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山坳東北五十里的方向,有一條明顯低於地表的塌陷古河牀蜿蜒向東延伸到遠方,河牀的西邊的盡頭在荒原,有一個明顯的沉積低地,面積很大,能從一圈圈的地質堆積層推斷,這裡曾經是個面積不小的湖泊,就是著名的小青溝。
這條不知名的河牀曾經是一條倒淌河,河水自東方來,注入小青溝,形成了荒原湖泊,至於爲什麼叫小青溝,已經無從考證,但小青溝的水早沒了,不知名的河流也已乾涸了數百上千年。
沿河牀的北側,有成排的行軍帳篷,後方是一輛輛淺綠色的軍用卡車,夜色下,沒有一絲燈光,那些帳篷和卡車周圍沒有任何人活動,就安安靜靜的停在那裡,像荒原中的一個個暗色凸起,這些凸起在高空觀察很想那種大型的沒有風化乾淨的岩石羣,可似乎太整齊,不自然,又或者說像已經毀掉的古建築殘跡,雖然聽起來也很勉強,但在鵝毛大雪下就瞭然的多。
而在山坳東南向差不多近百里的荒原南緣,有車隊自東向西疾行,即便黑暗籠罩,風雪漫天也沒有絲毫放慢速度,或停下來休整的意思,車隊自然要去荒原深處,走的是那三輛軍車被伏擊的道路。
董老頭就在第一輛車上,與他隨行的除了教官、藍翎等老搭檔外,還有很多修行者,分乘在其他車輛上,可以說,除了他的許師叔之外,幾乎所有修行界的高手都在車隊中。
如此安排,等同於放棄了對三處空間裂隙的監控與防守,這是應急決定,也是計劃中的事兒,儘管有些倉促,董老頭雖然不想孤注一擲,但總要重點關注一頭,這個關鍵的時刻,找平衡不是明智之舉,荒原的潛山是重點,董老頭相信李天畤的判斷。
董老頭已經收到了前方車隊被伏擊的消息,最早來源於李天畤,也等同於在向他示警,所以他剋制了衝動,嚴令所有修行者不得御空飛行,老老實實呆在車隊裡把自己當做普通人,荒原裡有一隻可怕的大螳螂,這是李天疇的原話,如果前方有惡戰,董老頭決定把再度可能的遇襲變作伏擊,他沒有把握,但必須這麼做。
高空中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荒原的每一寸土地,還有其他的眼睛隱藏在鉛雲裡,眼睛的主人們在竊竊私語,對是否劫住車隊猶豫不決,因爲有的主人貪心,有的主人焦慮,還有一雙最大眼睛的主人一直沒有表態。
貪心的眼睛想把兩處車隊一起劫掠,而焦慮不安的眼睛則不停的彙報着來自山坳的催促令,當然是來自大祭司的,血族等級森嚴,沒人敢違背大祭司,就連地位超然的刀客也不例外。
刀客很不甘心,他知道李修成又在山坳裡搞偷襲戰術,很無聊,但同時又很奇怪,那麼多長老、祭司和領主,對付不了一個李修成?難道這廝又帶來了其他強援?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刀客就很難安心了,但總要做些什麼再走,直覺告訴他攻擊東北方向的大型車隊更爲安全,但時間上來不及,那麼眼皮子底下的目標就是唯一的選擇,刀客能輕易的察覺到其中的危險,車隊內一定有人類修行者,而且數量不少,但他不在乎。
當鉛雲之上的眼睛逐漸聚合在一起是,一片很小的雲團脫離了雲層,飄飄蕩蕩,緩緩下墜,然後突然在半空散開,隱隱的有光影閃耀,很快便混跡於漫天的雪花中。
荒原上已經難以分辨的土路上,打頭的第一輛車在劇烈顛簸中突然減速,鍾三浦手中的一個黑色圓盤開始發燙,緊接着上面刻畫的不明意義的線條也沒由來的亮了起來,董老頭掛在腰間的短劍也開始在劍鞘內顫動,繼而發出低沉的嗚嗚聲,像蟲鳴又似狼嚎。
“他們來了,說不得就是那傢伙。”董老頭的喉嚨有點發幹,第一次正面對上血族,稍稍的緊張是正常的,他說的自然是李天畤警告過的大螳螂,至於血族裡爲什麼會有螳螂,他不是很清楚,手上一個不大的顯示器,畫面是空中鉛雲的情況,烏央烏央的很難分辨出清晰的物體,但他相信,對手就混在雲層裡。
後排座有兩名特戰隊員,一個正的盯着更爲清晰的屏幕緊張的操作鍵盤,另外一個開着手提電腦,雙手緊緊握着一個長方形的物件,那也是操作鍵盤,但並非簡單的電腦鍵盤。
“大概五名神通者,有一個非常強大。”同樣做在後排的鐘三浦也盯着手中的黑色圓盤,任憑車子如何顛簸也不爲所動,在那些紛亂的線條中,他試圖追蹤對手的行動軌跡,可線條在不停的變化,亮點時暗時明,最後成了一團亂麻,手中的黑盤叫摘星盤,是他們宗派的鎮派之寶。
前方的風雪太大,看不清路況,年輕的司機已經緊張的難以發出任何聲音,雙目只是瞪圓了盯着擋風玻璃前方,沒有董老頭的命令,自然不能停車,但這樣惡劣的天氣下穿越荒原,已經不能叫冒險了,年輕人很想說一聲,在找死。
可是董老頭偏偏一聲不吭,‘停車休整’的命令至少不會在今夜從他口中說出,爲這個小籌劃,他積攢了豁出一切的勇氣,包括他的性命,任何活到他這樣歲數的修行者都格外珍惜生命,甚至比普通人都珍惜的多,的確需要積攢一段時間,但這個時間只有三天。
從董老頭聽到李天畤在荒原的戰況開始,從鍾三浦回來的那一刻,從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說服領導,並爭取到了幾樣大殺器後,在他的腦子裡就迅速形成了一個計劃,立刻實施並窮極他的動員能力,董老頭設計了一個伏擊圈,打算在李天畤所描述的營地附近襲殺血族的要害人物,比如說長老等等。
這個伏擊圈是動態的,有點類似於陣法,但卻不是陣法,是兵種和殺傷性武器的混搭,混搭是顧長風說的,董老嚴重不同意,至少也是有機的混搭。
混搭也是立體化的,運用先進的偵查手段與神通法器相結合提前甄別和找到血族,由神通者誘敵,較高能力者的纏住對手,大殺傷性武器給予最後擊殺。
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非常不容易,要反覆演練,不僅僅是攻擊的順序和時機,還有兵種和武器的搭配,在流雲觀已經小試成功,但畢竟對手太弱,所以董老頭急需一場中等烈度的實驗來驗證,爲隨後的大規模的伏擊圈做準備。
李天畤的能力毋庸置疑,與血族戰鬥的觀念也與董老頭極爲接近,但力量太薄弱,僅憑他和那個叫大衍的傢伙根本無法撼動山坳裡的血族大本營,所以纔有了以演習爲名,一線部隊進駐小青溝一帶的行動,然而修行者和神通者的數量不夠,就必須要有先進性武器來湊。
武器不同於神通,但威力和殺傷力絲毫不弱,只要有足夠的數量的彈藥就可以不間斷的消耗,神通和法術需要施法者的真元支撐,一場不大的戰鬥就會消耗個七七八八,說句大白話,生靈與機械相比,其持續性相差太多。
荒原的形勢在時刻變化,當李天畤告知前行出發的車隊被伏擊後,董老頭就預感到實驗會提前來臨,但他拒絕李天畤來接應,因爲持續騷擾血族營地,並干擾對方的判斷本身就是計劃的一部分,李天畤必須堅持下去,他們都相信,那些潛伏在凡生社會的血族對人類社會有相當的瞭解,一定會對裝滿軍事物資的車隊感興趣。
當然,還有董老不能對李天畤宣諸於口的事實,董老頭接到了死命令,一定要把血族全部消滅在荒原深處的潛山一帶,絕不放一個活口出去,所以此次藉口演習的部隊,遠遠不止一支。
“與022信號接通。”一名隊員突然興奮起來。
“搜索前方五里外,一百二十度度扇形空間,空域高度兩千米。”董老頭的語氣聽不出來任何感情,實際上激動的心情不亞於那名隊員,但被緊張給沖淡了,無人機在高空巡航偵查,如此惡劣的天氣實在讓他擔憂,可他相信,再惡劣,無人機的可靠性也要遠超鍾三浦手裡的摘星盤。
“發現目標!”另一名隊員壓低了聲音彙報,但聽得出來在刻意壓制激動的情緒,不能因爲這種情緒影響接下來的操作,緊接着用相對鎮定的口吻報告了目標的航跡座標位置。
“022號降低巡航高度,一千五百米。”
“報告,026,028號同時發現目標。”
“同樣降低巡航高度。”
“……”
很快,前方五里到到二十里範圍,地表到高空千米範圍的空間搜索完畢,一共發現並確定六個疑似目標,比鍾三浦的摘星盤多出一個,其中有四個目標在空中,兩個已經落地,裡車隊最近的不足四里地。
“降低車速,同步傳輸目標動態座標到攻擊系統,022準備釋放干擾彈,026,028準備攻擊。”
鍾三浦早已收起了他的摘星盤,微閉着雙目感受着對手的氣息,兩息後緩緩道,“應該可以吧?”
“當然可以!”董老頭十分硬氣的迴應。
“我去了!”鍾三浦從懷中掏出一個很小的方鼎,叫震山鼎,干擾彈後第一波攻擊將由他和後面的幾名神通者完成,咔噠一聲,車門微開,刺骨的寒風和鵝毛大雪瘋狂涌入,旁邊的隊員打了個機靈,嘭的一聲關門聲,鍾三浦已經消失在黑暗的荒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