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對戰通常講究的是速度突刺,但那得是拉開戰線才行,彼此一個衝刺掠過,手底下不行的自然就會被斬落馬下,每次衝鋒都會有人如稻草一般倒下去。
不過現在雙方的騎兵也不得不想步卒一樣據地死戰,綿延近十里的戰線也不能讓騎兵們完全展開,因爲事先根本就沒想到過要進行這樣的戰鬥,凌柯覺得靠氣勢和實力壓迫對方取得一次小勝就好,接下里還是要穩紮穩打。
可惜他的對手是唐玄,對於兵法之類的完全屬於半通不通,說他是門外漢有點冤枉,但說他善戰就純屬扯淡了。
以唐玄的想法,既然對方敢玩全軍壓上,那他就沒有道理退縮,儘管人數上有差距,但也不是沒有機會,又不是被人圍住圈兒踢,爲什麼要抱頭鼠竄。
由於凌柯的判斷失誤和唐玄的一根筋,幾十萬不可避免的暫時陷入膠着狀態,騎兵的速度和衝擊力的優勢蕩然無存,孟固這廝完全不計犧牲的率軍強突左翼,他完全是用人命堆出一條打通離州軍左翼的道路。
左翼的離州軍將領大罵對方是瘋子,不過這瘋子已經張牙舞爪的打了上來,不得已之下他也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去,雙方几乎是原地不動的騎在馬背上互砍互刺,殺掉一層敵人才能前進寸許。
不過離州軍顯然佔據人數的優勢,這樣打下去雖然傷亡慘重,最後死光的也只會是孟固手下的中州軍,就算是孟固本人心裡也知道這一點,不過作爲職業軍人,他想的是整個大局,爲了勝利,他寧願和手下的兒郎全部戰死在這裡。
任誰也想不到這位以沉穩著稱的將領在大戰的時候會如此果決狠戾,他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不要命的人總是可怕的,這一點不管是單挑還是混戰都很適用。
若不是唐玄帶着人衝過來,孟固今天還真能實現馬革裹屍的夙願。
帶着五百親衛的唐玄掠過離州軍的步兵陣直撲向左翼,緊跟着他的是慕容七夜和他帶領的騎兵,凌飛雄早就說過,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要保住大將軍的性命,慕容七夜牢牢記住了這個命令,所以當唐玄衝出去的時候他立刻跟上。
在帥旗引導下的中州軍格外勇武,被兩面夾擊的離州軍左翼終於現出潰相,而與此同時凌柯也派出了另一隊騎兵馳援,讓整個場面更加的混亂。
這個戰例後來被很多軍事家當做典型,當然並不是讚賞雙方戰術運用得如何得當,簡單而通俗的概括來說,他們的評價基本都是:倆傻逼。
幾十萬人馬像街頭流氓鬥毆一樣毫無章法的殺來砍去,別說是正統的軍事家們看不下去,就是稍微有點頭腦的大頭兵也不認可,不過那都是後話,至少現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能阻止這兩個傻逼,除了他們自己。
離州軍有三十多萬人馬,相比之下二十萬出頭的中州軍絕對處於劣勢,不過凌柯手下有十萬人是沿途一
路收攏過來的,他們的主官也未必就是想和這位王爺一起舉反旗,只是迫於形勢要麼跟隨要麼死,所以才耷拉着腦袋加入叛軍。
這部分軍隊顯然沒什麼鬥志,仗如果打得順風順水還好,他們能幫幫場子,一旦真要拼命了,這些人不往後縮纔怪呢,本來就是爲了保命才上了賊船,哪會有什麼豪氣。
凌柯面沉似水,倒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情緒,瞭解他的人都知道王爺一直就是這個陰沉的揍性,但他的兒子卻沉不住氣了,凌若嶺一臉焦急,他們和唐玄不一樣,即使拼光了手裡的軍隊拍屁股閃人就是,天都地大人多,皇帝還是有號召力的,再召集些人馬也不是不可能。
但離州軍就不同了,造反這種事願意幹的人本來就不多,除非有足夠的誘惑或者是活不下去了,以一隅敵全國非常冒險,保存實力尤其重要。
“父王,這樣打下去吃虧的早晚是我們,那邊的凌諾是什麼狀況我們還不知道,萬一那個黑箭擋不住他,被他先佔了皇城麻煩就大了。”凌若嶺急急地說道,“況且爲了以防萬一,我們是不能傷筋動骨的。”
他的話很有道理,周圍的將領也都同意,一幫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凌柯,可這位離陽王緊閉着嘴脣好像一個字都不願意說,他不說話,別人也沒有膽子和權力做主。
戰鼓動天,雙方都殺紅了眼睛,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中州軍明顯佔據了優勢,尤其是幾乎打殘了離州軍的左翼,其實這種情況中州軍的將領也覺得奇怪,按理說戰況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過這種想法在他們腦海裡只是一閃而過,能贏就行,管對方是中了什麼邪呢,凌飛雄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來,不過他依舊不敢大意,除了故作迷陣的繞了幾個圈子之後,他的大部分騎兵都投入了戰場,而他自己則帶着一部分人重新坐鎮中軍,唐玄這身爲統帥的不着調,那凌飛雄就只好擔起這個責任,總不能領兵的人都衝上去砍人吧,必須要有一個統一調度指揮的人。
唐玄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手下沒有一合之將,這種情況除了他的確武力夠強以外,和緊隨着他的親衛不無關係,若沒有這些人照顧左右兩翼讓他沒有後顧之憂,貿然插入敵陣的大將軍就算不光榮,估計也渾身是傷了。
在親衛外圍又是慕容七夜的騎兵相隨,這樣也緩解了親衛們的壓力,慕容七夜的手下不斷有人落馬,唐玄的親衛隊倒是沒被做掉幾個。
戰場上盡是馬嘶人吼,鮮血浸透着大地,如果唐玄能細心一點的話,他就會發現有尋常人看不到的氣息波動着涌向自己,最後都沒入小白的身體。
煞氣死氣都是滋養白虎的養料,這一點唐玄倒是清楚,只是他也不知道小白成長到了什麼地步,心裡倒是偷偷想過,如果白虎長成能顯出原形的話,橫掃天下豈不是像玩兒一樣?但是又怕被小白窺探到自己的想法,這種念
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混戰就那樣進行着,直到喊殺聲都弱了下來,凌柯終於下令鳴金收兵,衆位將領如蒙大赦的都鬆了口氣,他們跟着離陽王造反是想過過開國功勳的癮,可不想因爲王爺的一時意氣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頭上見汗的凌若嶺急忙傳令下去,而凌柯已經調轉了馬頭,只不過在離開之前留下了一句話:“心慌之前,先看清我方出戰的人是誰。”
他這話是對凌若嶺說的,其他的將領明不明白他不管,但是這個兒子還是要調教的,他已經把凌若嶺定爲自己的繼承人,這一點離州軍中的每個人都明白,這也是爲什麼其他兒子包括長子都被凌柯打壓閒置的原因,他不會允許有人對自己的繼承人構成威脅,即便同樣是親生的兒子也不例外。
凌柯不想重蹈老爹的覆轍,當初先皇若是果斷的在立凌非爲繼承人之後,對其他皇子不予兵權封地,那他和凌諾也沒有能力搞出現在的事來,有時候想想,凌柯會覺得老爹和風道人都有點蠢,明知道皇子們對凌非不服,爲何還要將他們外放封王。
這件事情他不理解,無爲卻知道是怎麼回事。
皇城,凌非伸了伸手,半途又無力的垂下,無奈的嘆了口氣,小明子眼睛發紅的急忙上前把茶杯給他端了過去,而凌非卻搖了搖頭,“喝了一輩子這種茶,如今少喝一口也沒什麼。”聽他這麼一說,小明子幾乎落下淚來,急忙垂頭退到一邊。
“天意難違,老師生前難得的幾次窺到天機,就包括兩外反王的事情,雖然看得也並不是十分清楚,但他卻知道,這件事非人力所能阻止,如果他當時蠻橫的直接斬殺兩位王爺,以後發生的事恐怕將更加嚴重。”無爲輕聲的說着,像是解釋。
側躺在龍椅上的凌非笑笑,“我是相信國師的,他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只不過剛纔你說兩位反王造反的事未必不會有變化是什麼意思?”
無爲垂下眼簾,“即使是老師都很難占卜到天機如何,我偶得天意就更加困難了,只不過是心中有一種感覺,這件事會向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方向發展,若是要說得具體,腦中卻是一片模糊。”
凌非笑出聲來,“這也算是個好消息,朕臨死前能寬心一點也很不錯,只是以後就要拜託給國師你了,先前你老師對我說唐玄有力挽乾坤的本事我也是相信的,一個連命數都沒有的人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也是理所當然。”
頓了一頓,“不知道明天會不會下雨呢。”凌非輕輕的說出這句話,然後閉上眼睛,好像因爲疲累而安靜的睡了過去。
無爲有生以來第二次莊重的跪下,叩頭行禮,見他這麼做,忍了很久的小明子終於泣不成聲,以頭搶地渾身顫抖的嚎啕起來。
書案上的燭火毫無徵兆的熄滅,一縷輕煙緩緩消散。
或許離體的靈魂也會是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