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冑在身總會讓男人顯得英武，儘管甲破盔損血跡斑斑，卻不會給人邋遢污穢的感覺，慘烈本身就可以被視作是一種榮耀，所以戰雅簡直榮耀極了，這份榮耀同時在跟隨他的親衛身上體現出來。
這輩子戰雅都沒有露出過現在這種笑容，他給人的感覺似乎總是果決而衝動，蠻橫而狂暴，很難想象一種溫暖的笑容會出現在他的臉上，帶着股淡然平和，還有一絲輕蔑。
當看清他的笑容之後，上官小武終於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有投降的可能，於是他在心裡嘆息，等待着戰雅說出在這世上最後的話語，儘管那些話可能會動搖軍心，但上官小武準備縱容這種情況的發生。
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總應該得到應有的待遇，所以上官小武寧可做一次吃虧的買賣，以求讓戰雅可以死得更光榮一些。
然後出乎他意料的是，戰雅並沒有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發表什麼鼓動的演說，沒有去激起叛軍們心中關於忠誠的火苗，他只是笑，然後，將手中的長槍平平舉起。
除了他身邊的親衛以外，沒有人知道戰雅受了怎樣的傷，強大的修行者也有真氣不繼的時候，恐怕戰雅自己都記不得身上一共被射進了多少支箭，他的肺部已經受傷，如果開口，恐怕噴出來的只會是血。
他不是不想說些什麼，而是不能，於是他從容的準備接受最後的結局，帶領僅存的勇士發動最後一次衝擊，武將死沙場纔是最好的結局。
沉重的馬蹄聲想起，一聲不響的戰雅帶着同樣沉默的親衛們策馬加速，以一往無前的姿態衝向善水的中軍，人數太少的騎兵帶不出什麼氣勢，更何況是一羣半死不活之人，但不知怎的，他們的敵人卻生起了退卻避讓的心思。
有這種想法的大都是百戰的叛軍，畢竟都是一國之民，雖然戰氏已經沒落，都城都被佔去，但曾經的袍澤間生死相見總是不舒服的事情，更何況戰雅和山嵐關的守軍給了他們絕對的震撼，近十萬人一心死戰，如今剩下這幾十個殘兵依然能擺出標準的尖錐陣突進，這種精神和士氣已經很難去用語言形容。
其實面對一心求死的戰雅，無論他們如何的退避終究也是要碰撞在一起，上官小武清楚的知道這一點，爲了完成戰雅最後的榮耀，他選擇挑槍迎了上去，除了護衛他的千人隊以外，其他人默契的選擇了勒馬不動。
戰到最後，終於變成了鬥將的局面，只是無論誰都可以看出，眼下的戰雅重傷之下怕是連十之一二的戰力都發揮不出來，他的親衛們更不用說，這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
能死在上官小武手裡，戰雅會很滿意，至少不必被一個無名小卒割去頭顱。而親手殺死戰雅是上官小武表達尊敬的方式，這事兒關乎的不只是生死，而是武將間的榮譽。
沒有廝殺聲，只有馬蹄陣陣，簡單的對衝之後，地上便多出了幾十具屍體，失去了主人的戰馬茫然晃動着腦袋，不安的發出低低嘶鳴。
當然不會有懸念，就像上官小武輕易的一槍將戰雅挑落馬下一樣，他的衛隊斬殺戰雅的親兵也同樣簡單極了，只是沒人心中有殺敵的快感，這種結果更像是一種折磨，殺掉瀕死的敵人並不值得誇耀。
“進城。”上官小武勒馬立在戰雅的屍身前面下了命令，簡單的兩個字迅速的得到了執行，幾萬前軍有秩序的衝進山嵐關，從這一刻起，百戰全境再沒有向善水亮劍的狂徒。
戰雅的屍身被仔細的收斂，連同最後陪他一起戰死的幾十個勇士一起化作了飛灰，塵歸塵土歸土，上官小武站在山嵐關的最高處親自把骨灰撒到空中任風吹走，沒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麼，不過從表情上來看，似乎並不如何的高興。
這場戰鬥從一開始便進行得轟轟烈烈，殘肢斷臂鮮血橫流的把山嵐關變成了修羅場，可是最後的結局卻是如此沉悶而無趣，戰雅只是選擇了簡簡單單的去死，和三天不屈不撓的守城戰相比顯得有些虎頭蛇尾，死得如此沉悶而乾脆，讓很多人都無由的感覺不舒服。
然而死者已矣，活人還有更多的麻煩要應付，上官小武看着遠處草原上依稀可見的旌旗，知道那是鐵勒王無城的人馬，不過現在稱其爲草原之王應該會更合適一些，這位草原上的英雄就像緊盯着兩隻雄獅搏鬥的鬣狗，尋覓着或許會出現的那一絲機會。
上官小武清楚的知道草原人的想法，不過自己和戰雅之間並沒有出現兩敗俱傷的結局，戰雅的死戰並沒有讓善水大軍傷筋動骨，至於百戰叛軍的傷亡，上官小武只會偷笑出聲，纔不會有半點憐憫。
草原上，無城遙望着山嵐關，很久都沒有說話，噶砑罕見了唐玄之後就趕了回來，此時正站在無城的身後，青草沒過無城的靴子，他的臉在風中愈發的顯得凝重。
“還不是時候。”噶砑罕同樣覺得遺憾，沒想到上官小武居然能聚集那麼多的百戰叛軍去做炮灰，戰雅的死戰幾乎沒有對善水軍隊造成什麼傷害，加上源源不斷從本國調來的部隊，上官小武麾下已經有八十萬之衆。
這還不算駐守在鐵域城的二十萬大軍，領兵的將軍上官鐵也是個狠角色，長相粗獷但其實是個精明如狐的人物，不然上官小武也不會放心把鐵域城交給他。
無城轉過頭，草原永遠是給人一種望之無際的感覺，但是無城卻很清楚，草原雖然遼闊，但若是善水真的掌控大陸，那麼草原再大也不會有容身之處，作爲同樣有雄心的霸主，他相信上官家絕不會因爲吞下了大陸三國就會滿足，說不定有極寒作爲天險的寒荒國都難以倖免，更何況無險可守的草原。
所以無城屯兵山嵐關外並不是爲了渾
水摸魚弄些好處，而是不得已爲之，他非常明白決不能讓大陸三國中的任何一個統一天下，不然那就會是草原的末日。
可惜的是，即使舉起了幾十萬的草原勇士，他依然沒有把握在和戰雅聯手的情況下戰勝上官小武，草原人的裝備遠不如大陸諸國，更何況守城戰對於盡是騎兵的草原人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戰雅也看得出無城的心思，所以乾脆就沒有求助的打算，另一方面，他也是不屑於求得蠻人的幫助，即使是死也不願意。
“如果時機不來，就這麼一直等下去？”無城轉頭看着噶砑罕，“百戰被滅的話，天都能撐多久？我們總要做些什麼，等死不是辦法。”
噶砑罕看起來不像無城那麼悲觀急切，“世俗權力的爭奪，錢糧兵力裝備當然都是重要的一環，可是這之外還有變數，所以與其去冒險，還不如繼續的等下去。”
無城明白眼下該怎麼去做，逞一時之勇去攻擊山嵐關和送死沒有區別，而且還會撕破和善水之間虛僞的同盟關係，噶砑罕的意思和明顯，各國爭霸，軍隊是利器，但是，這世上還有一種特殊的人存在，他們被稱爲“修行者”。
雖然各國軍中的修行者並不是少數，但是對於整個修行界來說卻也算不了什麼，比如遊俠公會這種強大的勢力，雖然暫時表態中立，誰又知道他們會不會傾向於一方勢力。
強大的修行者可以決定戰爭的走向甚至大陸的命運，否則天都也不會因爲國師府的存在就可以保證皇城萬無一失。
相比大陸修行界的人才濟濟，草原上的強者就少得可憐，儘管無城有着雄心壯志，也只能苦苦的等待機會，憑藉草原的力量去對抗大陸強國，下場絕對會悲慘得無以復加。
“蠻人向來不安分。”上官小武輕鬆的笑着，“讓鐵勒嚐點甜頭不過是想讓這些野人安分一點，現在看來蠻人中也不都是傻子，可惜就算他們想得到，卻沒有能力做些什麼。”
身旁的幕僚適時的稱讚主帥的英明，這種屁話上官小武聽得多了，完全不會往心裡去，山嵐關一戰死人太多，焚屍的黑煙讓人作嘔，於是上官小武留下人來駐守山嵐關，自己則帶着大隊人馬直指天都。
離開綠柳鎮蠶食着百戰地盤的凌諾成爲了他的下一個敵人，這位沉穩善戰的王爺穩中求進，對於如今已經是軍閥割據的百戰來說，三十萬天都精兵已經是難以抵擋的力量，而上官小武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這種力量。
龍少榮最近一直是意氣風發，作爲少年將軍，統重兵征戰沙場而且保持常勝是非常驕傲的戰績，善水在豪吞百戰的土地，而天都則在蠶食，終究會碰撞在一起，儘管在兵力上處於絕對的劣勢，但是天都一方似乎有着絕對的信心。
因爲在他們眼中，善水從來都沒有資格成爲敵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