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毗摩質是最笨的男人,但是你卻是天下最傻的傻瓜!你不會愛,不懂愛,也會失去愛......
斑若苦輕輕的擁着白狐狸,篝火將周圍的空氣燃燒成波濤的形態。他的空虛的視線就跟着空氣的氣波飄到不遠處倒仰着頭的黃點處...他沒想到她會醒來,他以爲她餘毒未了他放緩了她的心脈,他以爲他封住了黃點幾處大穴讓她昏睡...可她醒了,他抱着白狐狸轉過身,聽到了不遠處一簇一簇激烈的呼吸...她的每一聲心跳自己都聽得到,黃點的害羞時候心跳會如手搖鼓清脆快速;黃點開心時心跳會像搖晃湯碗裡的糖豆啪嗒嗒的歡快;她憤怒時候心跳如有悶雷急速轟響;她失落時心跳就像峭壁上融化的雪水緩慢叮咚。
現在她傷心又絕望,這種心跳半晌才怦動一下,這一聲微弱的像戳入自己心臟的細針,扎進去不見血卻也讓自己窒息。
“碧落...不疼...不疼...”他輕輕呢喃,對不遠處的一隻黃眉獒犬。
真不疼嗎?若他能代替她的傷痛,代替她哭乾眼淚該多好,可傷害是自己一手演繹的,睡夢裡傷了她,掙開眼睛再讓她看一次。他是罪魁禍首,他可恨可惡。他果真應了止水當初那句話:我以爲毗摩質是最笨的男人,但是你卻是天下最傻的傻瓜!你不會愛,不懂愛,也會失去愛......
我只是想用我的背脊,替你,遮風擋雨而已...也許這風雨過後,我許你一世歡顏,我在無風無浪的湖泊裡乘舟垂釣,你趴在一旁搭着爪子戲水...
心跳聲驟停,他不自然的勒緊懷裡的東西,他側耳顫抖的等待: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十秒....
他按下狐狸的睡穴,故作鎮定的將撫摸狐狸的皮毛,將她安置好才悠悠站起踱到讓他窒息的獒犬身邊。
“都是你惹的罪孽!”他痛斥一聲,可他知道說這話時候自己的心像是泡在水缸裡,然後被人提起重重的擰巴着。
碰一聲,他伸出一掌拍上黃點的胸膛。
“老...禿驢...是我割了狐狸尾巴!你...放手!不許...打黃點...”
碰!
不是說不再傷她,說好讓她安度一生,說好讓自己這一世好好陪她。
碰!
不是說好他不會記錯人,說好她是他這一世的結髮妻子,不是說好他的背脊可以靠在自己胸膛裡不用擔心...
三掌,打在黃點的胸膛上..他親手打了她...他說着殘忍的話,這三掌卻只想讓她心跳再次跳動
他是罪魁禍首?他是無情無義?他是天下最傻的傻瓜,用自己的方式護着她..
再顫抖着要出第四掌時,黃點的心跳再次響起,砰...砰砰...砰砰...她活過來了!
一口粘膩噴到斑若苦手心,腥味濃重是堵在她胸口的膿血。
“嗚嗚嗚…”黃點看着距離自己三寸的掌心伸出努力的擡起脖子,用範白的舌頭舔了舔。
斑若苦…你終於來了…
“你…放開她!”
斑若苦腳下一重,方小魚正一口一口吐着血抓着和尚的腳腕。
他痛恨和尚的翻臉無情,黃點是自己過命的恩人,要不是她,自己不會擺脫黃板牙,不會像現在活得像個人!他無賴滑頭,他八卦呱噪,可卻有情有義,比和尚好千萬倍。和尚打黃點三掌,黃點還討好!?
啪!啪!啪!
方小魚擡起無力的手掌打在和尚的腿上,他見不得黃點吃虧:“和尚!滾開!滾開!”
斑若苦回了神,看着黃點淚痕滿臉,看着方小魚滿臉憤恨,他纔將一手的粘血握成拳收回腿側,然後決然地轉身離去,又將白狐狸攬在懷裡。
“黃點…不哭…我給你呼呼…我在妓院捱打,我娘都會給我呼呼…”
黃點看着方小魚滿臉的贓污心也一抽:傻蛋清,蠢肉泥…我失魂落魄時,你會心疼我,把我當朋友,用呼呼讓我不疼…連累你,爲我受傷…
她舔着方小魚的臉,算是迴應心中的感激。
方小魚傻呵呵一笑便將手搭在黃點身上昏睡過去。
紫色的月亮掛在天上,黃點想,這也是夢…她肯定還沒醒來…一定是夢!
月亮落下,太陽升起。
黃點就這樣張開眼睛緊緊盯着和尚的背脊。她怕他醒來,怕他抱着白狐狸離開…
黃點的期盼就是一場笑話,老天不憐,佛祖不憫,沒人成全。天亮了,噩夢卻未做完。
她拼命用後腿扒着土地,她用下顎一點一點支撐自己龐大的身軀,只可惜,她哽住了氣力卻動不得分毫距離。她眼睜睜的看着和尚,他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像是也在看她。
她眼睜睜的看着他扔下了揹簍,扔下了僧袋,扔下碧落送的比天牛,扔下了她...
她乾嚎一聲,卻是泣不成聲。
篝火燃盡,他“看”着自己,黑色眸子沒有溫度,冷冷的撇着自己。
“啊!”她的磕着下巴,尖牙咬碎了舌頭,卻唯獨拉不近她和他之間空空的十米距離。
篝火燃盡,豔陽升起,她的噩夢還沒醒。她眼睜睜看着滿身血污的和尚一手抱着白狐狸,一手撕裂了天空。
“啊!”不要走...不要拋下我...你拋下我,此生我已沒有生的念頭...沒了你,我輸了,輸了三生賭注,我不要這條狗命,我什麼都不要。我現在就用爪子劃拉我的姓名,我告訴你我是誰,我不要命了,只要不讓我眼睜睜看你不要我!我求你..你看...看我的爪子...
可她只能乾嚎。她動不了。
天不憐她,佛不憫她,他不要她...滿嘴的血,前爪拼命的劃,可再地上卻成了坑點,不成橫豎。
“黃點...好生活着,有緣再見。”
她拼命睜大眼睛,看着他踏入那波光粼粼的光膜,留下一句若有若無的告別,然後消失不見...
“啊!!”這是噩夢!是噩夢!是噩夢!一定是噩夢!
前方十米,放着揹簍,放着僧袋,放着藥瓶。那些物件正在活剝她的皮毛,絞碎自己的心脈,正在光明正大殘忍的提醒自己藏緣已離去,去一方自己找不到的世界,追不到的地方,找不到的城市。
有緣再見?
藏緣,你就不能說我們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從此不見!你走得瀟灑,留下的一生蹉跎:不敢死、捨不得生,又希冀着這若有若無、如夢如幻、半真半假的...“有緣再見”...
有一根冰冷的手指輕點她的皮毛,黃點一振,卻不敢回頭看。
“小黃點,這一世你覺得你輸了嗎?”
懶洋洋的聲音從身旁響起,她低着眼睛無神的看着獅頭靴和青色的裙邊。
“小碧落,別不說話,被她人代替是不是很不好受?你要原諒斑若苦,他是個瞎子嘛!認錯實屬正常!”
閻王說得春風和煦,卻句句在對着毫無生氣的黃點捅刀子。他見她不言不語,無聊的點點她的背脊又繼續在黃點的傷口上撒鹽:“他說有緣再見? 你說你信啊?就算他哪天想起來看看你卻是猴年馬月。你看看你,一隻凡間的獒獸,壽命說來是比豬狗長一些,最長不過百年。等他想起你,他還是那副天人模樣,而你就是耷拉着狗皮的畜生。呸呸,這現實真是殘忍。你說是嗎,小碧落?!”
閻王繼續輕點黃點的背脊,一股股清涼的風透過黃點的皮毛吹進她的骨縫,而黃點也感覺力氣一點一點匯聚在自己的四肢。黃點身上的餘毒確實被這股清涼洗淨,腿腳可以微微蜷縮,再蜷縮,最後她蜷縮成一顆巨大的黑色絨球,然後將臉狠狠地埋在四肢裡。
“碧落...”閻王的大手輕輕抵着黃點的頭皮恰似多一份溫柔:“好好體會這份絕望,沉下心,想想你的執念該不該放下,放下了你就解脫了...”
“你的執念爲何不放?”半晌,黃點埋首輕輕地問,那語氣像是尋求答案又像在尋求讓自己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因爲..她在受苦..我盡我所能想結束她的苦痛,就算不能,我也能體會煎熬的絕望..兩個人痛苦,不孤單...”
“瘋子...”黃點平靜的評價。
“傻子...”閻王平靜的反擊。
閻王何時走的碧落並不知曉,她就這麼窩着,她努力閉着眼睛想再做一場有斑若苦的美夢,閉着眼能讓自己好過一點,睜着眼就當她還未醒來。
夢境和現實,她已經不想分的明白。她就當,自己還在做一場沒有斑若苦的噩夢。
他撕開虛空,手捧沉睡的白狐,踏入彌須山地界,他收去一臉的悲愴,換上溫柔的眷戀。踏入黃金海岸,第一件事情便入了北海。
北海正在集結兵力,毗摩質帶着戰將與羅睺、建勇、華璐、還有鬼道的鬼楚聚集在光明殿的大殿討論第二日的大戰佈局。斑若苦的到來讓羅睺瘋狂,他衝入殿外,使出全力重重地襲上藏緣的額頭。
轟隆一聲,藏緣重重地撞斷了十幾根白玉石柱。血氣直衝腦門,頃刻間他的耳朵眼角鼻孔流出血水。
“斑若苦!你有臉來北海!都是因爲你!你爲何要招惹碧落!都是因爲你!她瘋了纔會看上你!你還我的小碧落!你還我的小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