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戰雅過於強勢和自作主張習慣了，他身邊沒有軍師，軍隊中的幾個謀士也沒資格和他說得上話，幾個跟隨他多年的將領倒是小心的提出不如丟棄山嵐經由天狼堡撤到天都去，想必天狼堡的統兵之將戰榮也不會多做留難。
應該說沒有必要留難，百戰陷入風雨飄搖之後，一直作壁上觀的戰榮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他既沒有爲國盡忠死戰的意思，也沒有立刻倒戈一方，顯然是在待價而沽，等待能給自己最多好處的那一方，暫時先做做土皇帝也沒什麼不好。
奇怪的是善水和天都好像都忽略了這位重兵在手的將軍，一直沒有人前去接洽問一句將軍欲賣身幾何，戰榮也是好生納悶，於是終日裡嚴加戒備自己的防區，兵權和地盤就是他最大的依仗，誰要是想來染指，那戰榮就會和他拼命。
戰雅越來越沉默，自從上次被唐玄黑箭還有阿蠻聯手重傷之後，這隻狂暴的老虎似乎一下子沉穩而安靜起來，兇暴中多了一些理智，對於手下人的建議他一直不置可否，雖然他知道困守山嵐關絕對是死路一條，先不說大兵壓境的上官小武，身後草原上那些蠻人的舉動也很容易猜測得出來，到時候極有可能會腹背受敵。
沒有人願意去死，可問題是，戰雅已經死了，當皇帝戰天在皇宮之內被割去了腦袋，當數百年爲百戰提供新血的戰神殿叛走，當戰長虹帶着宗室老少逃到天都的時候，戰雅就已經死了，心死了。
他一直夢想着能鐵蹄踏天都，讓百戰統一大陸對他來說倒不那麼重要，作爲軍人，他想到的是報復，天都和百戰的所有大戰，都是以天都入侵百戰開始，然後以天都退走爲結束，看起來像是誰都沒佔到便宜，可問題是，戰場一直是在百戰的土地上！
所以說一直在進攻的是天都，百戰大部分時間只是在防守反擊而已，而那反擊也從沒有前進到天都土地上的時候，戰雅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很多百戰的武將和他一樣視此爲奇恥大辱。
所以戰雅有時候會很疑惑很迷茫，他不明白原本勇武的百戰子民怎麼就會輕易的對善水投降，對上官家低頭，那些熱血的將領們怎麼會突然變成沒有了骨頭的蟲子，戰雅想不明白，於是他只有沉默，安靜如同他身上那道可怕的傷口。
心死的人當然是不在乎肉體也消亡的，所以他有堅定的心思殉國，國破了，總要有人流血纔是，不管是爲了祭奠還是爲了號召，適合流血的當然是皇族成員。
只不過他死是一個人的事，山嵐關中還有數萬的士兵，這是人大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忠心部屬，或者有父母，或者有妻兒，就算戰雅萌生死志，卻也不忍心讓這麼多人爲自己陪葬，然後在九幽之下還能聽到孤兒寡母的哭號。
他一直在猶豫，從上官小武大舉進攻的時候他就在猶豫，這些日子搶地盤卓見成效，山嵐關控制的
地域何止擴大幾倍，可惜在善水強大的壓力之下，怎麼來的領地還是被怎麼奪了回去，收攏的士兵也都散了個乾淨。
如今上官小武屯兵山嵐關外，旌旗鋪天蓋地，看來他所說的雄兵六十萬並不是說謊，再加上那些原本屬於百戰的軍隊輔助，七八十萬人差不多是有的，對於這樣強大的武力，戰雅知道自己沒有勝算，若不是山嵐城高牆厚，估計上官小武早就二話不說的直接長槍一指了。
有山嵐關在，所以上官小武暫時還有耐心用些勸降的手段，雖然山嵐關中士卒不過幾萬，但是若想攻下這樣一座堅城，上官小武恐怕要用至少十萬人的命來填，作爲商賈氣十足的上官家成員來說，這種買賣太虧，能不做還是不做的好。
上官小武指揮的大軍基本上將山嵐關圍死，之所以說是基本而不是徹底，是因爲幾十萬大軍畢竟不是捆在一起，在某些地方戰雅的部下進行了英勇的反擊，雖然最後沒有改變結果，卻也讓善水各部人馬不能齊頭並進。
這是個突圍的機會，一旦等包圍圈形成，那戰雅就算是想逃都逃不掉了，除非他從另一個方向想辦法，------率軍進入草原之後再作打算。
可是草原上的鐵勒人也已經集結了十幾萬的軍隊，草原上的一代雄主無城終於算是控制住了整個草原，雖然有各部餘孽沒有完全肅清，但是鐵勒也是奠定了草原霸主的地位，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底統一整個大草原。
至於爲什麼在草原初定的時候就急着向大陸強國顯示出極不友好的態度，那就不得而知了，無論是戰鬥力還是兵器軍備，草原人始終是不如大陸上的國家，所以纔會被稱作蠻人，不過看來這些蠻族也看到了佔便宜的機會。
許多年來百戰一直壓制着草原上的民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從中作梗，讓草原一統的大勢始終難以形成，如今無城能完成這難得的霸業，背後也是因爲有善水人在支持，在上官家眼裡，草原上的蠻子即使坐大也沒什麼了不起，當務之急還是收取百戰國土。
山嵐關腹背受敵，一面是緩緩推進的善水雄兵和百戰叛將，另一面則是剛剛成爲霸主、意氣風發的鐵勒一族，沒有人知道，當山嵐關被攻破的時候，善水人會不會面對草原勇士瘋狂的彎刀。
肉只有一塊，狼卻有兩隻，如果達不成某種協議，那就只能看誰的獠牙夠利。
“他們沒有那個膽子。”帥帳中的上官小武氣定神閒，現在基本上屬於大局已定，如果戰雅死守山嵐關的話，那他也會有辦法將其攻破，假如這最後一支忠於戰氏的軍隊棄城而逃，上官小武就更會輕鬆，憑藉自己手裡的兵力，就算不能將對方全殲至少也能緊緊追擊蠶食其大半。
現在他說的是草原人，有謀士進言草原上的鐵勒人似乎對百戰的土地也很感興趣，山嵐關另一頭的人馬越聚越多，說不定
不等自家動手，那幫蠻子就呼喝着試着攻城了。
“無城不是笨蛋。”對於這種擔心，上官小武如此回答，“他能這麼快的將草原統一，很大程度上是靠着上官家的幫助，物資情報甚至殺手，這些東西都是上官家給他的，倒不是希望蠻人能領情，至少他很清楚彼此間的實力差距，那麼既然是上官家看上的東西，他就只能眼饞而不敢動手，否則，他只會變成一個笑話罷了。”
相對於上官小武的胸有成足，他的部下們倒是沒有這樣的信心，如果鐵勒人真的不敢在善水口中奪食的話，又爲什麼會陳兵山嵐關外？要知道善水可沒要求他們助一臂之力，獻殷勤也不是這種獻法。
上官小武不理會底下人的嘀嘀咕咕，他以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靜靜的等着戰雅的選擇，等着幽冥殿傳來新的消息。
同樣在等待的當然還有國師府中的衆人，無戒也來了幾天了，每日裡雖然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一旦說到正事子期就顧左右而言他，逼得急了就以國師不在無法做決斷爲理由乾脆的拒絕，無戒雖然不急，倒也有些撓頭。
他從涅??寺出來自然是有着自己的使命，有些事情國師府做起來會方便很多，和尚國畢竟有無法彌補的劣勢，比如他們的情報系統遠沒有其他國家那樣的先進，而且天都是他們的盟友，至少曾經是的。
和尚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於是無戒便被派了出來，就算只有一個人也是表明了涅國的態度，只要有態度便是支持，況且在其他方面和尚們也未必不會着手。
“你們的小國師一天不回來難道我們就要坐在這裡一天？”無戒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把名字改成“無聊”了，“幽冥殿纔是禍根所在，上官家不過是他們手中牽着的惡犬罷了，投入再多兵力去參與到戰爭中去也沒有意義，幽冥殿不會受到什麼損傷。”
沒有人理他，這種話他每天都要說上幾次，當然要看在場的對象都是誰，無戒是個機靈的和尚，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弄清楚了在國師府中哪些人是穿一條褲子的。
斬空看了看他，似乎很努力的才讓自己有了開口的決心，“那是你們的一面之詞，況且幽冥殿本來就是天都的死仇，這和上官家的戰爭是兩回事，雙管齊下也沒什麼不好。”
無戒低頭頌了一聲佛號，“只是戰亂一起必將有無數人死無葬身之地，佛門慈悲心腸，斷然是不想看到那種局面出現的。”
“人總是會死的。”這次接他話的是黑箭，“人生而受苦，雖然受了刀兵之禍，但能早早的超生到極樂世界豈不是更好？”
無戒知道自己一張嘴說不過好幾個人，這幾天的教訓已經讓他深刻的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只是低頭唸佛，不去糾纏生死極樂的問題。
國師府向來不講道理，無戒心中想，這個傳言看起來是不錯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