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冬瓜點點頭,沒吱聲,這時二琨已經端了一缸子水過來。李天疇拍拍老冬瓜徑直去了不遠處一間用竹坯子搭建的棚子,那裡是就是工地上所謂的伙房。
棚子裡應該還有一個聾啞的中年婦女,是老冬瓜的婆娘,平常不怎麼和大夥交流,在老冬瓜的‘淫威’下只管幹活,此刻不知去哪兒了。李天疇在裡面稍微轉悠了一下,便在鍋臺旁的破木桌上看見了許多調味料。
髒兮兮、佈滿油膩的瓶瓶罐罐的還挺多,其中一個透明的圓盒子裡盛的半透明的白色細小顆粒,應該是鹽或者糖,另外一個圓形罐子裡也是類似的東西。李天疇懶的分辨,從衣兜裡掏出一張紙撕成兩半,然後將兩個罐子裡的東西分別倒出一些包好,做了記號揣進了兜裡。
走出棚子,老冬瓜正向這邊看過來,神神叨叨的眼神像做賊一樣。李天疇笑笑,走到他身邊小聲道:“從早上到你晌午做飯這段時間,都有什麼人進過棚子?”
老冬瓜一愣,張着個大嘴,搞不清楚李天疇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別擔心,我就是隨便問問。”李天疇拍拍老冬瓜的肩膀,故意擡頭看了看刺眼的陽光,嘴裡喃喃自語,“一會兒要跟得法叔說說,不能把人老這麼捆着。”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老冬瓜嚥了口吐沫,“你啥時候能見到嚴頭?”
“說不準,他一會兒喊我去幫忙哩。”李天疇心裡壞笑着。
“這上午吧,我和我媳婦都在,額,這是沒跑的。還有就是你師傅來過,站門口喊快點開飯,跟催命似的。等等,前面還有猴子來過,麻痹的偷我一根黃瓜。哦,還有,瞧我這記性,德勝上午還幫我拎了桶水……”老冬瓜羅哩叭嗦的回憶着。
二炮、猴子,嗯,居然還有李德勝,李天疇在心裡默唸着,嚯的一下站起身來,“水桶在哪兒,你都用了?”
“啊,洗菜來着,連洗菜帶做湯用了大半桶。”老冬瓜扭捏着老臉,難爲情的點點頭。這麼多人吃的菜居然只用半桶水洗,還帶做湯的,真夠他媽……的。
李天疇二話不說又跑回了伙房,找到了老冬瓜說的那個紅色的塑料桶,但失望的是裡面已進沒水了。他有些不甘心,蹲身將桶傾斜着,還好,剩點底子,他趕忙在屋裡隨便找了個空的可樂瓶子,將僅有的一點底子倒進瓶子裡蓋好,也揣褲兜裡了。
“不對呀,桶裡沒有水呀?”李天疇返回,又蹲在了老冬瓜身邊。
“不可能,我咋會記錯呢?明明還剩小半桶的。”
李天疇暗暗點頭,不再和老冬瓜糾纏這個問題,“對了,沒見着老嫂子啊?”
“吃過飯就賣破爛去了。”
“哦,我要去得法叔那兒了,回來之前,剛纔咱倆的話可千萬別跟外人說。”李天疇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狀。周圍除了二琨之外沒有別人,從直覺上講,二琨是信得過的人。
老冬瓜一臉迷茫的點點頭,李天疇返身走進了工棚,隨便掃了一眼,李德勝不在,剛纔擡人的時候表現的挺積極,還一塊兒跟着去醫院了,回來就沒見着人。
李天疇在裡邊找了把破傘給老冬瓜頂着,回頭又衝二琨吆喝了一聲,“一會兒多給他喝點水。”便飛速離開了工棚。
很快,李天疇再次出現在縣醫院急診室的大廳,此刻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鐘,公司的人都已經回去了,偌大的廳裡沒有幾個人。嚴得法還沒有走,正和幾個工友坐在一張長椅上打瞌睡。李天疇心裡一暖,快步走過去。
隨口和工友招呼了一聲,李天疇伸手拍了拍老嚴,嚴得法一驚,睜眼看見是李天疇,不覺有些奇怪,“你咋又回來了?”
“得法叔,有點事兒,借一步說話。”李天疇小聲道。
“啥事兒?不能在這兒說?”嚴得法有些不耐煩,好容易打個瞌睡,被這傢伙給吵醒了。
“很急,老冬瓜讓我給你帶話。”李天疇看看旁邊的工友,只好順口瞎掰。
“這王八蛋還有臉跟我說話?我他媽還沒收拾他呢?”嚴得法一聽就火了,嗓門子一下吊的很高。
李天疇一暈,暗罵自己蠢蛋,撒個謊都沒找對段子,趕忙解釋,“他暈倒了,中暑了。”
嚴得法聞言頓時沒了脾氣,畢竟是親戚,這要有個三長兩短可不好交代,他一下站了起來,“那還帶啥話呀?趕緊救人啊。”
“沒事兒,沒事兒。已經好多了,現在用傘給他撐着呢。”李天疇藉機連拉帶拽的將老嚴弄出了大廳。
“得法叔,還有比這個重要的事情。”李天疇從褲兜裡掏出了一個紙包,扭頭看看四下無人,“你不覺得這回食物中毒有些蹊蹺嗎?”
嚴得法一臉警惕,剛纔女老闆找自己談話,也是這麼說,還要求嚴格食品衛生,馬上公司的人就會去工地整頓,這樣也好,給那個老冬瓜一個狠狠的教訓,不過自己似乎也不大可能逃脫干係。
這小子難道跟公司的領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按說不會,一個小小的民工,誰會認識他?老嚴同志心情鬱悶,這背後捅刀子的事兒傷不起。想到這裡他把眼睛一瞪,“什麼蹊蹺?把話話說清楚。”
“我懷疑這次中毒是有人故意使得壞。”李天疇也不繞圈了。
“啊?!”嚴得法眼睛珠子瞪得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爲老冬瓜爲省倆錢淨買的僞劣食品給大夥吃,根本沒有往更壞的地方想。“小兄弟,話可不能亂說啊?誰有這麼大膽子,這可是人命關天啊。”
李天疇搖搖頭,“是不是亂說,把這東西交給醫院查一下就清楚了。”說着,他打開了紙包,一小撮半透明的細小顆粒狀物體呈現在嚴得法面前。
“這是啥玩意兒?”老嚴還是不明白。
“從伙房拿的,有兩包,一包鹽,一包糖。你還記得剛纔我問過醫生中毒的原因嗎?亞硝酸鹽,私鹽,跟這東西一模一樣,根本看不出來。”李天疇耐心的解釋,“而且我問過老冬瓜了,他是兩天採購一次,昨天加今天早上大夥吃了都沒問題,偏偏中午出事兒了。”
嚴得法聽完,額頭斗大的汗珠下來了,“小兄弟,你是說真有人要害大夥兒的命?”
“現在只是懷疑,檢查完就知道了。”李天疇並不想嚇唬老嚴,但事關重大,一定要查清楚。“在查完之前,千萬不能和任何人說這件事兒。”
老嚴此刻心裡敲起了大鼓,該不會是老冬瓜這傻逼害人吧?如果這樣,自己也逃不了干係,可這老王八蛋幹嘛要害人啊,老子是少他吃還是少他喝了?平時待他不薄,貪點、佔點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他媽的……唉!“小兄弟,你是說老冬瓜他……”嚴得法的聲音有些顫抖。
李天疇很篤定的搖搖頭,“不會是他,應該另有其人。”
老嚴已經被嚇得不輕,見李天疇如是說,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自然是拼命點點頭,“那會是誰這麼缺德?喪良心啊。”包工程還能惹出這種禍端,早知道還不如儘早收手回家種地去。現在他終於相信李天疇告訴他工地還會出事兒的說法了,這小子神了。
“我猜得不錯的話,應該還是那幫孫子。”李天疇此刻也不得不安慰一下老嚴,至於是哪幫孫子,兩人都心知肚明。
“那咱該咋辦?這樣下去我玩兒不起呀。”此刻老嚴似乎已經萌生了退意。
“得法叔,你信我不?”李天疇十分認真的看着嚴得法。
嚴得法被看得發毛,心的話,我老嚴信不信你不重要,關鍵是那幫人如此心狠手辣,根本惹不起,而且還看不見摸不着的,你一個嘴上沒毛的憑啥對付他們。“小兄弟呀,你別怪叔心直啊,這幫子人摸不準路數,咱惹不起,大不了叔不幹了。”
“恐怕現在來不及了。”李天疇冷笑一聲,他了解嚴得法膽小怕事兒,必須要把利害關係講清楚,當然小小恐嚇也是要的,“你就是不幹了,假如公司追查,民工中毒的屎盆子還是要扣到你和老冬瓜腦袋上,跑是跑不了的。
“但是如果咱們主動追查,揪出那幫人,那性質就不一樣了。而且你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幹了,反而讓人覺得心虛不是?叔,你走南闖北的也是見過世面的,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嚴得法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就覺得對面這小子簡直是個害人精、找事兒精。但人家說的句句在理,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兒嗎,如果心裡沒鬼,你憑啥不幹了?老嚴心裡是十分的矛盾和糾結,這個難受。愣愣的半響沒接話茬。
“叔,事情緊急。如果屎盆子真扣在腦袋上就不太好摘了,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多的話我就不說了。”李天疇說着佯裝要走。
“哎,哎。等等,你去哪兒?”
“回工棚收拾鋪蓋卷啊,我自個一人,大不了再找份工就是啦。”
“等,等等。”嚴得法乾脆一把拽住李天疇,喉嚨上下蠕動,嗓子眼直冒煙,“你有把握不?”
“沒有。”李天疇搖搖頭很乾脆,此時的嚴得法似乎已經下定決心,只需要一個心裡安慰而已,但李天疇吝嗇的連這個也沒有給他。
看着老嚴的一張苦臉,李天疇還是補充了一句,“但不試一下,就更是啥也沒有。”
“好,老子他媽幹了。”嚴得法咬牙、跺腳再加瞪眼,算是終於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