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伴峰帶上放映機準備出門。
放映機待在牀邊,頹廢的說道:“七導,另選別人吧,我心中的藝術,已經凋零了。”
與拔山主一戰,在法寶當中,放映機立下頭功。
李伴峰靠着放映機,改變了山洞的格局,讓一衆異怪誤入隨身居,換來了全家人一場饕餮盛宴。
可這場饕餮盛宴,放映機沒趕上。
李伴峰把他給忘了。
放映機一直守在山洞裡,一塊肉都沒吃到。
等回到隨身居之後,紅蓮已經打掃乾淨了,一滴血都沒剩下。
自此,放映機的情緒變得十分消極。
李伴峰走後,放映機依舊留在牀邊默默發呆。
手套走了過來,安慰一句:“老弟,別老這副模樣,我看了都替你難受,咱們找個地方聊聊。”
放映機語氣毫無起伏:“我的藝術已經化成了灰燼,我與你沒什麼好聊。”
“你看你這樣子,哪還有一點男人的襟懷?跟我走吧,把事說開了心裡也敞亮。”
手套好勸歹勸,把放映機勸到了三房。
關上房門,手套壓低聲音道:“兄弟,別說哥哥不照顧你。”
說完,手套吐出來一塊血肉:“這是地頭神,拔山主的血肉,你吃一口,看看成色和滋味。”
放映機一陣顫抖,鏡頭上蒙上了一層水霧:“套兄,我該怎麼感謝……”
“別說那些了,趕緊吃吧!”手套很是大度。
放映機召喚出一名女子,把血肉放進了膠片倉。
這麼多天過去了,這塊血肉依舊新鮮,也不知手套用了什麼手段保藏的。
地頭神的血肉,成色果真不一樣,放映機只剩不到一半的發條,而今卻覺得身上氣力滿滿,修爲也在迅速增進。
“套兄,多謝你了。”
“說這話都見外,”手套搖了搖手指,“咱們平時拼死拼活,日子過得都不容易,當家有時候照顧不到,咱們得彼此照顧着。”
“套兄,這塊肉這麼珍貴,我該如何報答你?”
“報答談不上,我有幾句掏心的話,想跟伱說說,
咱們一個屋檐底下住着,都是給當家的幹活,我不是那貪心的人,該給當家的,我都給,偶爾自己留點,也是人之常情,
有時候我藏點東西,你別總在旁邊錄下來,讓當家的看着心裡煩躁,我也不好跟當家的解釋,這種事就不該讓當家的知道。”
……
李伴峰東平茶樓,找到了秦小胖,問起了凌家影業的事情。
秦小胖道:“凌家影業確實沒關門,這事我們銀章叫人去查過,除了《血刃神探》,他們還有兩部影戲,都在拍着,上上下下都忙得緊。”
“凌妙影死了,誰在凌家影業主事?”
“就我知道的消息有兩個,也難說哪個消息是真的,
一是凌妙影還活着,之前只是詐死,和陸春瑩唱了一出雙簧戲。”
這個消息明顯是陸茂先放出來的,既證明了他對付《血刃神探》的合理性,又給陸春瑩抹了一臉灰。
“二是凌家背後還有一個大人物,有可能是影后塗映紅。”
“塗映紅……”一聽這名字,李伴峰想起了那天遭遇偷襲的經歷。
當時他先用走馬觀花放倒了凌妙影,隨後一槍把塗映紅打傷了,在沒有隨身居的情況下,全靠自己搶了先手,搶回來了這條命。
去逍遙塢的黑衣人有沒有可能還是塗映紅?
“你知道塗映紅的來歷麼?”
秦小胖道:“我們銀章還在查,之前說塗映紅原本是在綠水城做暗門子的,後來把凌妙影伺候舒服了,就成了影后,
現在打聽清楚了,這種說法純屬扯淡,塗映紅原本就不是綠水城的人,她是黑石坡出來的,是個工修,她和凌妙影到底誰伺候誰,這事還沒弄清楚。”
“兄弟,這事得儘快弄清楚。”
“七哥,一有消息我就……”說到這,小胖有些氣短,他又餓了。
李伴峰看了看小胖這身材,都快比肩邱志恆了。
“不是跟你說了麼,沒錢找我要,你別捨不得吃,我上次讓你打聽資歷的事情,你們銀章怎麼說?”
“七哥,我們銀章還真是個實在人,他說我是空碼銅印,轉成正式銅印也合情合理,但他得用錢幫我打點,數額不小,我沒好意思跟你說。”
李伴峰放下茶杯道:“你這不誤事麼?到底多少錢?”
小胖伸出一根手指:“一千大洋。”
“我出了,下午去逍遙塢支錢,支一千五,選個好地盤。”
秦小胖千恩萬謝,李伴峰迴了逍遙塢。
邱志恆曾經說過,來偷襲的人是個高層工修,有隱身的物件。
三英門查了塗映紅的來歷,她正是工修。
這一路上,李伴峰基本能夠斷定,那天的黑衣人就是塗映紅。
她是來給凌妙影報仇的?
不能等她上門,得想辦法把她釣出來。
李伴峰進了隨身居,用放映機放出了凌妙影的影像。
呼哧!
唱機問道:“相公呀,這個人都已經化成丹藥了,又把他拿出來做什麼?”
“做餌,他相好的找我來尋仇,我想把她引出來。”
“這影戲做的跟真人一樣,確實不好分辨,可既然是原主的相好,想必也對這影戲機很熟悉吧?”
李伴峰看向了放映機。
放映機情緒好轉,語氣莊重的回答道:“我對塗映紅女士還是有一些瞭解的,上下前後,進退攻守,我都拍過,可惜那些膠片,我沒帶在身上。”
李伴峰也正爲這事擔心,塗映紅對放映機十分熟悉,大概率不會上當。
對於這種狀況,唱機卻有應對的策略:“喂呀相公,用餌不一定要釣魚,也可以用來釣蝦。”
李伴峰明白娘子的意思,凌妙影的影像也能釣來別人,可現在要對付的是塗映紅。
“娘子,我不想釣蝦,只想釣魚。”
“蝦吃了魚餌,會把味道告訴給魚,魚餌騙不過敵軍的主將,卻未必騙不過敵軍的諜子。”
李伴峰笑了,抱着唱機親暱道:“到底是娘子會打仗!”
……
陸茂先從明珠書寓裡走了出來,書寓先生在一旁連聲讚歎:“老太爺好學識,弟子此番受教了。” 翻譯過來就是,陸茂先昨晚又展示了新的絕學。
陸茂先點頭笑道:“你也是個好學之人,秉燭夜讀,通宵達旦,竟沒見你叫苦喊累。”
書寓先生含羞道:“叫是叫了,只是弟子覺得不苦。”
陸茂先摸了摸書寓先生的臉蛋:“你這樣樣都好,但秉燭夜讀,得有好蠟燭,你這的蠟燭,差了些成色。”
書寓先生趕緊把蠟燭的事情記了下來,陸茂先是明珠書寓最重要的常客,他提出來的每一個要求都不能懈怠。
書寓門外,等着三十三個支掛。
陸茂先出來做這事,帶這麼多人,合適麼?
換做以前,陸茂先至多帶兩個支掛,他也不想弄這麼大動靜。
可自從和凌妙影交手之後,陸茂先看開了。
在戲園子,凌妙影放了那場影戲,算是壞了陸茂先的名聲,可那又怎樣?陸家上下還都說老太爺老當益壯。
被凌妙影砍掉的那隻手,到現在還沒處理好,這纔是真正讓他難受的事。
眼下影戲的事情還沒平息,多加防備纔是緊要。
陸茂先坐着洋車,支掛們前後左右各有照應。
夜已深,街上沒有其他行人,離着宅邸還有一條街,一名支掛突然捂住脖子倒在了地上,鮮血順着指縫流了出來。
另一名支掛上前查看,剛一蹲下,人頭落在了地上。
陸茂先情志不妙,喊一聲道:“君子坦蕩蕩!”
同文共規之技,他想讓對手露面,和他磊落一戰。
可技法似乎無效,陸茂先身邊的支掛接二連三倒在了地上,三十三人眨眼之間只剩下了兩個。
這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洋車旁邊,看似在保護陸茂先,實際上在保自己的性命。
不動不會死,只要動一下就必死無疑,這哥倆看的非常明白。
陸茂先拿出毛筆,在洋車上寫下了一個“禁”字!
洋車周圍形成了一道屏障。
陸茂先正思索下一步對策,忽聽有人在耳邊說了一聲:“百無禁忌。”
砰!
屏障碎了!
對方用的是一語成真?
對方是文修?
不管對方什麼道門,現在脫身的機會不多了。
陸茂先一揮毛筆,把筆尖的墨汁甩了出來,周圍十餘米方圓變化出無數文字,文字張牙舞爪,有如漆黑惡靈,遇到人便上前廝殺。
文修技,數墨尋行。
文修不擅長近身接戰,一旦被近身,數墨尋行之技是最好的脫身技。
在技法範圍之內,墨跡構成的文字會具備靈性,與人搏鬥。
這些字,能表意,也能表形,戰力非凡,唯一的缺憾是不分敵我。
一個“大”字,雙臂伸展,抓住一名支掛,不停撕扯。
一個“象”字,化身爲長牙大象,撞翻了另一名支掛。
一個“蟲”字,化身爲三個“蟲”字,每個“蟲”字又化身爲大片蠅蟲四下翻飛。
這些文字甚至連陸茂先都攻擊,但陸茂先能在字裡行間找到出路。
他很快從技法範圍之中衝了出來,朝着府邸狂奔而去。
這一路跑的奇快,比平時快了太多。
數墨尋行之技只持續了幾秒鐘,隨即散去,但陸茂先已經跑到了府邸門口。
怎麼跑的這麼快?
好像比平時少了些累贅。
陸茂先低下頭,發現當真少了些東西。
鮮血從褲子上浸了出來,陸茂先倒在了門口,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了深深的絕望和疼痛。
老當益壯,自此不復存在了。
何家慶扮作一箇中年男子模樣,走到陸茂先身邊,笑呵呵道:“陸老爺子,恭喜呀,今後卻少了那條煩惱根。”
陸茂先不敢反抗,捂着要害,咬牙不語。
何家慶沒殺他,起身獨自離去,走到街口,忽見一個要飯花子正在打盹。
何家慶心頭一凜,仔細感知着自己所處的位置。
這是綠水城,還是綠花子的住處?
那要飯花子睜開了一隻眼睛,掃了何家慶一眼,又把眼睛閉上了。
什麼意思,不想和我打?
綠水丐這是要示好麼?
……
各大報紙傳出了消息,陸茂先再度遇襲,身受重傷,兇手身份撲朔迷離。
何家慶放下報紙,對老萬道:“你做事最穩妥,千萬記住,探出底數之前,不能殺了陸茂先。”
萬晉賢連連點頭。
當天,何家慶在各家影院轉了一圈,《血刃神探》上座率不錯,各大影院都在七成上下,何家慶對這個成績非常滿意。
趁着電影播放的間隙,他悄無聲息進了放映室,負責放電影的工人正在閒聊,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何家慶。
何家慶從放映機上扯下來一格膠片,帶到了影院包廂裡。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滴管,在膠片上滴了一滴藥水。
膠片之上,浮現了一道銀色圓環。
何家慶把圓環貼在頭頂,身體顫抖了片刻。
“成色不差!”何家慶讚歎一聲,用手指搓出一團火焰,把膠片燒燬了。
次日中午,何家慶動身回越州,萬晉賢把他送到了車站。
臨行之時,何家慶一再叮囑:“看住塗映紅,不要讓她離開大樓。”
從車站回來,萬晉賢進了塗映紅的房間。
塗映紅正在整理隨身的兵刃,衝着萬晉賢道:“你進來之前不知道敲門嗎?”
萬晉賢道:“我手下人看見凌妙影了。”
“在哪?”
“在逍遙塢,昨天看見一次,今天又看見一次,你想去見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