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珩定下了這兩天的行程。
因爲是下雪天,室外實在是太冷,楊拂曉在滑雪場的一個上午就已經凍的嘴脣發白了,所以就只能選擇一些室內的活動。
在農家樂這邊有冬天的蔬菜大棚,白天,楊拂曉便進去隨便走走,遇上農家施肥或者澆水,就隨便搭把手,農家一般會給楊拂曉一些免費的蔬菜水果作爲酬勞。
許慕珩擔心覺得這麼面對着地上的蔬菜會無聊,實際上也真的是無聊,不過這種大雪紛飛的天氣裡,想要出去進行一些活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第一次楊拂曉帶上來一菜籃子的蔬菜,有紅蘿蔔白菜土豆,楊拂曉又去買了一些肉,要親自下廚給許慕珩做飯。
樓上的房間裡沒有廚房,楊拂曉下了樓借用農家樂的廚房。
許慕珩就跟着楊拂曉一塊兒下了樓,楊拂曉戴上塑膠手套來剝魚,轉過來對許慕珩說:“你不許插手,我要親自下廚。”
許慕珩點頭:“OK,我就在後面看着。”
楊拂曉的廚藝不精,之前能炒幾個簡單的小菜,做個蛋花羹,或者就煮泡麪,是她最拿手的了,現在直接上升到做紅燒魚這種高級菜,還是不免的手忙腳亂,特別這是一條新鮮的剛剛從水中撈出來,活蹦亂跳的鯉魚,分分鐘就從手中跳脫了。
實在是太滑了。
當鯉魚再度脫手掉在地板上,楊拂曉手中的水盆一下子被打翻了,結果轉身想要將魚給撿起來,手中的水一下子淋了身後的許慕珩一身。
許慕珩擡眼看楊拂曉。
楊拂曉看着許慕珩身上溼漉漉的衣服,還正在往下滴水,眨巴了兩下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確確實實不是故意的,只能怪魚太調皮了。
許慕珩反正衣服也溼了,直接將魚撿起來,將菜刀反過來把魚一下子拍暈,然後斜向魚頭用刀背颳去魚鱗,乾脆利落的剖開肚子,去除裡面的內臟。
他的手法很嫺熟,只不過楊拂曉看的有點反胃,特別是許慕珩原本一雙乾淨的手上都沾着紅的,有點粘稠,讓她無端就開始聯想,結果就沒有忍住嘔了一聲。
許慕珩:“……”
楊拂曉擺了擺手:“我覺得只要是搞過一次魚內臟,我這輩子都不想吃魚了。”
不過,魚洗乾淨了看起來還是很鮮嫩可口的,楊拂曉將剛纔看到的魚內臟從頭腦中驅散開。
許慕珩在魚身用刀劃了幾道,放在案板上。
“好了,我上去換衣服了。”
楊拂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趕緊去換了吧,別凍感冒了。”
許慕珩轉身出了廚房,楊拂曉繼續搗鼓魚。
不過既然許慕珩已經給整理好了,接下來的步驟就簡單的多了,楊拂曉按照印象中外婆曾經給做魚的步驟,一步一步來做,最終蓋上鍋蓋燜。
再炒兩個菜,做個湯,就齊活了。
楊拂曉將圍裙擦了擦手,轉過身看見站在廚房門口的人,就嚇了一跳。
“緹娜姐?”
中午,蘇煙和陸離就已經到了,陸離去安排入住的房間,她在下面四處走了走,聽見這邊的廚房裡傳來熟悉的聲音,探頭進來就看見了正在做菜的楊拂曉。
“你在這兒,顧青城呢?”
蘇煙還是不習慣稱呼許慕珩,索性都統稱爲顧青城。
楊拂曉說:“上樓去換衣服了。”
蘇煙一聽,也知道是時間不多,便急忙挑了兩個最至關重要的問題來問:“準備在這裡呆多久?”
“沒有定,這兩天會一直在這裡。”
蘇煙從袖口裡拿出來一個手機,給楊拂曉放在衣側的口袋裡,“這手機你裝着,如果有什麼消息,就及時的聯繫我。”
她看了一眼後面,先從廚房裡退了出來。
在經過樓梯上去的時候,許慕珩剛好從樓梯上下來。
蘇煙的腳步微頓了一下,許慕珩的目光都沒有在身邊的蘇煙身上停留,直接擦肩而過。
她停住了腳步,轉過神看着這個昔日很熟悉的老朋友,竟然就這麼一聲不響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地下了樓,頓時,她就明白了陸離說過的話裡的隱含意思。
樓上的陸離已經訂好了房間,蘇煙伸手向陸離要鑰匙,“我是哪一間?”
陸離指了指身後剛剛出來的這一間,“就是這一間。”
蘇煙沒有反應過來,待打開門之後,看見在房間裡擺放着陸離的大包,眯了眯眼睛,“你的房間呢?”
陸離聳了聳肩:“只有這一間。”
蘇煙翻了個白眼:“可能麼?難道現在是度假熱潮時期麼?一間多餘的房間都找不出來。”
“是的,”陸離說,“就這一間我還是和另外一對鬧彆扭的情侶手裡買過來的。”
蘇煙:“……”
她下了樓去找前臺,前臺給她看了電腦上滿滿的登記住宿,就已經認了。
忘了這邊有一個滑雪場,這個地域是滑雪度假勝地,一年也就這個時間人多了。
“我剛剛去問了拂曉,她說暫時不會離開這裡,我把我手機給她了,如果有什麼消息她會給我打電話過來的。”
陸離忽然擡手戴上了墨鏡,然後伸手攬了一下蘇煙的肩膀,“那我們也去滑雪場看看。”
蘇煙古怪地看着陸離:“你是出門忘吃藥了吧,我們來這兒是來做什麼的?”
陸離說:“你也說了,這兩天他們不會去別的地方,難道你想要一直都在房間裡等着?”
那肯定不是。
特別是和陸離兩個人在房間裡待着。
陸離笑了笑,已經攬着蘇煙的肩膀向門外走去,“走吧,親愛的。”
蘇煙直接將陸離的手臂甩掉,“注意你的措辭,陸先生,我是你的仇人。”
陸離的眸光暗了暗,“自然,我忘不了。”
楊拂曉找來一個餐盤,將炒好了的菜端到樓上的房間裡去吃,許慕珩端着一個大餐盤,其中有一盆湯。
在經過樓梯拐口的時候,迎面就看見了蘇煙和陸離。
楊拂曉的第一反應便是看前面的許慕珩,許慕珩目不斜視,還特別轉過頭來囑咐楊拂曉靠邊走。
“噢。”
經過兩人身邊的時候,楊拂曉向蘇煙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楊拂曉收回目光,也當成是兩個完全陌生的人一樣,上了樓。
………………
在C市,因爲作爲MSC執行總裁的顧青城已經連續三天都沒有出現在公司裡了,董事會已經做出了最新的決定,沈洲將權力收回,開始重新執管MSC大權。
對於這個決定,不少人是感到疑惑不解的,本以爲沈董事長會把權力下放,而第一人選就是今年剛剛從國外學成歸來的沈三公子。
但是,既然如此,也沒有人再有更多的異議。
董事會結束之後,沈洲帶着沈駿來到辦公室裡,“查到顧青城的具體位置了沒有?”
沈駿搖了搖頭:“沒有,監聽顧少的電話,沒有人打過。”
沈洲皺了皺眉。
有點不可思議,就算是顧青城本身不往別的地方打電話,難道連別人打來的電話都不接了麼?
沈駿說:“也許是少爺又辦了另外一張電話卡,這個號碼已經是廢棄掉的了。”
沈嘉攸從來都沒有放鬆過去尋找。
當天下午,他派出去的人查到了具體的地點。
沈嘉攸掛斷了電話,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是讓人跟着陸離去找的,那麼現在陸離所在的地方,就一定是顧青城的藏身之處。
………………
十二月三十日晚上,臨睡前,楊拂曉看着牆上掛着的日曆。
日曆翻過最後一頁,楊拂曉狠了狠心,將牆上三十號的那一頁給撕去了。
還有最後一天。
入睡前,楊拂曉沒有習慣性地睡着,而是多留了一個心眼,原本就沒有睡熟,等到許慕珩放在她腰間的手擡起來,她眼皮微微眨動了一下,緊接着就感覺到身邊人離開。
等到極爲輕微的門聲,打開再關上。
黑暗之中的楊拂曉睜開了眼睛,果然,她猜想的沒有錯。
她在睡衣睡褲之外,穿上了一件羽絨服,然後飛快的跟着下了樓。
已經到了入睡時間,在農家樂裡面,外面遊蕩的人已經很少了。
樓下有一個類似於吧檯喝酒的地方,只不過這邊沒有高檔的葡萄酒香檳,只有糧食作物釀的酒,再多加一種,就是米酒。
在前面的一個桌子上,楊拂曉果然看見了許慕珩的身影,而另外一個身影,是陸離。
楊拂曉就站在陰影裡看,忽然覺得自己的脖頸後有人在吹着風,她急忙轉過身來看了後面的人一眼,愕然瞪大了眼睛:“啊……”
一聲尖叫還沒有叫出口來,就被蘇煙給捂住了嘴。
“叫什麼,跟我過來。”
蘇煙直接拉着楊拂曉又重新順着樓梯上了樓。
楊拂曉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她剛纔真的是快嚇傻了,猛地看見因爲光影的關係被扭曲的蘇煙的臉,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煙有點不可思議的問:“不是真的嚇着你了吧?”
當然……是的。
蘇煙帶着楊拂曉來到頂層天台旁邊的避風處,這裡開着天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白雪皚皚,以及墨藍色的天空中飄灑的雪花。
蘇煙靠着牆,點了一支菸,忽然想起來楊拂曉是孕婦,便將剛剛點燃的煙又給重新掐了,扔到一邊。
“每一年過的都很快,是吧,”蘇煙說,“明天又是最後一天了。”
楊拂曉一愣。
本來以爲蘇煙叫她上來,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的,可是,蘇煙這樣的開場白,卻讓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的。”
蘇煙說:“得過且過吧,你知道麼,之前在陸離沒有回來之前,我一直都在想,陸離回來了是不是會直接開槍打死我,但是等到見到他,我才發現,我想得太簡單了。”
楊拂曉沒有答話。
她俯身趴在欄杆上,看着外面飄揚的雪片。
一些事情,一些話,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多一句安慰的話,都感覺好像站在一個至高的位置上對別人慈悲感念一樣。
在這裡站了一會兒,一直等到蘇煙接了一個電話,才送了楊拂曉下樓。
在楊拂曉關門之前,蘇煙虛虛的擋了一下門,“明天還有一天。”
楊拂曉的手中動作微微頓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躺倒牀上,閉上眼睛不過幾分鐘的樣子,就聽見門邊響了一聲,緊接着就感覺到身邊的牀向下凹陷了一下。
熟悉清冽的氣息,還有淡淡的煙味。
楊拂曉微微睜開眼睛,“抽菸了?”
撞入熟悉的眼眸之中,男人在她嘴角吻了一下,冰涼的脣瓣印在脣角,“嗯,快點睡。”
………………
第二天早晨,楊拂曉是被吻醒的。
這是少女心之最:每天被吻醒。
楊拂曉睜開眼睛,迷迷濛濛地看見身上的男人,半眯着眼睛,正在親吻着她的脣瓣,一隻手鬆鬆的攬着她的腰身,發覺到楊拂曉醒了,舌尖輕舔了一下她的脣瓣,然後移開了脣,“醒了?”
楊拂曉翻了個身,推了許慕珩一下,蒙上了頭。
雖然是十分少女心叫
醒人的方式,但是對於楊拂曉這兩天休養生息的感覺快要昇天的楊拂曉來說,賴牀無疑是最舒坦的一種方式了。
然後被子被掀開一角,外面的許慕珩直接將楊拂曉抱了個滿懷。
再然後,接着吻。
直到,將這個有起牀氣的女人徹底吻醒。
楊拂曉死死地瞪着面前的許慕珩,伸手在他胸膛上報復似的戳了一下,“有完沒完了?”
許慕珩笑了笑,向前傾身,“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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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拂曉直接掀被子想要起牀,卻又被許慕珩給按倒在牀上,“再躺一會兒。”
許慕珩摟着楊拂曉的腰,躺在牀上,盯着頭頂的天花板,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正在享受這種氛圍之中。
楊拂曉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胳膊,“把我叫醒了,你自己倒是賴牀不起了。”
許慕珩沒有答話,只不過更加收緊了楊拂曉的腰,片刻之後睜開眼睛,“我就是感受一下,你總是賴牀的這種感覺,也沒什麼特別的。”
楊拂曉朝着他做了個鬼臉。
“這也是一種興趣。”
今天的天氣不錯,雪停了,而且出了太陽。
連續下了一週的雪,讓滑雪場的生意已經快爆了,一旦溫度升高,沒了天然雪,就只能人工造雪了。
吃過早餐,許慕珩要拉着楊拂曉出門。
許慕珩不知道從哪裡借了一輛帶頂棚的電動車,讓楊拂曉坐在上面,因爲雪天路滑,也不敢騎,就只是推着她走。
這樣一來還不如旁邊走路的人快,楊拂曉索性就讓許慕珩把車子推到路邊去鎖起來,然後牽着他的手在馬路牙子上慢慢走。
陽光出來照的人有點懶洋洋的,許慕珩拉着她來到在這個小縣城裡最大的一個購物中心,事實上也就相當於是C時一個小型的商場,裡面的衣服相對於大城市比較便宜,不過相對的款式也就老舊一些,都是一線城市淘汰下來的舊款。
許慕珩微微皺眉,倒是楊拂曉覺得挺好的,她從來都不追趕潮流買一些奢侈的衣服,中檔的牌子就可以了,現在這些衣服正好可以入她的眼,倒是逛的興致勃勃的。
她知道許慕珩是想要給她買衣服,所以只要是有衣服穿就是好的。
最終,楊拂曉看中了一件黑色的長款大衣一條墨綠色的靴褲,再加上一雙深咖色的平底低幫靴,披肩的黑色長直髮,站在鏡子前,恍然間發覺好像是換了一個畫風。
“小姐您真的是好有眼光,這件大衣是我們這邊到的新款。”
這裡的新款到了C市,就都是瀕臨淘汰的了,而且說不定還會撞衫。
許慕珩去前面刷卡交錢,一邊的導購員誇讚着:“先生,您女朋友身材好,穿什麼都好看。”
本來這件衣服許慕珩要楊拂曉買大一個碼子的,因爲楊拂曉現在懷孕中,身體只能是越來越發福,但是楊拂曉說:“就買這件衣服,留着鞭策我自己,不能一生孩子就成了肥婆。”
楊拂曉站在一邊,看着前面的許慕珩在籤刷卡單的時候,單手遮擋了一下,遞給前面的收銀員,轉過來摟着楊拂曉:“你怎樣我都不嫌棄,現在才感覺你身上多長了點肉,肉肉的捏起來才手感好。”
楊拂曉在許慕珩的手上狠狠的掐了一下,覺得觸手都是硬實的肌肉,又擡起手來改爲捏他的臉,將臉皮向外拉了一下,“厚臉皮。”
兩人走到外面的熱飲點,許慕珩進去給楊拂曉買熱飲,楊拂曉看了一眼剛剛走過來的收銀臺,快速地轉身走回去。
“小姐,我發現有點錯誤,剛剛簽名的那張pos單能不能讓我看一眼?”
也就只是前後轉轉臉的時間差,收銀員小姐把pos單給楊拂曉遞過來。
沒有意料之外,楊拂曉看見了在pos單上籤下的“顧青城”的名字。
楊拂曉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說,許慕珩是明明白白知道顧青城的存在的,她恍然間想起來之前在晨曦別墅區的時候,許慕珩抱着她說出的一句話。
“不是你見不得人,而是我見不得人。”
直到三年之後的現在,她才終於證實了,三年前就有過簽單的人,其實那些名字上寫着的都是持卡所有人顧青城,也證實了蘇煙所說的話。
楊拂曉看見前面的許慕珩從店裡出來,便將簽單的條子遞還給收銀員,“謝謝。”
“慕珩,我在這裡!”
楊拂曉招了招手。
許慕珩向楊拂曉走過來,手裡拎着兩個透明的袋子,他給楊拂曉買了一杯蔬果汁,自己買了一杯咖啡,在店裡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
因爲楊拂曉腸胃不好,上一次就是在外面吃東西結果反胃噁心了,所以這一次許慕珩索性就直接到後面去看着榨新鮮的果蔬汁的,哪怕是多加錢。
楊拂曉抱着手中的杯子,看着許慕珩此刻認真細緻的眉眼,忽然眼睛就有點酸澀,擡手抹了一下眼角,轉過來看了一眼窗外。
今天是最後今年的最後一天,許慕珩帶着楊拂曉去了小縣城的城隍廟。
將電動車已經丟到了一邊,去城隍廟是坐了公車。
這條公交線路是包括一箇中學兩個大學的,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輛公交車,結果車上很擠,已經沒有空位子了。
許慕珩想要打車,但是楊拂曉已經投幣擠上去了。
人真的很多,楊拂曉拉着許慕珩向後走,車輛忽然間開動,楊拂曉搖晃了兩下,許慕珩攬住她,已經伸手扶住了上面的扶手,“你抱着我。”
許慕珩單手扶着扶手,一隻手搭在楊拂曉的腰間。
楊拂曉伸出手臂抱着他,感覺公車此時的走走停停,但是在楊拂曉這種姿勢下,也成了彼此的依賴。
到了城隍廟的時候,陽光已經收起來了,層層疊疊的雲層遮掩着天空,給人一種又是陰天了的錯覺。
城隍廟的人不多,在外面買了一些香,捧着進去,然後磕了幾個頭,求了一個平安符。
楊拂曉其實有一個平安符,是之前孟曦的奶奶給她的,現在已經陰陽兩隔了。
她忽然想起來,在半年前,跟着顧青城去上海的時候,也曾經去城隍廟玩過,現在這個小縣城的城隍廟,明顯要顯得老舊很多,不過楊拂曉還是老老實實端端正正地叩頭,上香。
有時候,真的是信則靈。
許慕珩在楊拂曉身邊時時刻刻緊跟着,求了平安符,幫她系在手腕上,紅色的繩子在白皙手腕上更加映襯着膚白如雪。
雖然只是一個小廟,楊拂曉還是前前後後地參觀了一遍,出來之後許慕珩找了一家小店裡吃了飯。
點了兩碗麪。
當然,吃飯之前,許慕珩依舊是千叮嚀萬囑咐再加上親自去廚房做監工,“我老婆懷孕了,所以,老闆,你懂的。”
老闆:“……”
楊拂曉坐在後面笑彎了腰,特別是對着旁邊一對正在吃麪的情侶,搞的好像這家店專門就是用地溝油的。
面的味道不錯,許慕珩在付錢離開之前多給了這個老闆十塊錢,一直站在收銀臺後面黑着臉的老闆這纔算是展露了一下笑臉。
從小店裡出來,楊拂曉都在笑,覺得嘴角笑的都抽搐了。
她扶着許慕珩的肩膀:“你別動,讓我再笑一會兒。”
許慕珩脣角一直都帶着隱隱的笑,擡手幫楊拂曉擦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真有那麼可笑?你的笑點越來越低了。”
楊拂曉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不過還是笑的合不攏嘴:“這個笑話夠我笑一年了。”
許慕珩特別認真地問:“只要是想到就會笑?”
楊拂曉也學着許慕珩的樣子,認真地點頭:“是的,只要是想到就會笑。”
“那就好。”
而實際上,在今後的日子裡,每一次想到,都會有……想哭的衝動。
城隍廟距離居住的那家農家樂,幾乎是繞了大半個環城,兩人坐着公交車的末班車回去,天已經黑了,整輛公車上只有兩個人。
楊拂曉拉着許慕珩來到後面的座位上,靠窗坐下,頭歪着枕他的肩膀。
窗外的夜景一晃而過,許慕珩拉着楊拂曉的手,變成十指相扣的拉手方式。
楊拂曉眼皮動了動,低頭看了許慕珩攥緊的手,閉上了眼睛。
………………
這一整天,蘇煙都沒有見到楊拂曉和許慕珩。
去問了前臺,才知道是天剛亮就走了。
昨天兩人去滑雪場,只是單純的過去看了看,風大雪大,今天正好雪霽,就穿了滑雪服。
蘇煙根本就不準備滑,她壓根不會,手中的滑雪杖用來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都感覺能從中間折斷。
陸離已經將滑雪鏡戴上,在雪破上滑了一圈下來,看着蘇煙嘲笑道:“不會,還是不敢?”
蘇煙被陸離的這麼一激,給激怒了,“誰說我不敢?”
她雪仗點地,滑雪板向前有點不聽使喚。
陸離笑了笑,直接走過來,直接用膝蓋彎曲頂了一下蘇煙的膝彎,“曲腿,重心下移,滑雪的時候上身向前傾。”
說着,陸離直接把蘇煙手中的滑雪杖向後移了一下,“如果你想要摔的更狠的話,就儘管把滑雪杖伸到前面去。”
蘇煙根據陸離說的,已經開始在平地上緩緩地滑動了。
她的領悟力一向是驚人的,不過陸離說了這麼幾句,再加上看陸離和別的滑雪愛好者的動作,基本上就已經抓住了動作要領,就連陸離都有點吃驚。
蘇煙將滑雪鏡向上擡了一下露出一雙美目。
如果不是因爲小時候家庭情況,她肯定不會高中畢業就去學化妝,就連高中的班主任都說,蘇煙進中科院都是綽綽有餘的。
蘇煙越來越純熟,甚至連陸離都能甩的遠遠的。
但是,卻沒有料想到前面是一個十分陡的雪坡,當蘇煙發現的時候,已經躲避不及了。
身後傳來陸離的喊聲:“想要停下的時候滑雪板八字分開,不要用滑雪板卡雪地。”
但是在這種不受控制的速度下,蘇煙根本就沒有辦法控制滑雪板乃至於自己手中的滑雪杖。
忽然,後面的陸離一下子撲了過來,將蘇煙撲倒在地上,兩人抱着從雪坡上滾了下去。
陸離的第一反應就是將蘇煙的後腦勺扣着按在自己的胸口,也幸而他向蘇煙撲倒的雪地積雪比較厚實,兩人從雪坡滾落,除了渾身上下全都沾滿了細碎的雪之外,倒是沒有受傷,也是讓滑雪場的工作人員鬆了一口氣,要是萬一在滑雪場出了什麼事情,那他們肯定是脫離不了干係的。
“你沒事兒吧?”
蘇煙將滑雪鏡摘下來,看了一眼陸離,陸離剛纔護着她的頭,所以自己的腦袋肯定在向下滾落的時候磕碰了很多次。
陸離將頭上的滑雪帽去掉,“多謝關心,我現在好得很。”
蘇煙疑問了一下:“用不用去醫院檢查一下?”
陸離一雙略微帶着調笑的目光看向蘇煙:“你很關心我的話,可以陪着我去趟醫院。”
蘇煙別過臉:“我只是怕你腦震盪。”
最後,蘇煙還是陪着陸離去了一趟醫院,照了X光沒有事情,也纔算是放下心來。
等到兩人回到農家樂,簡單吃了一些東西,晚上八點了,那兩個從早上就離開的人,還沒有回來。
陸離靠着吧檯在一邊抽菸,在打火機即將點燃第三根菸的時候,蘇煙直接走過去將陸離手中
的打火機給奪了扔進了垃圾箱裡。
蘇煙說:“掐了你的煙,煙味聞的我心裡躁的慌。”
陸離將菸頭摁滅在面前的菸灰缸裡。
“放心,既然楊拂曉答應你了,就絕對不會在現在這個時候拋掉別人的。”陸離說,“而且,最遲明天,沈洲就要找過來了。”
蘇煙微微蹙眉。
“顧青城身上的現金已經用完了,今天出去的話,肯定會刷卡,你以爲沈洲不會查銀行記錄麼?”
的確如此。
昨天夜晚,陸離找顧青城到樓下的吧檯,也正是說的這件事。
就在這個時候,蘇煙的手機響了。
蘇煙看見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即刻起來,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轉身上了陽臺去接電話。
陸離說:“你乾爹?”
蘇煙腳步一頓,“嗯。”
陸離看着蘇煙的背影,眸光越發的深了。
陽臺上,蘇煙掛斷了電話,看着手機屏幕發呆。
剛纔乾爹的聲音仍舊迴盪在腦海裡。
身後的門響了一聲,她後背好像被電擊了一下,瞬間轉過去,第一時間就將手機放進了口袋裡。
陸離也上了陽臺,看着蘇煙用一種防備的眼神看着他,忽然勾了勾脣一笑:“是你乾爹又吩咐你做什麼了?”
“沒有。”
陸離笑了一聲,“每次你心裡有事的時候,都會是這種表情。”
“那你之前怎麼沒有發現?”
陸離沒有說話,目光落在廣袤天際。
那是因爲之前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轟的一聲炸響。
天空中忽然綻放的的一顆煙花,一瞬間炸開了,火光瞬間從天空中四散飛開,在蘇煙的瞳孔中驟然展現出來。
蘇煙驚喜的叫了一聲:“放煙花了。”
………………
這朵剎那間炸開的煙花,與此同時,映在在這片空地上無數青年男女的瞳孔裡。
其中,也包括楊拂曉。
楊拂曉跟着許慕珩在外面轉悠了一整天,說實話已經有些累了,雖然說大腦皮層依舊清醒着。
煙花炸開的一瞬間,將楊拂曉渾身上下的感官都已經調動起來了,如此近距離的看着這麼美的場景。
緊接着就又是一顆綻放的煙花,火樹銀花。
“啊啊啊!”
在楊拂曉身邊站着的有一對年輕情侶,其中的女孩子竟然好像是看見了新大陸似的,尖叫起來,分貝簡直可以敵得過頭頂的煙花炸開聲了。
楊拂曉猛地抱住了一邊的許慕珩,因爲頭頂轟隆隆的聲音太吵,這麼近的距離和許慕珩講話都要大聲吼着:“許慕珩!”
許慕珩看向楊拂曉,微微側首:“什麼?”
楊拂曉依舊重複叫他的名字:“許慕珩!”
這一次,許慕珩定定的看着她,沒有再開口詢問了。
“許慕珩!”
“許慕珩!”
“許慕珩!”
楊拂曉一共叫了七聲。
“許……”
在最終開口叫許慕珩第八聲的時候,被許慕珩向前一步攬在了懷裡,吻倏然而至,吻上了楊拂曉的脣。
“慕珩”這個名字,被許慕珩含在口中。
在雪地上,有些冷,但是因爲是本年的最後一天,在雪地上有很多人都不肯上去,都要等到在跨年的那一刻。
楊拂曉突然來的興致,也要等跨年,許慕珩怕楊拂曉凍着了,便讓她先去裡面喝一些熱水。
楊拂曉心想也是,現在懷個孕,感冒都感冒不起了。
她在樓下喝東西,許慕珩到樓上去給楊拂曉拿了一件羽絨服下來,給她厚厚地裹了一層。
許慕珩外衣口袋內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沒有避開楊拂曉,當着她的面將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屏幕,接通。
“曉曉麼?我是外婆。”
許慕珩一時間沒有說話。
楊拂曉也發覺到有不同,便轉過來,看着許慕珩。
許慕珩愣怔片刻,拿着手機,垂落下手臂,將手機放在楊拂曉的耳側。
聽筒內,楊老太太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了,“拂曉?是不是打錯了……”
“外婆,我是拂曉。”
楊拂曉在忽然聽到外婆的聲音,即刻將手機從許慕珩手中接了過來,掃了一眼屏幕上通話的姓名,寫的是沈嘉攸的名字。
外婆說:“我說呢,怎麼半天不說話……這是我用的小沈的手機,你現在在哪兒呢?身體好點兒了沒?”
外婆這些話,讓楊拂曉眼眶有些發熱。
她即刻便串聯起來了,順着外婆的話往下說。
“嗯,我身體挺好的,外婆您……怎麼用的是嘉攸的電話打過來的啊?”
楊老太太說:“小沈把我從老家接過來了,我來看看你怎麼樣。”
楊拂曉與外婆說了一些家長裡短的話,外婆問:“什麼時候回來呢?”
楊拂曉沉默片刻,說:“快了,明天就回去。”
“好,等小沈給你說兩句話。”
手機從楊老太太手中換回到沈嘉攸手中,“拂曉。”
這是從婚禮當天,一直到現在,楊拂曉第一次聽見沈嘉攸的聲音。
她遏制住剛纔接到外婆電話時候帶出的哽咽,說:“我明天就回去,嘉攸,你不用擔心我。”
“嗯,我等你回來。”
楊老太太在電話另外一端,在將手機給了沈嘉攸的同時,就已經將剛剛撥出去的那個號碼,對照了一下在自己手機裡存在的顧青城的手機號碼,發現是一致的。
她坐在牀邊,看着這個一模一樣的手機號碼,心裡有一些凝重。
………………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終於在衆人的期待中到來了。
許慕珩緊緊的握着楊拂曉的手,聽着她口中念出倒數。
十二下,十二聲。
新的一年,你好。
三年前的跨年,楊拂曉記得特別清楚,當時去了C市的跨年演唱會,不知道許慕珩是從哪裡搞來的入場券。
那個晚上,她記得特別清楚的,除了天空中炸開的煙花,還有周杰倫的歌,還有萬人全場倒數,還有身邊緊緊握着她的手的許慕珩。
三年前的跨年,是在許慕珩的陪伴,三年後的跨年,又是許慕珩的陪伴。
“我們回去吧。”
許慕珩轉身的同時,楊拂曉拉住了他的手腕。
楊拂曉咬了咬脣。
她再擡頭看着頭頂的星光,把眼淚倒流到心裡,目光下落,就看見在前面不遠處站着的蘇煙。
其實,她可以不管不顧地跟許慕珩在一起,不想顧青城,不想外婆,也不想別人,只沉浸在這樣的世界裡,讓這個男人獨獨屬於她一個人,不管是顧青城還是許慕珩,都是眼前的這個男人。
但是,這本就不可能。
她可以私心的將許慕珩據爲己有,但是,不行。
不過,在仰頭的瞬間,到底還是沒有將眼淚倒流回去,還是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許慕珩……”
只不過,接下來的話,卻說不下去了。
許慕珩的眼眸在這一瞬間,特別黑,黑漆漆的,彷彿能夠看到人的內心深處。
他緩緩開口:“所以,這一天,你是當成最後一天陪我的麼?”
楊拂曉吸了吸鼻子,說:“是的。”
許慕珩忽然笑了,不過,就連楊拂曉都看得出來,他笑的很勉強。
“你還是決定要走麼?”
楊拂曉點了點頭。
其實,許慕珩從前兩天,在許慕珩幫她往手指上套戒指的時候,楊拂曉忽然蜷曲了手掌,他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最後一次滑雪,最後一次親自下廚做飯,最後一次陪伴。
他擡手,用微粗糙的指腹爲楊拂曉擦去臉上的淚,再度扯了扯嘴角,卻沒有笑出來,只不過放低了聲音:“謝謝你,給我這麼美好的回憶,我很高興。”
雖然,他也許連回憶都不會再有了。
………………
當蘇煙扯着楊拂曉的胳膊在向前面的車上走的時候,身後站在雪地中的許慕珩,擡起手來,微笑着衝她擺了擺手。
楊拂曉上了車,車輛緩緩駛動。
從後視鏡裡向後看,那個男人站在雪地中,一個人,逐漸拉長的身影,越來越遠。
忽然,男人追着車跑了好幾步,在車輛的車速越來越快的同時,男人被甩在後面。
楊拂曉喉嚨中忽然哽咽發出一聲:“停車!”
蘇煙讓司機停車,車子停在路邊,而在車後奔跑着追車的人,也停下了腳步。
楊拂曉的手放在車門上,已經打開了車門。
蘇煙提醒楊拂曉:“你要想清楚。”
楊拂曉的手一頓。
天空又重新飄起了小雪,細細密密的,將天地之間織就了一張碩大的網。
單獨站在路邊的男人,看着前面的車停下,再度開走,擡頭看了一眼墨藍色的天空,向上勾了勾脣角,苦澀的一笑。
拂曉。
他的女孩兒,真的長大了。
………………
車上的電臺,傳來女主播的聲音。
“有一位來自廣東的朋友,點播這一首《從開始到現在》給她的初戀男友:初戀男友明天就要結婚了,在這裡忠心的祝願他幸福。”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戀情人嗎?
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真的就是他嗎?還有可能嗎?這是命運的寬容,還是,另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在張信哲清澈透亮的聲音裡,楊拂曉從閉着眼睛小聲哭泣,最終嚎啕大哭,,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脣,脣瓣浸出血來。
蘇煙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她的肩膀上,楊拂曉擡手抱着蘇煙的肩膀:“我捨不得……我真的捨不得……”
蘇煙拍着她的後背:“我知道,我知道……”
在原地,男人在雪地裡站了很久很久,才轉身,上了樓。
重新回到了那個房間,在窗戶的桌邊,亮着一盞檯燈,一個黑色的硯臺下,壓着一張紙。
男人走過去,將紙張打開,上面寫了一段話。
“我還是輸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察覺到,她已經很喜歡你了,比起我。
在前兩天,溫泉館裡,那個晚上,她說夢話,叫的就是你的名字。
不過,我也贏了。
因爲,她就算看着你,也再也不會忘記我了,她會記住我一輩子。
我知道,你肯定也是喜歡她的,不用着急否認,也許剛開始是因爲我的感覺傳遞給了你,但是跨年的煙花雨下,你壓制了我,然後和她擁吻。
最後,你要好好對她。
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再也不會了。
再見。
兄弟。”
昏黃的燈光下,好像可以看到一個男人正在低着頭寫字的情景。
顧青城手中拿了打火機點燃,靠近這張紙片,然後橘黃色的火焰將紙張瞬間吞噬,淡藍色的邊緣帶着焦着的味道,食指鬆開,紙張掉落在地上,成了一片灰燼。
他漠然起身,將檯燈關上,房間內頓時一片黑暗。
“再見,兄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