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攸坐在旁邊,轉臉看了一眼楊拂曉,見她脣角向上勾着笑,臉上好像是發着光。
楊拂曉轉過來,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最近皮膚變好了?我每每照鏡子的時候都感覺皮膚髮着光。”
沈嘉攸莞爾:“是的。”
楊拂曉笑道:“那肯定的,我整天什麼都不用操心,在家養胎就吃了睡睡了吃,不用動腦子……”
沈嘉攸聽着楊拂曉將現在的住所稱爲家,心裡也是一喜,“你好了,你兒子才能好。”
楊拂曉的目光落在前面的木質座椅背上,向上彎了彎脣角,“嘉攸,我是真的謝謝你,你知道,我小時候沒有爸爸,媽媽也拋下我和外婆離開了,所以我對屬於我的孩子很在意……”
沈嘉攸轉過來,看着楊拂曉的側顏:“我們結婚了,就是夫妻了,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楊拂曉心中隱隱動了一下,轉過來咧開嘴笑了一下,揉了揉鼻子,覺得沿着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她會控制不住想要流淚了,索性說:“待會兒要吃點什麼東西?”
沈嘉攸問:“餓了麼?”
楊拂曉重重的點了點頭:“嗯,有點兒了,最近胃口實在是大的沒邊兒了,我覺得我在橫向發展,體重飆升。”
小小的教堂裡,只有兩人的低語聲,伴隨着外面的風聲。
沈嘉攸帶着楊拂曉在小教堂後面參觀了一下,帶着她走到空曠的地面上,“回去吧?”
楊拂曉點了點頭,剛想要將身後的帽子戴上,前面的沈嘉攸先一步爲楊拂曉把帽子戴上。
楊拂曉沒有拒絕,微微低着頭盯着沈嘉攸外套大衣上的一枚釦子,眼睛眨了眨,捲翹睫毛覆在眼瞼上。
沈嘉攸將長長的圍巾在楊拂曉的脖子上繞了兩圈,然後垂落在胸前,打了一個十分好看的結,攬着她的肩膀向前走。
“謝謝。”
楊拂曉只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眸,她轉過來說,注視着沈嘉攸,開口說:“嘉攸,你對我這麼好,我覺得我自己都快要喜歡上你了。”
沈嘉攸脣角一勾:“還差多少?”
楊拂曉比了一根手指:“還差一點。”
沈嘉攸帶着楊拂曉岔開前面的一塊土路,聲音裡都洋溢着有細細密密喜悅的波紋:“那我就再努力一點了。”
上了車,楊拂曉轉了轉頭看了一眼車窗外,口中呼出的哈欠頓時在車窗上蒙了一層淡淡的水汽。
她好像看見教堂旁邊有顧青城的影子,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玻璃上的哈氣已經散去了,原來看過去的那一片區域,也沒了人,剛纔她好像是看錯了。
她苦笑了一下,真的是快要走火入魔了,這都能看錯。
身邊駕駛位上的沈嘉攸也向車窗外看了一眼,“有東西忘了麼?”
“沒有,”楊拂曉轉過來笑了一下,“開車吧。”
等到車子開走,在教堂後面,走出來一個頎長身影。
偏巧正是楊拂曉看過去的那個區域。
男人身上的大衣被烈烈寒風吹起一角,映襯着身後廣袤天際蒼莽地域,格外孑然獨立。
他在教堂門前站了一會兒,轉身推門進入。
小教堂中,一排排空曠的座位都擺在原處,他站在門口許久,從門外的凜冽寒風吹進來,在小教堂裡肆意地颳了一圈。
他注視着前面的臺子,朦朦朧朧中,好像看見了前面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正在彼此溫柔注視着,然後給對方套上戒指。
這樣的婚禮現場,小教堂,溫柔的注視,還有最親近的人的祝福……
顧青城想起來曾經在那個指紋識別的日記本上看到過的一篇日記。
“6.19晴
我們在別墅裡,有家庭影院她不去看,偏偏喜歡抱着筆記本窩在牀上看電影。
她今晚看了一部電影——《婚紗》,看哭了。
我以爲是愛情片,可是看了介紹才知道是溫情母女親情的電影,但是,在入睡之前,靠着牀頭,枕着一個抱枕,我問了她的婚禮願望,她告訴我說:“不用太大,就在一個小教堂裡,有我們兩個,有親人的祝福,就夠了。”
她的要求一直都很簡單。
只不過,我連這樣的要求都滿足不了。”
顧青城在回憶這篇日記的內容,兩個太陽穴忽然針扎似的疼了一下。
腦子裡有一個越發尖利的聲音在叫囂着,他擡起手臂,在身後的門上猛地砸了下去,手指關節磕碰在門板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顧青城咬着牙低聲吼道:“閉嘴!”
但是,腦子裡的聲音非但沒有減弱,聲音越發的強烈,整個腦子裡都在迴盪着這樣突如其來的聲音。
“你他媽給我閉嘴!”
顧青城擡起手,再度狠狠的砸上去,手指關節上已經殷出了血。
前面的神父聽見聲音,從前面的一個小門內走進來,顧青城單手撐着額頭,等到腳步一步一步走近,他腦子裡瘋狂亂竄的聲音已經消了,只剩下了有些粗獷的喘息。
顧青城轉過來,看向神父,“很抱歉,教堂的門我會找人來修好的。”
他轉過身剛剛走了一步,聽見身後的神父說:“你想要把你的事情告訴我麼?我可以幫你排解。”
顧青城腳步頓了頓,轉過來看了一眼神父。
“有用?”
神父點了點頭,接着說:“我會求神降福,神可以澤披蒼生,爲你排解心結。”
“神?”顧青城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來,“我就是我的神。”
………………
從教堂看過婚禮現場回來,林媽已經在家門口等着了。
“少爺,少奶奶,夫人請你們今天過去到主樓去用晚飯。”
沈嘉攸道:“好,我們回去換換衣服就過去。”
楊拂曉身子已經乏了,其實不想動彈了,換了一件寬鬆的黑色毛衣,就半倚着牀頭,模樣有點懶散。
沈嘉攸換過衣服之後走過來,看見楊拂曉有些疲累的模樣,說:“我給媽說一聲,你不用過去吃飯了。”
楊拂曉坐起來,“不用啊,我就是有點兒累,正常的,走吧,去吃飯,有點餓了。”
這一次在主樓吃飯,沈家這一支的人都到齊了。
楊拂曉從門口進來,前面不遠處的小朵拉就好像是一顆炮彈一樣一個猛子撲了過來,楊拂曉雙腿被撞了一下,向後一下子踩在了沈嘉攸腳上。
沈嘉攸連忙扶着楊拂曉站穩,再看向小朵拉的眼神已經變了,甚至在小朵拉撲過來抓住他衣角的時候向旁邊撤了撤身。
小朵拉作爲小孩子,也看不出來大人之間的一些貓貓膩膩,撲過來抓住沈嘉攸的衣角,笑着叫:“小舅舅!”
後面的沈嘉佳連忙走過來,將小朵拉抱起來,“小心着點兒,一直這麼亂跑像是什麼樣子,你萬一把小舅媽撞着怎麼辦?人家現在可是金貴着呢,肚子裡懷着個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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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拂曉一聽沈嘉佳這句話,後背涼了一下。
沈嘉佳爲什麼會說有個小弟弟?她難道知道她肚子裡的是個男孩兒麼?可是現在在沈家人眼裡,她也不過懷孕才兩個月,根本就檢查不出什麼的。
沈嘉攸拉着楊拂曉手肘的手微微用力,然後笑着看向沈嘉佳:“大姐,小孩子都不懂,你說這麼多幹什麼,來,朵拉,小舅舅來抱。”
小朵拉噘着嘴,伸手讓沈嘉攸抱着她,然後摟着他的脖子:“小舅舅,她真的是小舅媽麼?”
沈嘉攸點了點頭:“是的。”
“但是我不喜歡她怎麼辦?”
楊拂曉沒有反應過來,有點奇怪,因爲之前林媽帶着小朵拉的時候,楊拂曉也會經常和她玩兒,當時也並沒有發現小朵拉對她有排斥現象。
沈嘉攸將小朵拉放在椅子上,捏了一下她肉嘟嘟的小臉,問:“那怎麼辦?你小舅舅很喜歡小舅媽。”
小朵拉看了一眼楊拂曉,轉過去在沈嘉攸的耳邊說,“小舅舅有了小舅媽就不要我了。”
“不會的。”
楊拂曉收回落在沈嘉攸身上的目光,才發現一邊的沈嘉佳正在看着她。
她轉過來笑了一聲:“大姐,小朵拉真的很可愛。”
沈嘉佳長得很美,棱角特別鮮明,好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刀劍,上面鑲嵌着華貴的珠寶。
她勾起眼角笑了笑:“其實也就對嘉攸這麼可愛,在家裡還不是跟一個小魔星一樣,就仗着她外公外婆寵着她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洗手間的方向一前一後地走出來兩個男人。
是顧青城……和陸離。
楊拂曉的目光在觸及到顧青城的一瞬間,抖了一下,立即轉開看向一邊,但是,心裡還是打了一個問號。
陸離爲什麼會在這裡?
在楊拂曉尚且沒有想通之前,沈嘉佳已經走到陸離身邊,“我爸說想要見你,在樓上的書房。”
“我這就上去。”
沈嘉佳問:“要我陪你麼?”
“不用,”陸離笑了笑,摸了一下小朵拉的頭髮,“你好好看着小朵拉。”
小朵拉對陸離並沒有排斥,只不過在沈嘉佳和陸離對話的時候,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陸離,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
看兩人的動作,從這樣簡短的對話中,楊拂曉也聽明白了。
陸離現在是沈嘉佳的男朋友麼?
那緹娜怎麼辦?
楊拂曉忽然想起來在影視基地遇上陸離的那一次,陸離說:“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了。”
原來,當時陸離指的就是來到沈家,確實足夠驚奇的,原本還只是顧青城的好友,
轉眼卻已經成了大姐夫,不知道緹娜聽到這個消息會有怎麼樣的感受。
楊拂曉回過神來,那邊的玉明秀已經叫了人過去吃飯了。
沈嘉攸在前面抱着小朵拉,楊拂曉錯後半步,剛好落在顧青城身邊的位置,顧青城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手指在她的手心滑了一下,楊拂曉渾身好像是過電一樣一下子僵住了,向後退了半步,避開顧青城,等他先進了餐廳,才緊跟着進去。
之前沈嘉佳便帶着陸離來過家裡,玉明秀已經見過陸離了,在陸離跟在沈洲身後進了餐廳,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吩咐身後的林媽可以上菜了。
不知道陸離和沈洲之間說了些什麼,沈洲看樣子已經默認了這個準女婿,在吃飯的時候,趁着陸離去外面接電話,問起沈嘉佳準備什麼時候辦婚禮。
沈嘉佳夾了一筷子糖醋魚,挑了魚刺給小朵拉放在盤子裡,說:“先等等吧,這邊離婚手續還沒辦完。”
沈洲皺了皺眉:“多長時間了,怎麼還沒有辦下來,如果讓媒體捕風捉影地知道了你那邊沒有離了婚就又找了一個小白臉,要是再攤上重婚罪……”
“什麼重婚罪?我再婚了還是出去包情婦包小三了?呵,律師都沒說什麼,爸你現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故意把屎盆子往你女兒身上扣呢是不是?”
也幸而陸離不在餐桌邊,可是在一邊的顧青城聽了卻是皺了皺眉,手中的銀筷子在碗碟上敲了一下,發出叮的一聲。
沈洲語氣嚴厲了幾分:“好好說話……和安家那邊的離婚手續怎麼樣了?”
沈嘉佳餘光掃過顧青城,對沈洲漫不經心道:“還不是因爲小朵拉的撫養權,不過安家人就是傻逼,但凡是撫養權判決的時候,都會普遍向着母親這一方,還非要拖着上訴,一個離婚官司也犯得着上訴再上訴的。”
她頓了頓:“再說了,又不是傳宗接代綿延香火的命根子,一個女孩兒也犯得着這麼拖着我不離婚。”
玉明秀皺了皺眉:“當着孩子的面,給我注意點言辭。”
沈嘉佳看了一眼一邊的小朵拉,低着頭吃魚,她用筷子戳了兩下面前的米飯,說:“沒事兒,這邊我會盡快解決掉的,再鬧下去,恐怕就真的成了C市的笑柄了。”
沈洲說:“已經成了笑柄了!好好的私底下說不行,非要鬧到法庭上去見,給那些眼尖的記者素材,添油加醋的說一遍。”
楊拂曉和小朵拉是緊挨着坐的,她給小朵拉夾了一塊竹筍,小朵拉擡眼看了一眼楊拂曉,說:“小舅媽,我想去廁所。”
她說着,已經從後面的椅子上跳了下來,不等沈嘉佳起身,便勾了一下楊拂曉的手指。
楊拂曉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沈嘉攸,便隨即起身,陪着小朵拉去了女洗手間。
來到女洗手間,楊拂曉在外面等小朵拉,裡面的小朵拉出來之後,眼圈有點紅紅的,“小舅媽,我想我爸爸了。”
小朵拉雖然年齡小,但是實際上卻是很聰明的,大人的話,都以爲小孩子並不懂,實際上小孩子都默默地記在了心上。
楊拂曉蹲下來,順手抹了一下小朵拉的眼角:“你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你爸爸了麼?”
小朵拉點了點頭:“嗯,我媽媽不讓我見爸爸,她說爸爸要娶新媽媽了,如果我過去,我新媽媽就會打我,讓我好好的待在外婆家裡,不許我亂跑。”
“你不需要去學校麼?”
小朵拉說:“用的,但是有外婆的司機接送我的,上一次我只是在學校外面看見爸爸了,只有一眼,然後就被帶上車了。”
楊拂曉拍了拍小朵拉的背,將她抱在懷裡。
她找不出來言語來安慰小朵拉,畢竟是別人家的事情,她本就沒有資格去管什麼。
身後有輕輕地腳步聲,楊拂曉側身的同時,小朵拉已經擡頭叫了一聲:“二舅舅。”
顧青城靠在牆面上,低垂眼瞼看着小朵拉一張粉嫩嫩的小臉,“你媽媽找你了。”
小朵拉從楊拂曉的懷抱退出去,拉了一下楊拂曉的手,“小舅媽,我們走吧。”
小孩子的世界真的是很簡單,也許剛纔還是很討厭的一個人,現在就拉着她的手想要一塊兒出去了。
顧青城已經先蹲下來,牽過小朵拉的手,說:“你媽媽在外面,”
小朵拉便轉身跑了出去。
楊拂曉心急跟過去,顧青城側身,狀似無意地向前擋了一下楊拂曉的去路,楊拂曉離得近了,才聞見顧青城身上帶着淡淡的酒味。
楊拂曉避開他,而下一秒顧青城卻正好擋在了楊拂曉的面前,這一次不是無意的,而是有意的。
顧青城眯了眯眼睛,眨了一下眼睛,向前傾身,“你不要嫁給沈嘉攸。”
“那你娶我麼?”
顧青城的黑眸滿滿的都是一片幽暗,他動了動脣,說:“好,我娶你。”
楊拂曉的後背一下子僵住了。
她不是沒有問過類似的問題,而顧青城也不是以前沒有開過這種玩笑似的回答,但是這一次貌似他是認真的。
“別開玩笑了,還有兩天就是婚禮了。”
顧青城忽然靠近了楊拂曉,說:“我沒有開玩笑。”
他說着,已經拉着楊拂曉的肩膀,讓她靠在身後的牆面上,一雙黝黑的瞳仁裡像是裹着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般。
楊拂曉完全僵住了,左手手臂別顧青城拉在手中,就在顧青城眯起眼睛,向着楊拂曉越來越靠近的同時,楊拂曉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顧青城帶着微醺的氣息越來越靠近,她覺得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越調越快。
她的目光向下落在顧青城逐漸逼近的薄脣上,發覺其實面前男人某種焦點也在她的脣上。
但是……
下一秒,楊拂曉就猛地擡起手來,右手在顧青城的臉上啪的落下手掌印,趁着顧青城愣神之前,已經將面前的顧青城給推開了。
“我不願意。”
楊拂曉說:“我現在和沈嘉攸過的很好,就算是結婚之後,你之於沈嘉攸是二哥,之於我也是二哥,沒有別的關係了。”
楊拂曉的力氣並不大,顧青城甚至連臉都沒有偏,只不過逐漸靠近的面龐已經停住了,就好像是打開不斷移動的機器,忽然關掉了閥門。
“顧青城,這個世界不是你的,你也不是誰都能控制的了的,”楊拂曉定定的看着顧青城,“不想要的時候一揮手我就要離開,想要的時候我就巴巴的跑過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麼?我告訴你,不可能。”
楊拂曉聽到後面的走廊上又聲音,便直接推開了在身前的顧青城,向後退了一步,轉身便匆忙的走出去,忽然聽見顧青城在身後說了一句話:“如果是許慕珩呢?”
楊拂曉腳步一頓,半轉過臉來:“什麼?”
沈嘉攸的腳步接近,“拂曉?”
楊拂曉匆忙從走廊口走出去,“我在這裡。”
“孕吐麼?”沈嘉攸問,“媽剛纔問了,讓廚房給你做了一碗湯。”
楊拂曉拉着沈嘉攸的胳膊,“沒有事兒,我現在胃口很好了,不用單獨給我開小竈,你們吃什麼我吃什麼。”
聽着外面的腳步聲遠去,顧青城靠在牆面上,拿了打火機點了一支菸,任由白色的煙氣薰騰着。
前面的鏡面上,煙霧遮掩了他的臉孔,有點曖昧不明。
……………………
吃過晚飯,楊拂曉和沈嘉攸一同出來,想要在宅院中走一會兒,沈嘉攸便陪着她一起。
楊拂曉來到沈宅有將近兩個月了,還沒有完整的逛過,一直以來就是從停車場的位置,再到沈嘉攸的住處,因爲沈洲和玉明秀的關係再到主樓。
實際上,沈宅很大,圍繞着沈洲和玉明秀住的主樓,錯落在院子裡的有很多白色的洋房,綠化也特別好,如果不是冬天,夏天從窗口看出去就都是鬱鬱蔥蔥的一片綠色。
等到走到接近後面的路,感覺兩邊的燈都已經暗淡了下去,隱隱有些冷。
“後面是不是就沒有路了?”
楊拂曉看着前面的一片楊樹林,擡眼看着樹幹上一個一個的“眼睛”,竟然覺得有些恐怖。
“嗯,後面應該是沒有了。”
沈嘉攸拉着楊拂曉就要轉身,而楊拂曉卻從冬日裡不算是疏密的枝椏之間,偶然間看見了在後面的一抹燈光。
她扯了一下沈嘉攸的袖子,“那邊好像有人啊,就在這後面。”
沈嘉攸狐疑了一下,“沒有吧,你看錯了。”
楊拂曉搖了搖頭,“沒有看錯,你跟我過來。”
她轉身便向楊樹林之間的小路走過去,沈嘉攸跟在她身後,提醒她注意腳下。
通過前面的一片林子,楊拂曉逐漸慢下了腳步,是一個小院子,現在院門是半開着的,裡面隱隱約約能聽見聲音。
楊拂曉靜悄悄地走過去,現在也完全沒有了恐懼的感覺。
在楊拂曉推開半掩着的院門的時候,身後的沈嘉攸忽然向前,直接摟住了楊拂曉的肩膀,將她向後帶了一下,然後推開了前面的門。
楊拂曉有點莫名的緊張,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做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忽然,從裡面傳出一個聲音來,沈嘉攸扳過楊拂曉的肩膀讓她向後撤了一步,在門邊的陰影旁邊站定。
裡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小桃,你去看一下,外面有人麼?”
這個聲音……
對於楊拂曉來說,十分熟悉。
之前有兩次上山去甘露寺,都聽到過這個聲音。
是沈晚君的聲音。
可是,沈晚君不是在甘露寺麼?
現在回到沈家了,還住在這麼偏僻的一個院子。
沈嘉攸拉着楊拂曉向後退了一步,剛巧站穩,院門就打開了。
來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孩子,她轉過去,向裡面說道:“是少爺。”
沈晚君走過來,聲音帶着幾分急切,“是阿城麼?”
小桃答道:“不是,是三少爺。”
沈晚君臉上的表情明顯暗淡一下,走到門口來,看着站在外面的沈嘉攸和楊拂曉。
沈嘉攸叫了一聲:“姑姑。”
沈晚君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楊拂曉臉上:“這是……?”
“這是拂曉,是我未婚妻,我們的婚禮在兩天後,”沈嘉攸說,“姑姑到時候一定要來。”
沈晚君穿着一件黑色的長裙,披着珍珠白的披肩,和楊拂曉前兩次在甘露寺見到的緇衣布鞋很是不一樣。
在甘露寺雖然穿着顏色暗淡,但是一舉一動都十分活潑,現在這一身衣着很符合華貴的夫人的裝扮,說話也穩重了。
但是,沈晚君竟然不認得她?
沈晚君說:“要不要進來坐坐?”
沈嘉攸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們也該回去休息了。”
沈晚君點了點頭,微微側臉吩咐一邊的小桃,“這邊太黑了,你在前面給三少帶路……”
“不用了,正好慢慢走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不僅僅是楊拂曉,就連沈嘉攸都有點沉默了。
楊拂曉左思右想都沒有明白,便轉過去問沈嘉攸:“剛纔那個人是沈晚君麼?”
沈嘉攸沒有回答。
楊拂曉側過臉去看沈嘉攸,他的目光落在前面。
她直接側過頭來,“嘉攸!”
沈嘉攸在看向楊拂曉的一瞬間,楊拂曉忽然發現,他的眼睛裡好像是綿裡帶着針,深灰色的眸光中仿若有一道光閃過,快而狠,她從來都沒有見過沈嘉攸用這種目光看她。
不過,只是一瞬間,沈嘉攸纔剛剛回過神來,似乎剛纔一直是處於一種遊離的狀態,好像是楊拂曉看錯了。
“嗯,你說什麼?我剛纔跑神了。”
楊拂曉撫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眨了眨眼睛:“沒什麼,我就是對剛剛那個女人挺好奇的。”
“她是沈晚君,是我爸爸的妹妹,”沈嘉攸的聲音淡而緩,“也就是顧青城的母親,在大概是七八年前離了婚吧,然後就搬回來住了,之前一直是在甘露寺居住的。”
“噢,那爲什麼要住在這麼偏的一個院子?前面不是還有空的樓房麼?”
“應該是父親安排的吧,”沈嘉攸說,“姑姑一直有一種精神方面的障礙,父親說的,需要靜養。”
楊拂曉微微蹙了蹙眉。
………………
由國外的知名婚紗設計師設計的婚紗已經準備好了,化妝和髮型是交給緹娜的化妝團隊來做的,給影視做後備的,在模特身上做出來了造型給楊拂曉看了,特別美。
而且蘇煙知道楊拂曉是孕婦,所以化妝用品都換成了比較自然的,對孕婦零傷害。
原來在婚期之前,楊拂曉特別緊張,但是越是接近婚禮這個時候,她內心反而越發的坦然了。
蘇煙將幾樣眼影顏色給楊拂曉比在臉上看了看,選了一款,又將金粉準備好,在擡着楊拂曉的下巴細細端詳的時候,忽然一下子湊近了,幾乎鼻尖都貼在了一起,嚇的楊拂曉直接向後靠了一下。
蘇煙手指在楊拂曉臉上摸了一下,“我發現你皮膚真好啊,這麼近都看不見毛孔,睫毛還這麼長,我給你準備的假睫毛都用不上了。”
楊拂曉噗嗤一聲笑出來,“哈哈哈,緹娜姐,我還以爲你要潛規則我呢。”
“滾,”蘇煙翹起一條腿來,“老孃是異性戀。”
楊拂曉補上一句:“而且還是單戀一個人咯。”
蘇煙擡手擡手拿了打火機出來,咔啪點燃了。
她抽的煙是細長的女士香菸,和平常見過的不一樣,楊拂曉擡頭看蘇煙,蘇煙才反應過來,直接拿了煙就轉身到了陽臺上,“我抽支菸再進去。”
楊拂曉本來來想着,要不要把陸離住進沈家大小姐這裡的事情告訴蘇煙,但是她的反應已經很明顯傳遞給她一個訊息,她已經知道了。
也是難怪了,現在報紙上除了報道有沈家和安家的離婚案之外,還有就是這位昔日風光無限的陸家大少爺,現在竟然即將淪爲沈家的入贅女婿,甚至有人說,既沈家三少的婚禮之後,恐怕沈家還要好事將近。
就連楊拂曉這種圈子外不關心八卦的異類都能夠隨手翻到,更別提蘇煙這個圈內人士了。
楊拂曉開了陽臺的門跟出去,站在蘇煙身邊,蘇煙手中的菸蒂已經過半,看見楊拂曉出來了,便直接將煙給掐了,從陽臺上扔了下去。
“我可是不敢當着你的面兒抽菸了,上回讓顧青城看見了一回,差點兒就把我拎着從三樓扔下去。”
楊拂曉將蘇煙口中這個熟悉的名字自動過濾掉,笑了笑,看着前面的一棵大樹。
“還有一天,”蘇煙轉過來,背靠着欄杆,“你可真的想清楚了,你這要是辦了婚禮,可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楊拂曉也轉過來,靠着欄杆:“那你和陸離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和陸離分了呢,他要是真和沈嘉佳結婚了,那你也就回不了頭了……哎,緹娜姐……”
蘇煙直接將楊拂曉拉過來揪了她的耳朵一下,“有樣學樣了是不是,我現在問你呢,你倒是把矛頭直接轉到我身上了。”
楊拂曉連忙討饒:“好了,我不問了,那你也不準再問我啊。”
蘇煙鬆開了楊拂曉的手,看着越發西沉的夕陽,“不讓別人提的話,都是能很輕而易舉戳到人的心坎的,就跟心裡有根刺一樣。不過,就算聽不見,看不見,那根刺還是在心裡扎着的。”
就比如說,別人不瞭解陸離,難道她還不瞭解麼?
………………
婚禮前一天,孟曦找了楊拂曉出去逛街,順帶去一家餐廳裡嗨了一會兒,慶祝楊拂曉的最後一個單身夜晚。
孟曦明天要給楊拂曉當伴娘的,伴娘禮服都已經選好了。
因爲並不是大型的盛世婚禮現場,伴娘伴郎都只有一個。
辛曼給楊拂曉打電話,覺得特別遺憾,“我現在在菲律賓做採訪呢,你怎麼不早說啊,我就跟領導請假了,怎麼樣也要參加你的婚禮。”
婚禮的事情,楊拂曉沒有告訴更多的人,朋友的話也就只有孟曦和辛曼兩個人,辛曼還是最近兩天,才經由孟曦的口告訴了她。
“沒事兒,給你留着喜糖。”
在電話另外一端,辛曼說:“不管你怎麼想的,拂曉,這是你的婚禮,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所以你一定要漂漂亮亮的!要驚豔四座的,回去我會看你婚禮現場的視頻,然後把我這個伴娘P上去。”
“嗯。”
掛斷了辛曼的電話,孟曦問:“其實,說到底你就沒有把這一次的婚禮放在心上,對不對?”
“不是啊。”
“要不然這種大事兒你怎麼會不告訴曼曼讓她過來參加,她遺憾,你自己也會遺憾的吧。”
楊拂曉笑了笑,沒有說話,和沈嘉攸之間只是協議結婚,其實連婚禮都沒有必要辦。
“沒話可說了吧。”
孟曦喝了酒,有點醉了,嘿嘿的笑了兩聲,又說了一句什麼話,楊拂曉沒聽清楚,被突如其來的一聲音樂聲給打斷了。
楊拂曉感覺到包裡有手機在震動,拿出手來一看,是沈嘉攸的電話。
“吃好了麼?”沈嘉攸說,“我在外面等你。”
楊拂曉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孟曦,對電話裡說:“孟曦喝醉了。”
不過半分鐘,沈嘉攸就從外面進來了,直接架起了孟曦,到了車上,問了楊拂曉地址,開車先送了孟曦。
孟曦喝的有點多了,在後車座一直都在自言自語,聽不太清楚。
等到了孟曦租住的小區門口,沈嘉攸讓楊拂曉在車內等着,他扶着孟曦上樓。
開了車門,孟曦便一頭扎到樹邊去吐了,轉過來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沈嘉攸,擺了擺手:“再見,你們走吧,我自己一個人能上樓。”
楊拂曉從副駕上下來,孟曦已經甩開了沈嘉攸的胳膊,然後向樓梯口走去,特別轉過來擺了擺手:“放心好了,婚禮我忘不了的,我可是伴娘,怎麼着也要陪着你走一次紅地毯。”
楊拂曉一直等到看着孟曦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內,才進了車內。
………………
原本在嫁人的這種情況下,婚禮頭一天都是要去孃家的,只可惜,楊家的別墅已經賣出去了,楊素素在國外,楊氏夫婦生死未明,婚禮又很低調,圈子裡的人也都知道,楊拂曉一早就已經住在沈家了,現在只不過就是補一個儀式而已。
所以,婚禮前一天晚上,沈嘉攸陪着楊拂曉在酒店裡開了一間總統套房。
楊拂曉進到總統套房內,將裡面的所有燈都打開,臥室裡還有一盞纏枝蓮的落地燈,燈光是柔柔的淡黃色,很漂亮。
沈嘉攸在酒店房間內陪了她半夜,等到楊拂曉睡着了,才起身離開。
第二天早上,楊拂曉原本定的是七點鐘的鬧鈴,但是或許是因爲生物鐘的原因,或者是因爲今天是個比較特殊的日子,楊拂曉不到六點鐘就醒了。
冬日的日照時間越發的短暫了,天亮的越來越晚。
她側過頭,看着窗外仍舊是一片深深的墨色。
在牀上多躺了一會兒,楊拂曉起身,去洗漱過後,就有人在外面按門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