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大夥兒回來,獲悉耿叔要回蔡家園的消息,雖然不捨,但挽留不住,只能尊重他本人的意見。關於顧大夫的去留,李天疇私下與祝磊聊了聊,最後一致同意不冒險爲好,而且近日來,老顧也精神恍惚,陪着回去反而添亂,不如留下來養病。
次日一早,耿叔在文輝和良子護送下告別了大家。衆人不免難過,小宋更是哭哭啼啼,李天疇和祝磊費了好大勁兒才勸住。最後口頭定了個都能接受的規矩,大家輪換,每人陪耿叔住一週,簡單易行,終於讓每個人的心裡都踏實了許多。
耿叔回去的全程,李天疇都在暗中跟蹤,這回他十分的謹慎,一路上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狀況。直到文輝留下,良子返程,李天疇這才提前趕回了住處。
接下來的幾天頗爲平靜,李天疇幾乎足不出戶,酒樓的裝潢也如火如荼,在付爾德的努力下,裕興公司的註冊登記也辦理完畢。爲了減少麻煩,法人代表寫的是付爾德,這也是之前大家商量好的。
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軌,李天疇的心裡也漸漸踏實,沒事兒的時候喜歡和付爾德討教一些經營管理方面的基本知識,這些對他來說都是未曾接觸過的新鮮玩意兒,學一學大有好處,老付也是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在與老付的一次閒聊中,一則不起眼的小道消息引起了李天疇的注意,縣上都在瘋傳縣長譚宏春被調查了,說是因爲和美女老總的權色交易。這是付爾德在辦理工商登記時無意中聽到的,權當街頭巷尾的雜談沒事兒嘮嘮。
但李天疇聽者有心,他忽然想起了華芸,想起了和譚宏春的意外結識,想起了深陷泥潭的泛泰公司,甚至還有在工棚裡同甘苦的工友們。一晃兩三個月,很久沒有和大家聯繫過了。泛泰目前的情況如何,他是一無所知,美女老總指的是誰?難道指的是華芸麼?說不得真要去看看才放心的下。
又過了兩天,張文去蔡家園將文輝換了回來。文輝曬黑了不少,但帶回來的消息,卻讓大家笑逐顏開。耿叔回去後的精神好了很多,生活有了規律,飯量也有所增加,沒事兒和幾個老朋友聊聊天、下下棋,偶爾在池塘邊看看人家釣魚,倒也自在。
李天疇的心定了下來,和大家討論了酒樓開業的日期,便決定第二天喬裝打扮去躺縣城,瞭解一下華芸和泛泰的情況。泛泰對他來說有着特殊的意義,沒有機緣巧合的工地生活,就沒有他機緣巧合的現在,不管未來命運怎樣,這都曾是一段緣分。
另外,聶濤的事情也是如鯁在喉。多日來,李天疇始終沒有想出任何可行的對策,大家雖然不問,但都憋在心裡。而且他知道,彭偉華曾私下找過以前和聶濤交往的道上人物瞭解情況,他並未點破,但深知衆人的焦慮。
第二天上午,一身休閒西服的李天疇出現在泛泰寫字樓下,這副行頭是他從付爾德那裡討過來的,感覺很合身,配上一副沒有度數的金絲邊眼鏡,整個人的氣質完全不一樣了。
李天疇並未急着上樓,他在廣場一角的報欄面前,靜靜的觀察着進出寫字樓的人們。但很久都沒有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心裡不由的暗暗稱奇,搬家了還是關門了?
他正要上去看個究竟,不遠處地下停車場的入口,一輛香檳色的皇冠轎車緩緩駛來停在了路邊。從車裡走出一名白色西服的青年男子,一副趾高氣揚的派頭,躊躇滿志的走進了寫字樓,李天疇大跌眼鏡,此人竟然是金成。
這傢伙是何時回來的?看着一臉春風的樣子,似乎心情不錯,按說泛泰也應該不錯,但這樣簡單的推斷,李天疇的內心是不認可的,甚至有些不安。本打算去花園公寓,但想想現在還不適合跟華芸等人見面,倒不如直接去工地轉一圈,泛泰到底如何,一看便知。
久違了的商業街改造工地,還是那個老樣子,外圍的道路車水馬龍,堵的一塌糊塗,工地依然是藍色鐵皮圍擋着,不同的是,所有曾經泛泰張貼的標語口號都沒有了,而且工地裡面靜悄悄的,別說施工機械的轟鳴聲,就連個狗叫聲都沒有。
透過鐵皮的縫隙看過去,李天疇不敢相信,裡面的荒草都長得有半人多高了,看來自從上回出事以後,這裡就再也沒有恢復施工。難道泛泰終究一口氣沒有緩過來麼?他決定到工地裡面看看。
李天疇找到了以前經常進出的那個鐵皮洞口,一矮身就鑽了進去。起身放眼望去,偌大的工地鬱鬱蔥蔥,滿眼的綠草,遠處除了一個孤零零的大鐵架子外,什麼也沒有,人影更是看不到一個。
扒開齊腰高的荒草,他很快就來到了曾經的辦公板房前。奇怪的是一排板房都在,似乎還多出來幾間,再仔細一看,藍白相間的板房新新嶄嶄,竟然是新搭建的,這就奇怪了。這時板房後面傳來說話聲,像是本地土話,聽不太明白。
李天疇乾脆轉到了後面,見兩名農民工打扮的人正在用油漆刷木牌子,地上有很多類似的木牌子,大小跟以前見過的標語牌差不多。二人見到李天疇都停下了動作,“你找誰呀?”,其中一名黑瘦的小個子問。
“噢,請問這裡有一個叫嚴得法的人嗎?”小個子竟然會說普通話,爲了不至於誤會,李天疇靈機一動。
二人對望一眼,一起搖頭。
“那麼再問一下,這裡的施工隊去哪兒了?”李天疇不死心。
“我們就是,但沒有你要找的這個人。”小個子回答。
“你們不是泛泰公司的施工隊麼?”
“不是。我們的東家是天馬公司,縣裡的人都知道。”小個子很自豪。
“這裡好像很長時間沒開工了?”
“我們才進場,還沒開始呢。”小個子突然感覺不對勁兒,把頭一歪又問,“你到底是誰呀?幹嘛打聽這些?”
“喔呵,別誤會。我的朋友叫嚴得法,前段時間我還到這裡玩過,沒想到現在連人都找不到了。”李天疇連忙解釋。
“都說了不認識,工地裡你可別亂走。”小個子的警惕心漸漸起來,說話也不如剛纔客氣了。
李天疇知道不適合再呆下去,連忙道謝告辭。這一趟沒白來,想要了解的情況也基本上都知道了。泛泰這回被折騰的挺徹底,連項目都被別人給搶了,看來華芸的處境很不好,但那個金辰人五人六的似乎很滋潤的樣子,這裡面會有什麼問題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站在荒草裡有看了兩眼以前工棚的位置,什麼都沒有了,昔日的工友不知到何處去安身立命了。李天疇嘆了口氣,離開了工地。
街頭巷尾的小道消息並非空穴來風,譚宏春正在接受一般性組織調查,原因也正是涉及到權色交易的經濟問題。雖然這種調查屬於最輕的那種履職審查,但對剛剛上任沒幾個月的譚宏春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打擊。
起因是一個匿名的舉報人鍥而不捨的遞交舉報材料,內容直指他和泛泰女老總華芸非同一般的交往。有照片爲證,並且寫了很多材料說明這種交往背後有不可告人的權色交易。材料例舉了泛泰在商業街改造項目上的種種違法行爲,拆遷僱傭黑社會人員致死人命,爲滅口謀殺拆遷公司老闆等等,如此惡行,泛泰公司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這與譚宏春的包庇不無關係。
以上材料可以說全是一面之詞,幾乎沒有任何直接證據,即便是華芸和譚宏春兩人在路上散步的照片也有捕風捉影的嫌疑。但架不住材料一撥接一撥,市紀委開始重視這個問題,既要嚴肅對待,查明事件的真相,也不能冤枉好人,從保護幹部的角度出發,紀委張書記建議成立調查組,摸底收集證據與小範圍談話相結合。
摸底的結果,清者自清,並沒有直接證據表明譚宏春涉及材料中所說的那些重大問題,但調查組同時也發現了拆遷事件的複雜性,尤其是拆遷公司老闆的意外死亡變成了案中案,公安部門正在偵破中。
而在小範圍的談話中,首先是倪正清曖昧的態度讓調查組的印象產生了錯位,他除了大談特談譚宏春的工作能力出衆外,還捎帶着說點不注意團結,不注意幹部形象甚至在經濟上也不拘小節的話。這些話看似不經意,但卻有很強的殺傷力。而且這番話還不是口說無憑,隨意例舉了譚宏春一套價值不菲的花園公寓,倪正清像是信手拈來。
縣府和縣委不和,這是福山縣的老問題。但部分縣府領導也對譚宏春的作風問題表達了不滿,對其在公安部門內部搞一言堂也頗有微詞。這就讓調查組意外了,班子不團結,說明譚宏春在縣府中並沒有樹立起足夠的威信,雖然根基尚淺,但組織和把控能力也太差強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