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因何失態?”大衍不解。
“沒什麼。”李天畤強壓住心頭的驚駭,想想又問道,“你所說的化身是指無光在凡世間的替身麼?”
“不錯。”
“如此說來,很多異界來客在凡世間都有這樣的替身?”
大衍想了想道,“老朽在俗世中不常走動,所知甚少,但大體推測,多數異界落難的同道會選擇此法藏匿行蹤。”
儘管李天畤想要從大衍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但潛意識裡知道不可能,如此可怕的消息坐實,比剛纔驟然見到耿叔的摸樣還要驚駭,徹底顛覆了他對異界入侵者的認知,之前一些看似正義感十足的想法立刻被衝的七零八落。
其實早應該想到,只是不願意認真去深想,異界入侵者在凡生世界擁有身份,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不但會嚴重加大敵我區分的難度,而且這種替身一旦爬到高位,等同掌握了龐大的資源和權利,如果想要顛覆凡生世界和社會秩序,要比想象中要容易的多。
李天畤越想越可怕,上不上雪山,此時不重要,他要立刻去找教官,去找顧長風和董老頭,針對這個重要情況,一定要馬上拿出對策。
“哎–”大衍一把拽住了李天畤,“道友怎地如此心浮氣燥?這種情況存在了不止一年半載,一兩日能解決什麼問題?況且擁有替身者無一不是大神魔,數量有限的緊,普通神魔根本到不了那個境界。”
李天畤驚訝的合不攏嘴,大衍幾乎完全洞悉了他內心的想法,這等手段似乎比達臘山老妖還要高明,完全是在不知不覺中,老頭子擁有的神通匪夷所思,怪不得能在兩大頂尖高手面前大佔便宜,而且所述之言也極有道理,莫非這大雪山上藏有更爲驚人的秘密?
“走吧,你我早日上山,我也早日了卻心中的疑惑。”大衍說完便飄然離開了石屋,對於石桌上的那個圓鉢子連看都沒看。
李天畤一咬牙,也緊隨其後,轟隆一聲,他前腳一出門,後腳那石屋的大門也自動關閉了,他扭頭又望了一眼門側那個古怪的圖案,才加快步伐急追已經漸行漸遠的老頭。
一望無際的金色沙漠上,聳立着一座圓錐形的雪山,這本身就是無比壯觀的勝景,使李天畤想起了非洲的乞力馬紮羅大雪山,極爲綺麗奪目,而遠處的雪山似乎更甚於非洲之峰。
很難想象元界的神通者獨特的想象力和鬼斧神工一般的造物,荒漠雪山,十分粗曠簡潔,但對比鮮明,與修羅秘境相較更勝一籌。
元界秘境中也無法騰雲駕霧,而大衍更是以十分虔誠的心態快步疾行,根本並沒有想去動用那艘造型極爲古怪的船隻。
這個老頭子看似顫顫巍巍,實際一步數丈之遠,比那百米奔跑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一路勻速,讓李天疇駭然,全力奔行才能勉強跟上,儘管他們行進的速度遠超常人,但來到雪山下也已耗費了一個多小時。
仰望雪山,刺目的陽光下白雪皚皚,山勢除了挺拔便是奇險,從山腳到山脊,山體如刀砍斧劈,令人望而生畏,峰頂有金色的光芒照耀,那似乎是一棟建築物。
“這便是聖山,山頂是聖殿,是老朽與另外七名同伴合力自元界搬來,已歷時兩千載。”大衍望着白雪皚皚的山峰喃喃述說,“可直到千年前,老朽才第一次走入聖殿。”
李天畤聳然動容,如此龐大的雪山居然是從元界搬來的,它是如何破開世界壁壘的?如此滔天之力必然吸取、破壞凡間界均衡的能量循環,可爲何沒有遭到凡間界大道法則的壓制?
“道友有所不知,此山曾被大法力煉製過,當初移山時還有諸多複雜的陣法輔助,指導此法的人實在是曠古至今罕有的大能者。”
“這等大能者想來一定是聲名赫赫?”
“寂寂無名。”大衍搖搖頭,似乎不像詳述,至少眼下不想說。
“聖山如此重要,道友莫非擔負着某種使命?”李天畤換個角度再行試探。
“不錯,老朽便爲守山人之一。”
李天畤點點頭不再說話,很多事情大衍不必講明,進了聖殿,恐怕不少秘密都會揭曉。
兩人開始悶頭登山,大衍一改老頭摸樣,居然掏出繩索如同專業的登山隊員,可攀登起來比登山隊員要厲害的多,繩索如蛛絲,身軀像蜘蛛,一縱一跳,瞬間就攀上了數十米高。
李天疇目瞪口呆,暗道這老頭有神通不用,偏要跟凡生似的這般攀爬,豈不囉嗦?既然是守山人,每次這般上下相當不便,莫不是給自己找費事?但等他拿起老頭扔下的繩索開始攀爬後,方知道這聖山的古怪。
這山體居然像磁石一般有強大的吸附能力,置身於山體上,立刻就能感到重重壓力,就如早先在神藏中登臨南天門,無論元神、肉身統統不能倖免,嘗過苦頭的李天畤只得學着大衍的樣子,利用繩索前端的飛爪固定位置,然後老老實實的攀爬,根本無法利用神通投機。
就這麼磨蹭了一小會兒,老頭的身影已到了雲端,只能看到一個小點,李天疇自當奮起直追,如此一刻不停,也耗費了兩個多小時的光景,李天畤與大衍終於站在了山頂,腳下卻光滑如鏡平臺,巨大的壓力居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平臺方圓甚廣,一直延伸到前面的聖殿,而且猶如一個整體,連個縫隙也找不到,絕非自然成型,只是不知是何等材質鋪就。
聖殿遠比想象中還要龐大恢弘,與山體的形狀極爲相似,也呈圓錐狀,細看之下實則是九面體,每一面都有一扇高大的拱門,九條如巨龍般的粗大正拱脊組成了聖殿的穹頂骨架,頂端正中央是一顆碩大的金色圓球,綻放着奪目的光華。
所有拱門都是閉合着的,每一個拱門上方都有一個簡潔明瞭的圖案,十分特別,就如大衍居住的那排石屋一般,圖案各不相同,繞了一圈下來,大衍又在正對面的拱門駐步。
李天畤擡眼望去,這個拱門上方的圖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初時隨便看了一眼並不覺得如何,此時越看越有些心跳,一個平臺上一道凌厲的閃電,像極了那個神罰之地的摸樣。
“時間不早,且隨我進去吧。”大衍言罷,揮灑袍袖當先而行。
說也奇怪,在距離拱門三丈遠時,那厚重宏大的石門竟然緩緩打開了,一道逼人的金光撲面而來,殿內金碧輝煌,大衍不爲所動,依然袍袖翩翩,大步而行,李天畤只得緊隨其後。
進得殿門,那金色的光芒居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晶瑩圓潤的乳白色,映照着整個大殿通體透亮,眼前一道寬闊的灰色幕牆橫亙在大殿內,只保留了像甬道一般的左右兩個縫隙,除此之外,大殿可見的範圍內再無其他陳設,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再仔細觀瞧這道幕牆,李天畤大吃一驚,牆體竟然是由一個個大小等同的方盒摞成,每一個方盒前都有銘牌,上面刻寫着他所熟悉的神文,像骨灰盒一般,密密麻麻,這莫非是一道真正的墓牆?
待定睛仔細觀瞧,李天畤頭皮發麻,他第一眼直視所見到的正中央的銘牌,上面刻寫的竟然是第六任神皇羅天蕩的名諱,往下一格的銘牌上是第九任神皇孤獨映雪,他還看到了三十六天宮諸多宮主的名諱,甚至找到了火炎天宮的宇文求同。
李天畤汗如雨下,腦子裡像翻了天一般的混亂不堪,所有記憶的碎片開始瘋狂的涌動,神藏世界陰雲密佈,狂風暴雨,那些記憶碎片的沉浮中拼接,然後破碎,之後再次拼接,終於有了相對完整的片段,李天畤試圖穩住這片段,然而一股狂風之後再度破碎。
“道友,這便是曾經的神界。”耳邊傳來大衍淡淡的聲音。
李天疇雙目赤紅,突然轉身一把揪住了大衍的衣領,惡狠狠道,“你編造出如此幻境意欲何爲?”
“此乃聖殿神界封印之地,我如何編造的出來?”
“你胡說八道,上面哪一位不是顯赫一方的大神通者?何等力量能將之都變成了骨灰盒?”
“誰告訴你這些是骨灰盒?”
“銘牌後面那盒子裡莫不是骨灰?”
“不是。”大衍緩緩搖頭,“裡面只是一絲神性,道友可上前感應一番。”
“那和骨灰又有什麼區別?”
“自然有區別。”大衍面色一肅,提高了音量,“其實骨灰和神性都說明不了什麼。骨灰代表着本體的消亡,放在小盒裡更側重一種儀式感,代表身死道消,徹底湮滅在這宇宙之中。
“而神性在這盒中只是被禁錮和封印了而已,你比我更瞭解神界的大能者,只要有一定的條件,即便是一絲神性也能恢復本體、神格、金身甚至全部修爲,道友莫不是急火攻心,失卻了記憶?”
李天疇頹然的鬆開對方,扭頭再度看向那道牆壁,每一道銘牌都顯得格外刺目,這裡密密麻麻的盒子和銘牌何止上千個?神界曾經所有修爲高深的的傢伙幾乎都在這裡了,果然被一網打盡,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造成的?難道是大衍嘴裡那位寂寂無名的曠世大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