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12日,早上七點。
春熙路這邊很多早點鋪,特別是熱騰騰的大肉包子,方便又美味,非常受學生和上班族的喜歡,每天都能看見有人在排隊。
李守勤剛拉開水果店的卷閘門,就有附近的街坊帶着孩子過來買新鮮的橙子。
“二十。”
“老李,便宜點吧”
“這樣,我多送你一個,你就別跟我講價了。”
“行,來寶貝,謝謝老李叔叔。”
“謝謝老李叔叔!”
李守勤喜笑顏開:“真乖。”
他捏了捏孩子的臉,從抽屜裡拿了根棒棒糖給他:“叔叔請你吃糖。”
孩子開心:“謝謝叔叔!”
“好了,我們走了。”
“慢點。”
……
水果店對面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車裡,目睹全程的趙文說:“這個李守勤,長得挺和善,不像是殺人犯。”
後座裡,王毅景抱臂輕嗤:“沒準和善的面具下藏着一顆惡魔的心呢?這種案列還少嗎?”
趙文不樂意了,透過後視鏡瞪他一眼:“我說你這人,怎麼總喜歡跟我唱反調?”
王毅景挑眉:“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趙文說:“你……”
宋西亭突然出聲:“安靜。”
趙文一頓,轉頭看向水果店,拿出望遠鏡。
李守勤剛回到收銀臺,又有一對小情侶走了進來。
男的說:“買點橙子和葡萄吧。”
女的沒意見,兩人就挑了起來。
過了會兒,女的開口:“對了,你有看到那個新聞嗎?”
“什麼新聞?”
“前天晚上濱海公園裡挖出了一具屍骨,我媽每天都會去那裡跳廣場舞,現在都封鎖了,怪嚇人的。”
“都成屍骨了,肯定已經過了很長時間,說不定兇手早就已經逃之夭夭了。”
“也不知道什麼仇,希望警方能早點抓到兇手吧。”
男的掂了掂袋子:“行了,就買這麼多吧。”
李守勤接過水果,放在電子秤上,算了下:“一共二十二塊。”
小情侶付完錢就離開了。
李守勤收回目光,繼續幹活,看起來並不在意兩人剛剛說的話。
車裡,趙文放下望遠鏡,皺了下眉。
剛剛那對小情侶是他們安排的,這麼做的目的是爲了觀察李守勤的反應,他們也都看見了,李守勤並無異樣。
可是……
宋西亭說:“太平靜了。”
沒錯,就是太平靜了。
上一秒還拿着棒棒糖逗小孩的人,下一秒聽說濱海公園發現命案卻表現得如此冷漠不在意。
怎麼看都有些不對勁。
宋西亭取下藍牙耳機,推門下車。
水果店裡,李守勤正在算賬,聽見腳步聲,他擡起頭,看見走進來的男人,以爲是來買水果的,說了一句:“隨便看看。”
宋西亭停在他面前,垂眸,隨意掃了一眼收銀臺,發現角落裡擺着一個相框,裡面是一張全家福。
李守勤愣了下:“你是?”
宋西亭拿出警官證:“方便跟我走一趟嗎?”
……
審訊室。
李守勤自來到這裡後就一直處於茫然的狀態。
宋西亭拿出胡斌的照片放在桌上,推到李守勤的面前,問他:“認識這個人嗎?”
李守勤看過去,臉色立刻就變了。
他攥緊照片,骨節泛着青白,咬牙切齒:“他化成灰我都認識!”
他胸口劇烈起伏,猩紅着眼怒視宋西亭和趙文:“你們不去抓這個殺人犯,把我帶到這裡來是什麼意思?!”
趙文看他情緒激動,說:“你先冷靜一點。”
李守勤把照片拍在桌上,用力指着胡斌:“你們要我怎麼冷靜?這個人撞死我女兒,害得我家破人亡,可是他到現在還在逍遙法外!”
宋西亭開口詢問:“你是何時知道胡斌就是撞死你女兒的肇事者?”
“去年三月份。”
“之後有見過他嗎?”
“連你們警方都找不到的人,我怎麼可能見過?”李守勤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口的怒意:“你們找我到底想幹什麼?”
趙文直言不諱:“濱海公園挖出來的那具屍骨,已經證實了是失蹤的胡斌。”
“什麼?”
李守勤怔愣了片刻,吃驚地瞪大眼睛:“胡斌死了?”
宋西亭默不作聲觀察着他的表情。
李守勤回過神,對上兩人審視的眼神,反應過來,擰眉:“你們該不會懷疑人是我殺的吧?”
宋西亭目光犀利:“爲什麼突然辭職了?”
“累了,不想幹了。”
李守勤沉聲強調:“胡斌的死跟我沒有關係,我是去年三月份才知道他是撞死我女兒的人,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失蹤了!”
隨後宋西亭又問了幾個問題,沒線索,就把李守勤放了。
……
中午,姜戈出門去樓下買水果,水果店的阿姨給她挑了新鮮的草莓。
兩年前姜戈搬到錦河灣就一直關顧這家店,後來姜戈失明,阿姨非常心疼她,每次她來,都很照顧她,還給她便宜。
阿姨說:“下次你就別特意跑下來了,我找人給你送上去。”
姜戈站在門口,聞聲笑了笑:“沒事,我正好出來曬曬太陽。”
買完草莓,姜戈原路返回。
走着走着,她總感覺身後有人跟着自己,心臟頓時一緊。
這條路她走過很多次,知道小區就在前面不遠,不由加快了腳步。
走得太快,姜戈沒注意探路,一不留神撞上了人。
“抱歉……”她站定後,摸了下撞疼的鼻子,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還沒想起在哪兒聞過,耳邊已經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
“撞疼了?”
姜戈一下擡起頭,沒有發覺自己的聲音裡夾着幾分欣喜:“程硯?”
她眨眼:“你這是要出門嗎?”
“剛回來。”
程硯望向她的身後,空無一人:“爲什麼走這麼急?”
姜戈垂下手,睫毛輕顫:“我還以爲有人跟蹤我。”
聞言,程硯蹙眉,想起她之前來找自己藉手機的事情,黑眸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問:他“以前有人跟蹤過你嗎?”
猶豫了兩秒,姜戈點了下頭,指骨無意識攥緊了盲杖。
程硯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先上去吧。”
被人跟蹤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進屋後,姜戈去給程硯倒了杯水,然後簡單跟他說了下當時的情況,而她所說的,正是另一個時空的姜戈前不久才經歷的襲擊事件。
姜戈說完,空氣靜了一會兒。
這是姜戈失明後第一次讓宋西亭以外的男人進家門,她不知道該聊什麼,怕尷尬,於是找事兒做:“我去把草莓洗了。”
程硯坐在沙發上,看着女人瘦削的背影,薄脣緊緊抿着。
他現在能確定,襲擊姜戈的兇手,絕非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
這人躲在暗處,跟蹤姜戈,令她產生恐慌害怕,之後一直在尋找合適的下手機會。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機會,卻被他給攪和了。
行動失敗後,兇手知道姜戈身邊有個刑警,所以不敢再輕舉妄動。
廚房裡傳來一聲輕響。
神思回籠,程硯擡頭看見姜戈不知在找什麼,起身走了過去。
“需要幫忙嗎?”
姜戈關上櫃子,轉身求助:“你幫我看看果盤放在哪兒。”
程硯邊找邊問:“長什麼樣?”
“小熊形狀的。”
程硯連開兩個櫃子沒找到,走到姜戈身前,打開她上面的那個櫃子。
兩人的距離一下拉近。
姜戈靠着流理臺,不敢動。
男人身上清冽又好聞的氣息如同一張無形的網將她包裹,她動了動鼻子,忽然想起來在哪兒聞到過這個味道,登時一僵。
程硯找到果盤了,他遞給姜戈的時候,發現她臉很紅,跟煮熟的蝦米似的,頓了下,以爲她不舒服,便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姜戈磕巴:“沒、沒事兒啊。”
一想到之前在醫院門口不小心坐到的是程硯的大腿,她就無地自容,而且她還去聞人家身上的味道,真的太丟人了!
她一定要裝作毫不知情,這樣就可以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姜戈表面鎮定:“你先出去吧。”
程硯見她沒什麼異常,就出去了。
午後的暖陽沐浴着陽臺的花草,屋裡被女人收拾的很乾淨,客廳沒有太多雜物,寬敞又溫馨。
程硯打量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電視機旁的木架上,那兒擺着手辦玩偶和幾張照片。
他走近看。
都是一些合照,他認出了裡面出現次數最多的宋西亭和林月知。
女人的圈子看着並不複雜。
到底爲什麼會遭來殺身之禍呢?
姜戈端着草莓走了出來。
程硯過去坐下,看着她:“當時爲什麼沒有搬家?”
他指遇襲之後。
姜戈手裡捏着一個草莓,片刻纔回答:“忘了。”
她輕聲解釋:“車禍醒來後,我的記性就變差了很多,有些以前的事情,都不太記得了。”
程硯沉默半響,順勢問道:“肇事者抓到了嗎?”
姜戈搖頭:“還沒。”
因爲她忘了車禍當天的一切,所以根本無法提供給警方有用的線索。
反正據宋西亭說,她被人發現的那個地方有點偏僻,周圍沒有閉路監控,肇事者應該也是發現這一點,於是丟下她逃之夭夭了。
坐了會兒,程硯該走了。
剛打開門,他想起什麼,隨口問了一句。
“你是哪天出的車禍?”
這個姜戈就記得很清楚:“2018年12月25日。”
程硯身形驀地一僵。
他轉過身,目光緊緊盯着姜戈,黑眸沉得嚇人:“也是聖誕節?”
姜戈歪頭,有些困惑:“聖誕節怎麼了?”
她還不知道他的事情。
程硯抿了下脣,啞着嗓音:“沒什麼。”
……
回去以後,程硯在電腦裡輸入關鍵字,嘗試搜索姜戈車禍那天的相關報道,有是有,不過都只是一兩行字簡單的報道,並沒有現場的照片。
程硯想,也許只是巧合。
可他依然有些在意。
他和姜戈所在的兩個時空,就好比時針和分鐘,一個走得快,一個走得慢,但總會有重合的那一刻,也就是他們見面的時間段。
他能和另一個時空的姜戈相遇,肯定是冥冥之中存在某種聯繫,他的家人在2018年12月25日遇害,而姜戈也是在同一天遭遇車禍。
程硯有預感,順着這個方向查下去,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
他沒放棄,又登錄了幾個流量大的社交平臺,繼續搜索。
晚上八點,張運全要來看五花肉,路上給程硯發了幾條微信,不過程硯沒空回覆,因爲他在十幾分鍾前,找到了一段視頻。
是一個私人賬號在2018年12月25日晚上發佈的姜戈車禍現場的視頻。
視頻中,鏡頭一掃而過,能看見醫護人員正在給地上的女人做急救措施,旁邊有很多路人在圍觀。
程硯反覆看了幾遍,突然按下暫停,把路人的畫面放大。
人羣裡面有一個戴口罩帽子的男人,許是察覺到鏡頭的存在,他忽然擡手壓了壓帽檐。
程硯注意到他露出來的手腕上戴着一條細細的紅繩,與之前襲擊姜戈的兇手手上那條非常相似。
他還要細看,電腦突然黑屏了,與此同時,天花板的吊燈也開始閃爍起來。
程硯立刻鬆開鼠標,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