家要揭不開鍋了,還會帶着錢過來。”

“想不到啊,老陳還有這樣一面。”鄭帥雙臂背在腦後,“我開始喜歡他了。”

“本來十月以爲這樣很好,自己靠在那邊拼命工作,維持家庭的運轉,慢慢還上欠陳行遠的錢就是了。”十月咬牙道,“可最近……她父親的腎又要不行了……”

“什麼?”鄭帥驚道,“還要換?”

“嗯。”莫惜君點了點頭,“這個價格,你明白的吧。”

“雪上加霜啊。”

“然後她母親就找到了陳行遠,陳行遠倒也大方,直接拿了50萬出來讓他們先用。”莫惜君皺眉道,“可中間陳行遠嘟囔了一句,說自己手下缺人,十月隨時可以回來。”

“借錢的時候說這話……”鄭帥思索道,“那就是命令十月來自己手下了?”

“是這個意思吧,十月不敢不從。”

“等等。”林強突然問道,“這次對話發生在什麼時候?”

“十月大概是一週前打電話給我的。”莫惜君回想道,“怎麼了?”

“沒事,你繼續。”

“我說完了,就到這裡。”莫惜君的述說戛然而止。

“完了?”鄭帥問道,“這就是十月的麻煩?……我們有什麼能幫的,借錢麼?”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莫惜君略顯愁容,“我總覺得,她隱瞞了什麼,要有麻煩出現了。”

“嗯……”鄭帥想了想,也是說道,“確實,陳行遠忽然叫十月回來,實在摸不清意義,就算她是人才,也不該用十幾年來投資的……”

鄭帥說着,瞳孔一怔:“這……不會是……陳行遠結婚了麼?”

“你想什麼呢!”莫惜君捶了下鄭帥罵道,“他都60了。孩子都比咱們大了!”

“那就想不明白了啊。”鄭帥撓頭不解,“雖然我相信人性本善,但陳行遠與十月父親關係再如何也僅僅是同事而已,這麼闊綽的接濟不免有些誇張,外加最後提出讓十月回國,總讓人覺得有利所圖。”

“對,就是這個意思。”莫惜君點了點頭,握拳道,“肯定有事……而且月月也知道是什麼事……但她就是不告訴我。糾結要不要回國的那段時間總是沒日沒夜的和我通電話,語無倫次。感覺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和我聊天恐怕是她唯一的傾訴途徑了吧……我怕她想不開,她回國後我纔過去陪她,這一點已經跟林強解釋過了。”

“你過去幫十月我們本來就不怪你,主要是十月的事情……能是什麼事呢?”鄭帥實在想不通。轉問林強。“有思路了麼?”

“嗯。有的。”林強很快回話。

“那還不說!”

“……太狗血了。”

“那也說。”

“咱們分析一下。”林強衝二人攤手道,“十月身上,有什麼值得被利用的東西麼?有什麼值得人常年投資只爲最後果子熟了。摘下來的東西麼?”

“……”

“……”

鄭帥與莫惜君均是沉默不語。

“除了十月這個人,恐怕沒有了。”林強一語道出殘酷的事實,“所以,容我狗血的猜測,陳行遠要讓十月做兒媳。”

“噗……”鄭帥一口噴了出來,“等等!思維不要這麼跳躍!我還沒準備好!”

“……”莫惜君微微轉頭,也是撲哧一笑,“問題是,陳行遠沒有兒子……只有女兒啊……”

“啊?”

“哈哈!”鄭帥不禁捧腹大笑,“我就說,陳行遠那張臭臉,突然溫和地說‘做我兒媳吧’,實在是不太可能。”

“那就是其他原因,有我們錯過的線索。”林強紅着臉繼續道,“惜君既然發現十月很痛苦,必然有其理由。”

“是啊,月月其實,也是不想和大家作對的……我下面的話,你們可千萬別說我告訴你們了……”莫惜君輕輕一笑,柔聲道,“月月說,和林強做隊友比作敵人踏實多了,有個人依賴不用再裝堅強了。”

“啊……哦……”鄭帥張大嘴巴起鬨式的望向林強,“這麼一想,當年出國也是爲了家庭不得已而爲之,你倆的心結也算解開了……”

“滾。”林強大臂一揮,正色道,“我和文君已經談婚論嫁了,不可能。”

“世事弄人啊!”鄭帥不禁悵然嘆道,“多好的情侶,錯過了佳期,有緣無分。”

“你這話說的好惡心。”

“不是,你想想啊。”鄭帥又藉機摟住了莫惜君,“你我,十月惜君,多完美。”

“……”

“你別鬧了。”莫惜君又是捶了下鄭帥,“我覺得文君不錯,月月和林強的事也早就翻篇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讓月月解脫出來。她每天都在陳行遠開出的條件和與大家作對的痛苦之間徘徊。”

“嗯,我會的。”林強輕哼一聲,“因爲這次陳行遠傷到我了。”

“嗯?”

“如果半個月之前就叫十月回來,那致我於何地?”林強笑道,“我們兩個人無論競爭力還是年齡都基本重合,他是要來個接班人大比拼麼?”

“對哦。”鄭帥嘆道,“那時候你正風生水起,他又叫十月回來……不過也可能是你想多了,多個人多把力。”

“不可能。”林強揮臂道,“十月現在做的一切工作,都本該是我來負責的,我們兩個多一個就是多餘。”

“到頭來,只是玩我啊,老陳,我賣命賣夠了,你再找個人來替我,你心裡也一直顧忌着我麼。”林強仰着頭,咧嘴笑道,“這樣一來,我最後一絲愧疚也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