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笨鳥無名，一鳴驚人（二）
萬物都是有光澤的，樹葉無奇卻有它獨一無二的紋理，泥土司空見慣卻孕育了無數的花季，有些人風塵僕僕卻能無言地流着汗耕耘，沒有圓滿的喜樂，沒有卑微的孤獨，沒有無坎的人生，沒有無慚的驕傲，沒有一輩子沒有光澤的人。
當你俯視一個人的時候，只能看到他的影子，而當你擡頭的時候，卻能看見他頭上的光澤，有些人如笨鳥，可是到他粉末登場的時候，卻能石破天驚。
“你考的怎麼樣？”洛霽顏終於晃過神，雖然她一點說話的心情都沒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是她在展陽熱切的目光下卻無處遁形，在興浦到處都是水泥路，連雨水在興浦都找不到地縫，會囤積成汪洋，像自己此時的憂愁。
“我每次考完都不知道自己考的什麼樣，我也懶得去想它。反正會得都答上了。”展陽一臉的笑容，在洛霽顏走出考場時他就一直跟着她，他觀察了她好久，她好像是考得不太好，可是此時不問考試該說什麼呢？
“那有多少不會的？”洛霽顏很想知道這套題對於學霸的難易程度。
“沒有不會的。”展陽沒過思考地回答。
洛霽顏心裡突然又沒底了，雖然展陽和自己不是一個等級的，展陽對自己也是真心的好，她應該爲展陽感到高興，可是聽到“沒有不會的”，她涼了半截的心瞬間跌入冰潭裡，她的臉慘白，腿腳有些發軟。
“我作文寫的不好，一直不太會寫作文。48分是過不去了。”洛霽顏的任何心理都是瞞不過展陽的。他平時語文從來沒低於58分，他想安慰她，可是他謊撒的太離譜。
“過不去48分的那是我。”洛霽月低着頭，神情沮喪。
“我們一起去食堂吧。”
“不用了。”
“一會我和程高朗去打籃球，你去看吧。今天大家應該都學不進去。你當考完試放鬆心情。”
“不用了。”
“要不然我去老師辦公室有沒有成績出來。”
“不用了。”
“呵，什麼都不用。”展陽冷笑了一下。
洛霽月感覺出展陽有些生氣，馬上說：“不是什麼都不用，是我自己太沒用。”
展陽看洛霽顏有些緊張，解釋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可是我還是你怕麻煩的別人。考試別太在意。”
展陽單挎着書包，手插在牛仔褲的兜裡，低着頭走開了。洛霽月看的出展陽有些失望。
她對他的依賴始終達不到他對她的關懷。在愛情裡，關懷換不來依賴，是一種失敗。
她對他的要求始終不超過他對她的付出。在愛情裡，還有種失敗，不是要求太多付出太少，而是付出太多要求太少，要求減去付出等於失望，付出減去要求等於悲哀。
所以展陽不是感到失望，而是感到悲哀。
興浦考試後的自習課並沒有像展陽說的那樣，反而大家學得都非常認真。尤其是程高朗特意去老師辦公室要的答案，本來老師們說明天講卷子時再對答案，可是程高朗明顯已經等不及了，要快點檢驗檢驗師從展陽後的成績如何。
“洛霽顏，你說要死不要死，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的最後一問我沒答對。”程高朗裝出一副非常失望的表情。
洛霽顏看到程高朗拿着答案回來時，她突然想要撤離孤單北半球，讓程高朗獨自沉浸在校對答案和扣分的喜怒哀樂之中吧，每個考完試對答案的學生的情緒變化都像是一部電影，儼然奧斯卡最佳影片獎。
“請問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的倒數第二問你答對了嗎？”洛霽顏邊說邊白了程高朗一眼。
“你怎麼知道沒有？”程高朗說這話的情緒由哀轉怒。
“抱歉我才知道。”洛霽顏得意的竊笑一下。
洛霽顏因爲展陽失望的那個背影有些心不在焉，拿出最不用集中注意力的一項學習任務，抄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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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高朗對於洛霽顏剛纔的使詐很是不滿，他趁洛霽顏不注意，偷偷地拿出了她桌堂裡的一打試卷。
程高朗邊對答案邊發出不可思議的讚歎聲，旁邊的洛霽顏實在有些受不了他浮誇的自戀。而程高朗還不時的偷瞄洛霽顏，洛霽顏對於他的這種表情和舉動直接理解爲，對答案綜合症——考傻了的瘋子。
程高朗對完數學答案，心裡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同樣是一開始都不聽課的兩個人，享受着興浦同樣的地理位置，同樣是班級最不起眼的人物，洛霽顏數學答案全對，自己是會的全對，看來以後數學要舍遠求近了。程高朗看了看洛霽顏的物理卷子，卷子上不但有答案，還有答題過程，看過之後，程高朗非常後悔從前不理洛霽顏的那段日子，慶幸後來痛改前非了。
身心收到嚴重打擊的程高朗偷偷地把卷子塞回了洛霽顏的書桌裡，收起答案，安心地當學神旁邊的二百五。
程高朗也開始抄單詞。
班級裡還有一個學不進去的人，展陽。他覺得自己在教學樓前對洛霽顏的態度有些不好，很是後悔，大家都在學習，只有展陽椅着椅子轉筆。百無聊賴，這時，從後面傳來了一個紙條，上面寫着程高朗。
“你有對手了，她很厲害，考的相當嚇人，洛霽顏。”
展陽看到這個紙條頓時心花怒放，他爲她感到高興，這是自己的第一感受，他很開心自己的第一感受是替她開心，而不是因爲自己影響了洛霽顏的心情馬上會有辦法改變而開心。他把這當成一種非常純粹的愛。
晚自習下課，展陽來到了孤單北半球，他站到了洛霽顏身邊，洛霽顏沒有看展陽，繼續着心不在焉的抄單詞工程。展陽的衣服拉鍊在洛霽顏的桌子上來回摩擦着，碰撞到她的筆尖，她能感覺到展陽身上的體溫和迎面而來專屬青春的熱血氣息，她有些緊張。展陽的手臂越過洛霽顏的頭髮，彈了下同樣在抄單詞的程高朗。
“出去打籃球吧，考完試還學什麼學？”
程高朗此時抄單詞已經抄到手痠，終於有個理由能讓自己安心地停止模仿這突如其來的學神，他站起身去拿身後特意爲自己和展陽準備的籃球。
“你也歇會吧，下課還總是學習，要不然看我倆打籃球去吧。”程高朗決定從現在開始要對洛霽顏更熱情，能關心的時候就關心，該拍馬屁的時候就拍馬屁，絕對不能忽視她。
洛霽顏微笑的搖了搖頭，程高朗在，展陽並沒有對洛霽顏說什麼。
到了下課時間，大家才意識到是剛考完試，班級裡的學生陸續都出去了。這時樑莞婉走到洛霽顏的身旁。
“別學了，出去溜達一會吧。”樑莞婉拽着洛霽顏的手。
剛考過試的興浦，操場上不再像往日那麼冷清，多了些喧囂和人氣。月光泛白，古樸的樹木和展新的建築物互相調和着光澤、互相柔雜着氣息。晚秋的天有些涼，晚風捲起了幾片乾枯的葉子，季節的更替疏散着沉迷書海後的倦意。這個夜晚不靜不噪，半冷半暖，剛剛好。
樑莞婉拉着洛霽月的手直奔球場。
籃球場幾個男孩的熱血之氣衝擊着靜穆的月光。展陽對於程高朗的籃球已然無可奈何，比教文化課還難，而程高朗卻沉浸在自己對籃球的一片火熱之中。他們邊打邊聊着。
“洛霽顏考得非常好嗎？”展陽醞釀了一會情緒終於直奔主題。
“不是非常好，是很嚇人，數學物理都沒有錯的，爲了我的小心臟着想，其他課我就沒給她對感覺我之前真是狗眼看人低，身邊坐着一個大神都不知道，還好她不討厭我。”程高朗笨拙地投了一個三分球，話的尾音夾雜着籃球的擲地有聲，球不出意外的沒投進。
“樑莞婉考得怎麼樣？”爲了掩蓋展陽失望的目光，他馬上轉移話題。
“我怎麼知道。”展陽非常心不在焉的運着球。
樑莞婉果不其然地把洛霽顏拉到一個展陽最佳觀測地，洛霽顏都懷疑樑莞婉會地形勘探，這個地方不遠不近，展陽所在的籃球場上是絕對看不到這裡的，而這裡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籃球場上的一舉一動，不影響發揮，不妨礙觀看。
“你覺得我同桌怎麼樣？”樑莞婉非常興奮地說着，眼裡充滿期待的表情，她沒有說展陽的名字，說的是我同桌。
“展陽嗎？男神，學霸加校草。”洛霽顏用虛僞來掩蓋自己內心的靦腆。
“他喜歡錶裡不一的女生。”樑莞婉的眼睛裡劃過一絲哀傷。
而洛霽顏只是低着頭不語，樑莞婉愛展陽，洛霽顏並不是對此一無所知，相反樑莞婉對展陽的在意讓她很敏感。從監獄裡回來時她看自己的表情，在展陽家她的一舉一動，可是沒有明確戀愛關係之前，自己對展陽的愛意也不是對朋友的一種違法行爲。自己對展陽也是一顆赤誠滾燙的心，只是這是一種帶着面具小心翼翼不讓人發現的愛慕，就像她的目光在樑莞婉面前從來不會降臨到展陽身上，程高朗成了洛霽顏視線的擋箭牌。
她的表裡不一，樑莞婉知道嗎？洛霽顏在心裡問自己。如果知道，樑莞婉此時挽着自己的手臂是愛的叫囂，還是友情的僞裝？她不想深入去思考這個問題，畢竟自己也是一個表裡不一的人。
梧桐樹的葉子隨風颳下幾片，路過她們的視線，是零落的枯黃，凋謝的繁華。月光淡穆冷清，呼吸間殘喘着青春焦灼的氣息，愛情與學習，漫溢在她們青澀的心頭。
在說愛的年齡裡，學習是一種供養；在學習的年紀裡，愛情是一種情調。逃開學習青春裡的愛情是頹廢，避開愛情青春裡的學習是追逐。
愛情和學習是降臨到青春裡的兩朵花，一朵嬌羞，一朵嬌豔，至於花的顏色，不同生命的滋汲，不同的紋理，誰的花，誰的美麗。
“洛霽顏年紀第一。”程高朗操着人神共憤的大嗓門，拿着榜單，從老師的辦公室一路喊到了班級。
“洛霽顏是誰？”程高朗迎來一路的疑問和驚悚。
“洛霽顏就是那個見義勇爲，在樓下明目張膽和男生牽手的那個女生。”
“我好像有些印象，是不是那個天天臉上都掛着微笑，見誰都像是欠誰錢的那個女生。”
“你小點聲，聽說她和那個那誰有一腿。”
“她同桌嗎？長得挺帥的那個。”
“不是，是那……，算了，我可不敢說他的閒話。”
“展陽。”
“這是你說的，可不是我說的。”
十四班的兩個女生在班級門口竊竊私語。趙露聽到程高朗的聲音也趴門口看。
程高朗拿着榜單被十三班的學生堵在了講臺前面，看榜單的大軍從後排涌到了前排，程高朗索性把榜單一扔，拿出從前一下課衝到食堂的那股氣勢，衝回後排，回到座位上。
而洛霽顏剛想站起來往前面衝，被程高朗一把按回來。
“你班級第一，年級第一，語文138，數學150，物理100，化學95，生物99，英語148，以前我是不是沒得罪過你，看在我幫你記成績，咱們把過去不開心的通通忘掉，重新開始。”程高朗喘着粗氣，明顯比洛霽顏還興奮。
“你不是說我長得不好看嗎？”
“大姐你是不是樂傻了，鬼才要跟你談戀愛呢！”
洛霽顏此時開心的想要飛起來，考完試鬧心了好幾天，沒想到是樂生於苦呀，她這隻笨鳥，永遠默默無聞、收斂鋒芒的笨鳥，她能做的事情只是比別人先飛一步，一步之遙，鴻鵬翅展，翼若垂天。她沒有感覺高處不勝寒，而是優哉遊哉。
至少，展陽喜歡的不是一個不起眼的人，她也是有光芒的人，雖然一面對展陽，這份光芒是微不足道的，至少她可以不用那麼卑微，像一顆菩提樹下的罌粟。
展陽考多少分？她怎麼好意思問呢。
“誰第二？”她心裡怦怦直跳。
“展陽唄，你搶了人家的第一。”
榜單終於傳下來了，展陽，班級第二，年級第二，語文140，數學150，物理99，化學100，生物100，英語140，一分之差。
高老師此時在班辦公室裡可是喜上加喜，雙喜臨門，14個班級裡，年級第一第二都是出自於自己的班級。高老師此時比程高朗還慚愧，她馬上翻出洛霽顏以前的檔案和成績單，A市第三，洛霽顏的中考成績，當時統計成績時忘記了班級裡還有個市外生，是洛霽顏，她想盡辦法來補救自己在學年第一心目中的印象。
洛霽顏一天都享受着來自整個班級的瞻仰，這份榮光，來自於自己平時的爭分奪秒，也來自於童年的那個黑板擦。
童年的時候，她是一個笨孩子，雖然現在她也不承認自己是個聰明的人，可是那個時候她笨的離譜，笨成了老師的眼中釘。
小的時候，她爸爸媽媽還沒離婚，生活在農村，村裡的幼兒班非常小，只有十個學生，老師也都是農村人。有一次考試，洛霽顏數學和語文都考了20多分，老師拿着黑板擦，走到了自己身邊，把卷子扔到她的臉上，卷子上明晃晃的分數從她的眼前劃落，隨之掉落的是她啪嗒啪嗒的眼淚。
老師拿起黑板擦，在她的臉上一面擦一下，她的臉沾滿了粉筆灰，慘白得活像電視劇裡的女鬼，老師把自己領到黑板前。對大家說，“看，兩科都考了20多分，相當於交了白卷，以後誰要是考試不及格，自己拿黑板擦在臉上抹粉筆灰，考試不及格就是沒長臉。”
自此以後，洛霽顏日日夜夜學習，每次都在班級裡考第一。
高老師想要爲洛霽顏串座，可是被洛霽顏婉言拒絕了，因爲程高朗的成績不能夠被調座，她習慣了孤單北半球，她更捨不得自己的同桌。程高朗知道洛霽顏爲了自己沒有串座心裡非常感動，可是展陽知道了心裡還是生了一股閒氣。
愛一個人就算酸死也要沒味覺。他勸自己。
白璞環考了年級30名，田五月考了年級11名，田五月對往昔並肩的對手考成這樣很不理解。
白璞環卻沒有爲此傷心，她偷偷摸摸地拿起手機給楚天河發了第四條短信。
“來自白璞環的第四條短信：考試沒考好，我沒有傷心，自從愛上你，你主宰着我心裡的天氣。想你。”
出成績那個晚自習，爲了慶祝自己考了年級第二，展陽爲整個班級的同學每人買了一盒巧克力。
班級裡的氣氛被着突如其來的巧克力點燃了。
“展陽太帥了，學習好，心胸還開朗，從前第一，現在考了第二都不介意。”
“展陽從的巧克力我要留一輩子。”
“展陽人真好，和他做同班同學實在太幸福了。”
班級裡的女生按捺不住心裡的喜悅，大家都在下面竊竊私語。
展陽和林哲把兩個箱子拖着班級，林哲負責發前排的，展陽負責發後排的。
“女生們，男神的福利大家別留長髮黴了。”林哲一邊發，一邊不忘了調侃。
展陽按照前後的順序發巧克力，他拿起箱子裡最後的兩盒，走到程高朗和洛霽顏面前，他先給程高朗一盒。
展陽對洛霽顏，說：“同學，不好意思，你坐在最後，我是按前後順序發的，只剩這種了，見諒。”
說着把最後一盒放到洛霽顏的桌子上，洛霽顏的巧克力上的盒子上是薰衣草花的圖片。
“洛霽顏的怎麼跟我的不一樣啊？”程高朗看着自己的巧克力盒子上是巧克力的圖案。
“啊，怪你倆座位不好，發到你倆這隻剩這個了，她那個是最便宜的。”展陽隨隨便便一解釋。
“那我和她換吧。”說着，程高朗把自己桌子上的巧克力推到了洛霽顏那邊。伸手去拿洛霽顏手中的巧克力。
誰知洛霽顏死死的拽着巧克力，往自己的懷中攬，而程高朗也執拗地把巧克力往自己這邊拽，這樣一來一回，誰也不肯放手，兩個人僵持了很久。
“你怎麼這麼欠呀！”洛霽顏對程高朗的善良很是惱火。
“你沒病吧，展陽說你的是便宜的我纔要和你換的，好壞不知呢！”程高朗終於放棄了拔河比賽。
他又對被晾在一旁很久的展陽說：“別理洛霽顏，她有時候挺神經病的，活該拿最便宜的。”
展陽擦了一把冷汗，說：“女生都這樣，可以理解。”
寢室的燈已經熄了，洛霽顏開着自己的檯燈，巧克力盒子上的薰衣草在迷離的燈光下像透着花香，那淡紫色的花訴說一個男孩誠摯的心意，感動縈繞心頭，此時的她滿懷欣喜，沒有睡意，在夜的朦朧下，愛的輕紗落了下來。
她打開巧克力盒子，巧克力的形狀是薰衣草沙瓶的形狀，最中間的三個巧克力上刻着字——顏在眼裡，霽在腦裡，洛在心裡。
巧克力盒子裡有一張成績單，洛霽顏和展陽用筆圈在一起。
旁邊的寫着一句話：我的快樂不在於成績的高低，只在於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