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人都在小毛家裡匯合,一個個神色疲憊。
四眼姆媽和林家姆媽更是一屁股就坐在冰冷的水門汀地面上,接連唉聲嘆氣。
見大人們回來,小毛和小花端進來兩隻放好熱水與毛巾的臉盆。
簡單洗洗漱漱。
大姐從竈批間捧着一大鋼綜鑊子的菜泡飯進來。小毛和小花分別拿碗筷和一個堆着好幾個煎蛋的盆子。
王家姆媽說道:“大家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身體吃不消的。今天來不及做米飯了,來來,就每人吃碗泡飯,墊吧墊吧肚子。”
大姐歉意地說道:“我們仨回來的晚了些,巷子口賣熟食的小攤已經關門。幸好家裡還有些剩飯和青菜,只好再切幾片火腿腸做泡飯,簡單煎幾個雞蛋了。”
林家姆媽這時候坐在竹椅凳上沒有作聲。老林想了想,說道:“我家裡還有一些腐乳,鹹菜之類的東西,我去拿過來好了。”
他站起身來去竈批間拿。
四眼姆媽呆呆地坐在五斗櫃旁邊的竹椅凳上,不響。
她本來瘦小,加之今天在外面寒風中走了一整天,從大清早到現在滴水粒米未進,明顯有些急火攻心。儘管剛擦過臉,嘴脣上仍有一層白白的東西留下來。
“四眼”爺爺奶奶沒有跟過來,今天老兩口也在外面轉悠一天,加上心裡着急,早就累得不行。反正也沒有結果,“四眼”爸爸讓他們先回家了。
見大家都不吃,四眼爸爸先拿碗筷,說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咱們還是先吃飯。”
老林也拿碗筷,說:“吃了一天的冷風,我們都吃點熱乎的東西。肚皮對付了,我們纔有精力來想辦法下一步該怎麼辦的。”
“四眼“爸爸給“四眼”姆媽盛一碗,勸說道:“你一天多沒有吃飯,水也沒有進一口。抓緊多少吃一點,好伐?”
“四眼”姆媽手一推,哽聲說道:“你們吃吧,我是真的吃不下。現在外面天寒地凍的,兒子不知道在那個角落,還有沒有東西吃的呢?”
王家姆媽好聲勸道:“還是要吃的,曉得伐?你這樣下去,自己身體倒是先跨。還怎麼去找你兒子?”
“四眼”姆媽接過飯碗,端在手裡,卻根本沒有要吃的心思。
王家姆媽還想勸,她卻哭出聲來:“到而今兒子都兩天多沒有蹤影了。一想到兒子這樣,我怎麼還能吃得下?哎呦,我的兒子遭罪,可憐的啊。”
林家姆媽比”四眼“姆媽這時候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只是她不作聲,只是默默地坐着不動。
老林捧着碗吃飯。
一天的尋找,小毛大致知道了“四眼”和林樹“失蹤”事發前前後後的大致經過。
前天中午的時候,林樹正在上班。這時候後“四眼”過來找他白相。
林樹奇怪,問他怎麼今天有時間,不是應該在學校讀書的嗎?四眼解釋說是來,說是學校提前放元旦假,自己沒地方好去,所以過來找他白相。
一起在單位食堂吃的中午飯。然後林樹找了他的兩個工友,下午就請假,這樣四個人就去工人俱樂部滑冰。
可能是滑得不太高興,後來又去東昌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看完電影出來,就到了晚上。
剛出電影院,林樹碰上兩個熟人。幾個人一起吃了烤羊肉串。後來林樹和“四眼”與同去的工友分手告別,跟着這倆人搭渡輪從東昌路碼頭去了市區。
這兩個林樹的工友老林今天也找到了。他們兩位的講述,來自市區的那兩個人他們原本只見過幾次面,只知道他們的小名,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名字,也不知道他們的工作單位。
經過好久的回憶,其中一人想起來一條線索:說偶爾聽到他們自稱是手錶廠的。至於具體是那個手錶廠,抑或是手錶配件廠,這一點卻不是很清楚。
可是,上海市區有那麼多的手錶廠和相關的配件廠,單憑憑他所說的這一條線索,想要找到這兩個人的話,還是很有難度的,甚至可以講是無異於大海撈針。
這條線索就此中斷。
到而今,幾家人其實也不知道林樹和“四眼”現在到底是在市裡,還是在陸家嘴這邊的浦東。今天他們找的幾處地址,都是在陸家嘴他們倆可能出現的地方。
只是現在畢竟室非常時期,所以尋找林樹和“四眼”這事又不能做得大張旗鼓,太張揚,只能是私下力行動,甚至連林樹的單位和“四眼”得學校也只能是想辦法去旁敲側擊得打聽情況,不能讓他們有所覺察出來。
另外,講起來今天幾個人出去,還發生有一件觸目驚心的事情:大街小巷裡到處貼着的那些蓋着大紅印戳的白色佈告。
這些佈告實際上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並且一直都在更新。只是以前覺得這些東西和自己無關,所以根本就沒有去關心過上面到底寫的是什麼。
現在發生了林樹倆這樣的事情,心思自然就跟着落在了這些有可能和他們相關的佈告上。
實際上,只要稍微注意,這些白色佈告就能看得到的。因爲一是張貼太多,二是基本上都用漿糊貼在顯眼的位置。
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辦?
小花在一旁搭腔,說:“要是表哥還是繼續和我們在一起,也就不至於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了。我,還有小毛古古一定會把他給看管好的。”
小毛想了想,說:“講實話,自從我去市區上學,他去了商業學校,我和‘四眼’有相當長時間沒有見面了。另外,他和林樹爲什麼會如此之好,也是後來你們說了我才知道的。”
“四眼”姆媽聽到這裡,又開始用手抹眼淚。
小花受道感染,這時候也有些害怕起來,眼淚汪汪,哭出聲來。
王家姆媽摟過來小花,說道:“沒事的。好人又好報,他們都會沒事的。”
林家姆媽淚眼婆娑,哽咽道:“我們家就林樹一個孩子。真要是佈告上的那樣,那我們活着還有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