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爲苦?
我今生繞着圈圈打轉的不就是爲了你斑若苦?她頑強的磕磕碰碰,沒皮沒臉的癡癡纏纏,何爲苦?爲何爲了斑若苦?
我的心已經碎成粉又用眼淚重新堆砌,再被你一掌推拒,再狠狠踩扁,我又怎麼不知苦爲何?!
碧落心中一笑,將衣襟扯得更開,她半張着眼睛,讓淚水傾瀉得更加猖狂...
“阿苦...我可以這樣叫你嗎.阿苦...我知道何爲苦.苦爲何..”碧落伸出雙臂擁着斑若苦:“鬼柔叫你夫君.你沒有回絕.這二十年就當我輸了作陪的賭注.贈給你和止水.讓你們永結同心...”
讓你們永結同心?我情何以堪!
“碧落...”
藏緣乾澀的音節崩裂而出,他跪在碧落身前將她的大敞的衣襟合上,他的手指骨節要崩出皮肉,那種不能言說的憤和對天無奈的恨讓高大的和尚幾近崩潰:
“你爲何這麼倔強.你怎能如此....”將我不忍碰觸的你.肆意妄爲的毀去.我早已看開命數.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怎能如此不知廉恥嗎.”碧落將淚水全數收回.他說不出的話她接着吐出來.
斑若苦看着碧落瞬間冷清的小臉閃了神.那衝到嘴邊的解釋變成了無力的顫抖.是他打了誑語.他以爲自己狠心一點便會讓碧落死心放棄.可怎想這緣分作弄.更少算了她飛蛾不僅要撲火.還要將火滅了的決心.
一個失神.換了地點;一個慌神.相隔兩世.
這是....
“阿苦.這是天界九重天與西方極樂的交界.也是你們僧人常說的**界與無**界的分界點.”
碧落坐在翠柳幻化的春蝶羅牀上.轉目對着匆忙起身站在羅牀一旁的和尚.她一手撩起了散亂的長髮.一手指着翠綠紗帳外夢幻的世界.
七色光海交替變換.紗帳左右是珠寶玉器美人美酒的光影.紗帳正前.也就是碧落手指的方向是一片橙光.橙光的遠處有一顆樹.樹下有巨大的磐石.
“菩提樹下的磐石...是如來佛祖當初頓悟成佛的地方....”斑若苦喃喃自語.前方沒有五光十色的誘惑.只有清明的一樹一石.
“進一步成佛.退一步極樂.想來止水前生也來過.所以盒子裡纔有這個地方.今日我帶你來.就是要送你去做那無情無慾的佛陀菩薩.”
碧落歪着腦袋看着眼中一片橙光的斑若苦.嘴角泛出冷笑.
一步成佛.當真一步.
休想.
斑若苦.你明明動了情.卻猶猶豫豫、躊躇不已.斑若苦你明明動了情.卻不給兩人未來;斑若苦.你明明動了情.卻讓一個止水將我拋在腦後.
你休想去成了佛.你休想將我忘記.更別想耗二十年去陪另一個女子.
斑若苦的視線裡闖入一具傷痕累累、淤血滿身的嬌軀.橙光從後方照射在碧落赤果果的身體上.給她鍍上金色的輪廓.
她邁出腳.藏緣退了一步.她有走了一步.藏緣退到牀畔.
琥珀眸子裡的橙光被碧落的陰影完全擋去.若上輩子有緣分.這輩子就再也抹不開眼.邁不開腳.直到他坐在牀沿.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阿苦....”碧落兩手環繞在他土黃色的衣領旁.一聲悲泣淚珠子又掉下來.“我這一身傷.你看得嫌棄.”
若能讓他痛.她不介意在揭開自己的傷疤撒上鹽巴.她就是要讓他永遠記得.永遠望着前方的菩提卻不能向前一步.
“若嫌棄.就看着前面的菩提.將我忘了.我不攔你.”顫抖的聲音貼着斑若苦的耳際滑向他的腦海.悲傷的聲音像無形的手覆蓋住他的眼睛.
“碧落....”懷中的身體變得雪白晶瑩.碧落的長髮上落滿了點點粉色桃花.可愛又頑皮.
她...用了千年海魅...自己終於把她逼急了...
“碧落...不要如此...”般若苦猛然閉上了眼.腦袋中卻越來越混沌.他動不了.而他不知何時僧袍早已剝落.一雙冰涼的小手遊走在自己斑駁的傷痕上.
“阿苦...”碧落喘息.她疼.她的心很疼.“我一直想當你的新娘.我知道.就算沒有止水.我也不可能爲你披上嫁衣.我愛你.”
一聲嘆息.碧落將和尚推到在羅牀.看着眼前四肢僵硬的藏緣.她突然感到好笑的要命.帝釋天.我終於感受到你要將我撕碎的心情.要一個不情願之人.是不是很累.
碧落繼續說着溫柔的話.一雙小手點了妖法肆意挑唆着斑若苦的忍耐力.
終於.一聲滿足的笑響起.
“阿苦.張開眼睛.看看你自己.”她的惡劣和帝釋天如出一轍.
般若苦的眼睛閉得更緊.下顎繃得更緊.
“不想和我說話.嫌我一身破爛.不想看你現在的反映.”碧落悠悠一嘆.很是酸楚.可她卻知道自己有多麼得意.
“碧落.收手.解開你的魅術...我們回去.別再如此...我....”我賠你..這輩子我賠你...
“啊.”一聲痛叫傳來.和尚咬了牙關.他滿腔的酸楚衝向了鼻腔.
愛.總是晚了一步.話總是少說一句.
“不要動了.碧落.停下.停下.停下.”飛蛾永遠不知道.火苗也愛圍繞自己旋轉飛舞的飛蛾.想靠近又怕燒了它......她痛.他更痛.
“噓噓...你爲何不敢張開眼睛.看看我.看看你自己.”碧落牙齒打顫.搖擺的姿態卻不給他說不的機會.她怎能不痛.她痛的已經直不起腰.流不出淚.可她再痛也要破了他的戒.
要他的人.要他的心.要他的永生永世.
“若遇污梵誣僧者.說永在畜生報.”所以別再繼續.碰到自己來世不得好報.
“業報.又如何?”她貼在藏緣寬闊的肩膀上.她伸出兩隻玉璧輕柔的環抱他的頭顱.聽他還說着蠢話.又一嘴悲苦的回答:
“我祈求你愛我陪我.就在這一輩子那麼長.卻經不過你口中平仄經綸;我奢求你記我望我.哪怕只有某刻望着我.卻無法駐足在你的眸光裡一瞬.你說.我身滅後入畜道.是不是做山海龜更容易.命夠長.足夠等到你了.對嗎.”來生.她要找閻王要來生.就算是畜生.也要纏着他.
“吾望渡你.化你悲苦執念.汝卻如此不得道.罷了.罷了…”愛說不出口.他只求碧落再恨下去.停下來.
“我怎捨得讓你渡我上彼岸呢!”碧落放開那緊閉雙眸的頭顱.左手撐在他的左肩膀.半直起身子;右手拇指食指環城圓圈.似蘭花指.她尋着腦海記憶中某些時日.脣角彎起快樂的紋路.她把中指第一節骨節抵在男人的額頭中央.“阿苦.既然欲速不達.祈求無門.奢求無望.就讓我這樣纏着你吧!”
啪嗒一聲.抵在額頭上的中指快速彈出.一個頑皮的爆慄滾落在阿苦的腦門.留下一撮紅印.
“你可以恨我減你功德.損你佛緣.墮入畜道又如何?這輩子.我在你身上留不下痕跡.至少這一瞬.你和我相依.留下一瞬痕跡.呵呵.還有腦門上的紅記”.
“何苦.何苦…”
何苦.苦她要讓他也嘗.碧落捏起手中的鬼母內丹吞入喉嚨.
若你愛我....若你只愛我...我這身子拿來賭.我這命拿來換.只要你對我那一點點轉瞬而逝的情義是真.那麼你這剩下的二十天年..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只思念我一人、悔恨我一人.
得不到的永遠比攥在手心裡的..珍貴.
碧落的手撐在和尚的心口.那裡急促的心跳安撫了她冷到骨頭縫的疼痛.和尚...要分別了...
一聲沉如洪鐘的鈍響從柳牀下傳來...柳牀變換.稀疏了枝條.黃了柳葉.乾枯了牀頭
碧落張開嘴巴.自然的唱出她未聽過的古謠:
“帳子一層繡春蝶.蝴蝶欲站花蕊上;
春帳二層繡百花.百花欲開枝椏上;
春帳三層遮姑娘.情郎莫把姑娘忘.”
黑髮的姑娘和她一樣張口呢喃悲傷情歌.那熟悉的面龐與鏡子中那白衣女子模樣重合...
人之將死.前世重現.西海瑰寶.深海生鈴.
水落說.深海生鈴他用過一次.水落交給自己那絨布袋子時曾說.希望她永遠不會用到.而她早就做了最後的選擇.早就在這虛幻之幻境用髮絲幻化出柳牀、牀下放置了可以看到前世的鈴鐺.若鬼柔是止水.自己又是誰.爲何此生與三個男人糾結.
在這最後一刻. 她用了深海生鈴.爲何偏偏看到的是止水的模樣.
止水就是碧落.她碧落...是止水.
天意弄人.
她終於知道帝釋天爲何不去找鬼柔而是繼續糾纏於自己.因爲帝釋天早就知道自己前世是止水..
哈哈哈哈.佛陀.今生.我明白爲何如此.
緣.妙不可言.劫.痛不可言.
斑若苦...藏緣...和尚...她的身體變成晶瑩的水晶、化成星星斑點.她想再喚一聲.身子卻被無形的手拉扯得越來越遠....
藏緣張開眼.看到如塵煙一般的星點.
“碧落?碧落.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千年海魅解了.懷裡卻空了.飛蛾入了火海.火海被自己的淚水澆滅了.手上的如沙星辰被滴答滴答的水滴弄得消失不見.
“都說...僧人...不打誑語..我這次不騙你.我愛你.”
“啊..碧落...你太頑劣...太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