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哈爾再次跳動着白鬍子滿臉笑容的迎了上來，在簇擁中，唐玄帶着矜持的微笑進入了大帳，其實對於孩子們來講，使者固然值得尊敬，但是卻對他肩上的可愛小貓有着更大的興趣，當然，當小白的眼神冷冷的掃過試圖靠近的孩子們時，這個興趣也淡了那麼一點。
大帳中，唐玄居中而坐，小白依然賴在他的肩上沒有挪地方的意思，下首站着的達哈爾等人理智的剋制着自己的好奇。
“如今噶砑罕一死，無城就等於少了一隻胳膊，這對鐵勒人絕對是一個天大的打擊，現在摩爾人信心百倍，就算鐵勒大軍襲來，也不會有任何畏懼。”達哈爾的笑容很難從臉上抹去，甚至他和大多數族人一樣，有一點迷信只要使者在，那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先是滅掉了三萬鐵勒騎兵，然後擊殺大巫師噶砑罕，這絕對是非常好的開端，如果鐵勒還是不肯死心，那麼就要準備付出更大的代價。
聽到達哈爾的話，唐玄皺起了眉，並不是因爲族長說的不對，而是他的腦海裡傳來小白不客氣的聲音：“難道你和這些白癡一樣，以爲那個巫師真的就這樣死了？”
看到唐玄似乎神情不悅，達哈爾等人正要詢問，唐玄卻伸出一隻手示意衆人不要開口，於是大家便安靜的閉上嘴看着唐玄。
“他本來就已經是一個死人，魂靈而已，難道你剛纔的那一擊沒有讓他再死一次？”唐玄不開口，卻通過和小白之間的靈魂聯繫開始了交流。
“魂靈和死人是兩個概念，你不要混淆。”小白有些不耐煩，“準確的說，他應該是通過獻祭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靈魂和肉體分離，肉體不滅，靈魂不死。”
唐玄的眉頭皺的更緊，“我不明白，正常來說，人的靈魂一旦消失，肉體當然就會死亡，哪裡會有什麼肉體不滅就無限復活的道理。”
“都說了是獻祭。”小白的聲音在唐玄的腦海裡顯得不滿，“他應該是發現了某種神之遺蹟，從中獲取了這種力量，如果想殺死他，那就必須找到那個遺蹟，毀掉他在祭壇上的肉體，不然無論靈魂被滅掉多少次，遺蹟都可以讓他回覆，因爲真正的靈魂印記正是在那遺蹟之中，而被我擊散的那個只能算是分身。”
唐玄感嘆道：“真牛逼啊，這樣的話豈不是與天同壽萬古長存，所謂的長生不死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對於他的無知小白翻起了白眼兒，“哪有那種好事，天地有終神仙有壽，何況是區區的凡人，獲得這種力量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沒有大毅力敢做大犧牲，是不可能利用神之遺蹟的，那個巫師一定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唐玄嘆了口氣，中斷了和小白的無聲交流，開口道：“噶砑罕沒有死。”
大帳中的人衆人皆是一呆，“怎麼可能？我們親眼看到他消失掉的。”桑長老首先開口表示懷疑。
“消失和
死是兩個概念，你不要混淆。”唐玄不耐煩的擺擺手，他借用小白的話來教訓別人，心裡沒有覺得有一絲不妥。
桑長老被他一句話噎了回來，當下不知道怎麼回答纔好，一個人被打得粉身碎骨連渣都沒剩下，怎麼還是沒有死？
“難道噶砑罕的巫法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納爾有一點點的失魂落魄，“莫非不死巫師的傳說是真的，而他已經達到了那個程度？”
唐玄懶得去解釋這個，他只知道吃了這次虧之後，下次鐵勒派出的一定會是數量龐大的軍隊，到時候難免血流成河。
囑咐娜欣加緊投石車的製作，另外讓法特按照自己的方法訓練那些只懂得縱馬揮刀的漢子，後者有些迷糊，幸好桑長老雖然也不懂什麼兵法，但好在年老成精，大體可以明白唐玄的意思。
佈置完這些，唐玄馱着小白徑直去了巫師的帳篷，進去之後，小白那小巧的鼻子就禁了起來，對立面的味道明顯的不滿。
“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希望巫師大人能爲我解惑。”唐玄口中說着敬語，動作卻不那麼恭敬，在巫師的對面大大咧咧的盤腿坐下，地上的毛氈很厚，坐上去還算舒服。
老嫗還是那樣頭也不擡的盤坐在那裡，身邊擺放着一些古怪的小玩意兒，長而花白的頭髮垂下遮住臉，加上那有帽子的寬大皮袍，整個人都好像要藏起來一樣。
“你想知道什麼。”老嫗聲音平靜，沒有稱唐玄爲使者，更沒有叫大人，這和以往的見面可是有點不同。
唐玄不在意對方的態度，他伸着脖子歪頭垂身看樣子是想看看老嫗的臉，發現依然是隻能看到一抹起皺的慘白，於是悻悻然放棄，總不好上前去一把掀掉帽子抓住頭髮拎起來看個究竟。
“第一點，你所謂的預言是真是假，我這使者的帽子是不是你給扣上的。”唐玄晃着腿，看似心不在焉的問道。“還有，你應該清楚噶砑罕的底細，爲什麼事先不告訴我，把他引到營地豈不是可以連帶着那些鬼兵一起給辦了。”
帳篷裡的氣味和老嫗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把她和死物聯繫在一起，有一瞬間唐玄曾經懷疑這位和噶砑罕一樣都是魂體，不過很快他就發覺這老太太的肉體還在，只不過是行將就木的氣息重了一些。
“天神的啓示當然不會有假，只不過，在你到來之後，我就再也看不清命運之輪的走向，而且聽不到神的聲音。”老巫師似乎有些無奈，“所以的確是天神的指引把你帶到這裡，但是接下來會怎麼樣，就不得而知了。”
唐玄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說你的那個神讓你有辦法找到我，然後拍屁股走人從此裝聾作啞？看來這也是一個不靠譜的主兒。”
巫師忽然擡起頭來，這動作讓唐玄一呆，沒想到這老太太捨得讓別人看自己的臉了，然後一驚，這臉，怎麼有點眼熟？
雖然臉上
佈滿皺紋，但是唐玄還是可以從那眉眼之中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想必這巫師年輕的時候，長得和娜欣應該是極爲相似。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沒有人可以斬斷命運之線，可是在你身上的確是看不到命輪的軌跡，你能告訴我這是爲什麼麼？”巫師仰起臉說道。
唐玄回答得很快，“或許我是某位神靈大人的私生子也說不定，下界來拯救你們這幫受苦受難的凡人，而且，你能告訴我娜欣和你是什麼關係麼？”
這種互問的對話聽起來不夠友好，若是有一方忽然翻臉那就會不歡而散，不過顯然唐玄沒有拂袖而去的打算，巫師也沒有生氣的意思。
“你這樣說是瀆神。”巫師很嚴肅，“不管你沒有信仰，這樣做都是沒有好處的。至於我的容貌，我可以告訴你，摩爾的巫師從來都是這個樣貌，所以你應該猜得出爲什麼娜欣會和我很相像。”
唐玄沉默了一下，“就是說，娜欣會是下一任的巫師？”他實在很難把那個可愛開朗的姑娘和始終縮在帳篷裡的角色聯繫在一起，他認爲，那是一種浪費，相當可惜。
“這也是神明的選擇。”巫師說道，“摩爾族之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想離開這裡，原因就是我不能動，所有的摩爾巫師在繼承了神力之後都不可以離開，所以族人們也不能離開，否則就會失去神的庇佑。”
唐玄不想知道這樣做的結果是得到什麼樣的神力，他只是好奇，如果終日只能在這小小的帳篷裡，吃飯喝水可以解決，不過在排泄方面，又要如何做。
他猥瑣的想法被巫師看了個通透，但是卻沒有直接給他解惑，“你覺得我今年多少歲了？”巫師問道。
唐玄揉了揉鼻子，“八十歲？或者九十？”
根據巫師的長相和狀態，他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根據，其實以巫師的樣子說是六十歲也很正常，只不過唐玄故意的把年紀說得大了一些，孩子氣的惡意。
巫師難得的笑了，這是唐玄第一次看到巫師有笑容，話說那略有些風韻殘存的臉上雖然蒼白依舊，不過卻因爲這笑而顯得慈祥了一點。
“我已經在這裡坐了一百七十幾年，而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明年就可以過二百歲的生日了，所以你應該對老人家尊敬一些。”巫師的聲音柔和起來。
唐玄很驚訝，如果是一名修行者，能有如此長的壽命還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這老太太明明不是修行者，難道說，巫法真的那麼神奇？
“從我坐在這裡開始，摩爾族已經換過五位族長，達哈爾是第六個，你能想象，一個正當青春年華的女人，卻不得不這樣把自己困在這座帳篷裡，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是一種怎樣的狀態？”巫師的眼睛裡也有了笑意，不過總讓人覺得有些淒涼。
唐玄再次沉默，如果是讓他在這種地方打坐上一百多年，他寧可去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