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有足夠的理由來興師問罪，他相信巫師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情況，還一個勁兒的忽悠自己去玩兒命，這種被玩弄於鼓掌之上的感覺非常不好，但是他不明白的是，爲什麼自己活蹦亂跳的活着回來，而巫師變成了這副德行。
“用不着驚訝，要死的人，通常都不會好看。”巫師說話似乎很費力，唐玄發現，她的身體好像都萎縮了很多。
唐玄忽然升起了一些憐憫，“不管怎樣，你都應該給我一個理由。”
巫師點點頭，“我撐到現在，不就是爲了等你回來麼，當我的身體發生變化，我就知道你成功了，洞穴裡的那個東西，終於有了報應。”
唐玄坐下來，“你好像知道了點兒什麼，所以說，你讓我去，就是希望有機會至他於死地。可是我不明白，他不是你們的守護神麼，爲什麼你要這麼做？”
巫師垂下頭，以她現在的狀態，仰起脖子好像都很費力。
“如果他是真正的天神，自然不會被你傷害，如果不是，那隻能說明他是假的，那麼我的推測就是對的，一直以來摩爾族並沒有被庇佑，而是被利用。”巫師低低的聲音傳來。
唐玄嘆了口氣，“你知道的太多了，難怪命不久矣。”
巫師的聲音聽起來很欣慰，顯然不爲自己的情況所動。“在牢籠中的生存有什麼好的，即便是延壽千年，也不過是困守一地的行屍走肉。謝謝你幫了摩爾人的大忙，其實和外族的侵略相比，這個所謂的神明纔是真正的禍害。”
唐玄明白她的意思，火靈裝神弄鬼的只是爲了自己，摩爾人在他眼裡不過是食糧罷了，只是他很奇怪，爲什麼歷代巫師都沒有發現這一點，而眼前這隨時會斷氣的老嫗卻能知道這種事情。
“剛纔我已經把全部的巫法傳給了娜欣，她會是新的巫師。”巫師沉重的喘着氣，“我應該對你說抱歉，試圖利用天神的使者，當然應該承受報應，只是希望你不要記恨，當我發現看不到你命運的時候，今天的一切就已經註定。”
唐玄實在沒辦法對一個將死的人再發脾氣，不知道從什麼途徑用了什麼辦法，巫師懷疑一直被奉爲神明的那個存在對摩爾族有着極深的惡意，但是她沒有能力去反抗，直到唐玄出現，她覺得自己似乎可以賭一次，如果真的是天神的使者，當然可以解決摩爾人的大患。
她賭對了，所以火靈死去，而同時，失去火靈支持的她當然也沒有了剩下的生命，不過她並不遺憾，按道理來說，她早就應該是一個死人，火靈恩賜給她多餘的生命毫無意義。
“我還能爲你做些什麼？”唐玄的情緒也低落下來，“無城已經來了，或許摩爾的命運今天就會被決定。”
巫師的呼吸逐漸平緩，失去巫力的她已經不能對營地的一切瞭如指掌，自然也就沒辦法知道無城的到來，讓唐玄意外的是，這個消息並沒有對巫師
造成什麼太大的震動。
“鐵勒的王者啊。”巫師好像在笑，“我已經盡了自己的本分，在您的幫助之下，摩爾人從此不會有束縛，至於今後的命運，恐怕還是要拜託使者大人了。”
唐玄立刻推託抗議，“被你利用的事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可別指望我再爲你的族人去打生打死，無城那傢伙看起來相當的有能力，而且說的話也很在理，所以摩爾的擔子還是你們自己人來擔的好，我就……”
然後他停了一會，“我就日了，等我把話說完您老在閉眼不行麼。”
巫師已經沒有了呼吸，困在這個帳篷裡兩百多年的老人終於可以解脫，再不用煎熬的繼續暗無天日的生活，對她來說，這或許是件好事。
對唐玄來說就不一定了，他現在很想暴走，首先把這個帳篷一把火燒了纔好。
“我怎麼這麼倒黴。”唐玄苦笑，“她倒是可以壽終正寢，可我這個使者接下來要怎麼辦纔好？搶一匹馬奪路而逃？”
小白舔了一下嘴脣，“那你想怎麼樣？如果無城不能說服摩爾這幫木頭腦袋的傢伙，你是拍拍屁股就走，還是留下來準備和鐵勒人拼命？”
唐玄上前，慢慢的把巫師的身體放平，這屍體很輕，輕到讓人心酸的地步。扯過一旁的毯子給她蓋上，唐玄唸叨了幾句一路走好之類的話，然後把心裡的那點傷感都趕了出去。
“說實話，無城說的很有道理，即便我肯留下來，即便摩爾人在我的指點下做好了防守的準備，也不過是讓滅族的時間延後一些而已，弱肉強食，統一是最終的大勢啊。”唐玄有些頹廢。
小白看着他，不說話。
“現在能做的，就是無城能讓摩爾人看清形勢，如果實在講不通的話，我這個使者也只好恬着臉去幫無城說話了。”唐玄更覺得痛苦，“老子會不會一下子從部族英雄變成貪生怕死的叛徒？”
小白安慰他：“本來你也不是摩爾人，當然說不上是什麼叛徒，而且既然他們把你當成天神的使者，那麼就理應認爲你說的話是對的。”
唐玄驚奇的轉頭，“想不到你居然會替我說話，莫非是轉了性，這可和你以前的作風不太一樣，我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小白鬍須一翹，“收起你那不值錢的驚訝吧，我不是替你說話，而是自己想早點回到大陸，我不喜歡這裡。”
唐玄罵了一聲你妹的，對着巫師的屍體行了幾個禮，苦着臉走了出去，打算去議事大帳瞧瞧無城的說服工作進行得如何了，只希望這小子能舌綻蓮花，不然的話真的要頭疼得要死了。
讓唐玄沒想到的是，進了大帳之後，發現娜欣也出現在了這裡，而且看她的服飾明顯和以前不同，在看到她帶着獸骨做成的手鍊，唐玄一聲嘆息，看來這姑娘不但接受了傳承，而且已經正式成爲了摩爾的新巫師。
娜欣的眼圈還是
紅的，估計是被老巫師叫去的時候哭過，看到唐玄進來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像是看到了強大的靠山一樣，唐玄心中苦笑：只怕等下你就要失望了。
帳篷裡的氣氛比剛纔要好很多，至少大家都肯坐在椅子上講話，而法特也沒有做拔刀欲起狀，無城面帶微笑的對唐玄點頭，表情輕鬆，不過從他的眼睛裡唐玄可以看出來，談了這麼久其實毫無進展。
“巫師大人怎麼樣了？”達哈爾起身問道，態度有點着急，雖然從娜欣嘴裡得知巫師的情況變得很不好，所以做出了傳承的決定，但是每個人還是會關心老巫師到底如何了，或者說，還能撐上多久，如果和鐵勒開戰的話，老巫師的作用會相當之大。
當唐玄輕輕的說出“她走了”的時候，達哈爾面如死灰的一屁股坐回椅子，其他人也是面無血色，娜欣更是開始垂淚。
唐玄咳了兩聲，說了幾句生死有命諸位節哀之類無關痛癢的話，然後走到主位在無城的身邊坐下，後者給他倒了一杯酒，唐玄一飲而盡，小白則開始閉目養神。
正在無聲流淚的娜欣看到這一幕立刻正大了眼睛，猛然起身，一臉的難以置信。達哈爾等人有些尷尬，他們知道無城是被唐玄引來的，卻沒有告訴娜欣，一看到使者竟然和大敵如此親近，娜欣登時就有了些憤怒。
“坐下。”唐玄看了一眼娜欣，揮手示意。然而娜欣不理會他的話，依然氣鼓鼓的站在那裡，看上去是非要唐玄給個解釋。
無城神態自若，自斟自飲，看上去是不打算攙和到這件事情當中去。
桑長老也很不滿唐玄的態度，只是人老成精不便發作罷了，法特大部分時間都是個木頭樁子，此很自然的也沒有反應，倒是達哈爾和納爾起身準備勸一下娜欣，只是他們倆的臀部剛離開椅子，就被一聲巨響嚇了一跳。
唐玄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杯盤滿地滾動，還好無城動作夠快，撈了個酒杯和酒壺沒有摔在地上，不過也是嚇了一跳，不知道這位仁兄發什麼瘋，帳篷裡的人都被驚住，只有小白依舊是閉着眼睛立在唐玄的肩膀沒有反應。
“莫不是登上巫師的大位之後就覺得翅膀硬了忘乎所以？”唐玄冷笑，盯着娜欣，“我不管你傳承到什麼狗屁東西，在我眼裡你還是那個黃毛丫頭，所以別在我面前擺譜！”
唐玄說這話的時候卻沒想過，年紀十幾歲的娜欣的確可以說是黃毛丫頭，不過唐玄先生自己，也不過十八歲而已。
娜欣眼淚在眼圈打轉，剛要出聲辯解，唐玄用更大的聲音叫道：“閉嘴！都他媽給老子坐下！”
自從到了草原以來，沒人見過唐玄如此生氣震怒，當下乖乖的坐在椅子裡不敢出聲，心想原來使者大人也是有些粗鄙的，就連娜欣也漲紅着臉老實的坐下。
無城暗自嘆息，如果自己的暴喝能有這種效果，那談判早就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