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老頭的情緒有些激動了,嘴脣邊的鬍鬚微微抖動着。李天疇動容,自己一時的好奇把老頭的傷心往事全給抖出來了,頗爲過意不去,“老伯,喝酒吧……”
獼猴桃擺擺手,“這麼多年了,一吐爲快吧。我當時萬萬沒有想到,鬧分家的爭鬥可比打江山時激烈的多……哎提起來傷人啊。反正不管什麼矛盾,最後都變成了純粹的仇恨和打打殺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消停……老六爲了我的事兒,把命也給搭上了。
“我心灰意冷了,想死的心都有,幸虧老二苦苦相勸,才最終沒走那一步。我不想再呆下去親眼看着他們折騰了,於是什麼都沒要就離開了。沒臉回家鄉啊,也沒有別的地方去,躥東躥西了一陣子,最後就跑到這兒來了。
“呵呵,一切禍端的根源可以說皆因我而起,要不是我把他們拉出來打工,也不會有這樣一個結局。後來兄弟們不剩幾個了,抓的抓,死的死,老五也失蹤了,當年的七個人就剩下我和飈七兩個了。”老頭說完,搓着雙手,差點老淚縱橫。
李天疇唏噓不已,這老頭子的傳奇經歷簡直可以寫本書了,更爲吃驚的是飈七竟然和老頭的淵源如此之深,也算是元老級人物了,怪不得這個名字聽得耳朵都起繭子。
“那個飈七是不是在你們兄弟裡面排行最小?所以名字裡纔有個七字?”沉默了好一陣子,看看獼猴桃情緒漸漸穩定了,李天疇問出了他所好奇的最後一個問題。
老頭點點頭,“他和老六是後來的,剛開始實際上就我們五個人。別看這傢伙年紀小,在我們兄弟中卻最有城府,而且心狠手辣……能繼續混着沒倒下的也就他一個人了。”
儘管好奇心依然嚴重,但李天疇決不好意思再問了,他抓起酒瓶子遞給了老頭,“最後一點了,你一口,我一口。”
老頭接過瓶子也不說話,仰頭喝了大半部分,搖搖頭又把瓶子遞了回去,“這酒真不經喝,兩下就沒了。”
李天疇毫不客氣的將瓶底幹光,一滴都不剩。在老家喝酒是有講究的,那可是福底子。“老伯,下回我請你喝酒,管夠。”
沒想到老頭把臉一歪,“下回?呵呵,看緣分吧。”說着,一把將地上沒吃完的花生米抓起來放進了破包裡,站起來拍拍屁股,“麻痹的,今天撞邪了,老底給掏完了還把酒給賠了個精光,老子虧大了。不過這心裡好像鬆番點兒了……”
“老伯,這就走麼?”李天疇怪不好意思,也跟着站了起來。
“酒喝完了,不走幹嗎?你給老子再找瓶酒來?”老頭冷笑一聲,又恢復了老流氓的本色,“海娃子,草,又被哪個母狗給勾跑了?海娃子……”獼猴桃不再搭理李天疇,扯開喉嚨吆喝着,自顧自的走了。
李天疇在原地愣了半天,感覺到渾身燥熱,斗大的汗珠順着腮邊往下滾。這燒酒太厲害,而且後勁十足,以自己平時的酒量,半斤不到竟然有些熬不住。已經是中午了,周圍熱浪滾滾,幸虧蹲在樹蔭底下,否則要被烤化了。
索性原地再次躺倒,睡一覺回去,找個機會走人要緊。李天疇聽了老頭的傳奇,更加堅定了離開的決心,就帶着紅毛他們,不信找不出一條活路,手段可以非常點,但必須走正道,不能像獼猴桃那幫人,爲了發財沒有底線,那還不遲早完蛋。
迷迷糊糊中竟然想到了小宋,馬上要離開了,李天疇心裡有種難以言表的滋味,還真有些捨不得這丫頭,這一走,不知何時能夠再見。
嗯,緣分吧。獼猴桃這句話倒是十分貼切。
一覺醒來,渾身大汗淋漓,日頭都已經快落山了,竟然睡了這麼久?李天疇用手搓了搓臉,這渾身臭哄哄的,要不是有傷,非得下河洗一把澡。
李天疇蹲在河邊隨便收拾了一下,漫步回到了海叔的院子。
一進門,就看見海叔正端着個大茶缸子坐在堂屋門口,雙眼不是很友善的盯着他。李天疇主意早定,心如止水,並未把這個禿子的眼神放在心上,他微微一笑,“海叔,我回來了。”無論對方如何,面子上還是要以禮相待。
海叔喝了口茶,從鼻孔裡輕輕哼了一聲,似乎都懶的答話。李天疇毫不介意的慢步繞過海叔上樓了。
院子裡很冷清,小宋她們都不在,應該還沒回來,除了那三個小年輕,就再沒有見到其他人,連中年大嬸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那個老頭的話,九成九是瞎吹,信不過的。”剛到二樓樓梯口,身後便傳來了海叔不冷不熱的話。
李天疇身形微微一頓,只是點點頭,就繼續前行,兩三步回到了房間。奶奶的,我信不信的幹你冇事?你能輕視我,我就不能無視你?還他媽的跟蹤老子,傻逼。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會有這麼大的火氣。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衣物,東西其實少的可憐,撤離的時候還是小宋幫他整理的小包。現在除了手機以外,其他破爛都在。嗯,還是留封信吧,方式俗了點,也只得如此。
李天疇坐在了小桌前,思緒不定,想了半天也沒整出幾句合適的詞來,乾脆越簡單越好,於是本來洋洋灑灑的構思真就變成了一句話,“我走了,感謝相幫相助,有緣再見!祝耿叔早日康復。”
反覆唸了念,他還真有些難過,欠下的人情,老子他日再還了。唯一對不住的是小宋,本不想不辭而別,但恐怕難以做到了。
將紙條放好,李天疇考慮着如何離開。這樣大模大樣的走,恐怕海叔不會答應,本來就是懷疑對象,隨便在附近溜達都有人盯着,人家怎麼可能輕易讓你離開?要不是有耿叔關照,估計這兩天連院門都出不去。
等小宋回來趁着一同出去散步的機會伺機溜走?李天疇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這樣做置小宋於何地?算了吧,小包不要了,還是這副打扮出去,即便有盯梢的,自己甩起來也輕鬆。
李天疇十分淡定的出門下樓,海叔還坐在堂屋門口,今天看起來很悠閒。
“屋裡呆着發悶,再出去走走。”李天疇像是自言自語,慢慢悠悠的從海叔身邊溜達過去,直奔院門。
“站住!”一聲大喝,海叔果然不好相與,簡直就是赤果果的懷疑。
李天疇停步轉身,淡淡道,“海叔有事兒吩咐?”
禿子吧眼珠子一瞪,“別叫我海叔,沒事兒別老瞎跑,外邊不太平。”
“呵呵,謝謝關心。我找老頭喝酒去,還欠一頓,你如果有興趣,一塊兒去?”李天疇強壓怒火,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
“沒興趣。我是好心勸告,你信不信的,我不管。但在外邊出了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海叔並未被李天疇言語所激,語氣冰冷,隱隱透着一股殺機。
李天疇眉頭一皺,看來這禿子不僅僅是懷疑了,就算在路上動手弄了自己也是大有可能。這個人實在討厭,只憑想象胡亂懷疑,這讓他極爲來火,但現在還不合適就此翻臉。畢竟禿子的出發點是爲了耿叔和大家的安全考慮,李天疇並不怪他。
“感謝提醒,我在外面出了任何意外與你無關。走了!”李天疇回答的乾脆利落,一轉身揚長而去。
雖然心中激憤難平,但李天疇必須沉得住氣,步幅不快不慢,耳朵、眼睛也是高度戒備,禿子剛纔那句話恐怕不是說說而已,真要激怒了對方,危險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太陽已經落山,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李天疇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身後有人跟蹤的氣息,對方似乎也不怎麼掩飾。他冷笑一聲,朝北邊河岸旁的樹林走去。
剛一閃身進了樹林,李天疇身後的三個小夥子就呈品字形圍了過來,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相繼進入樹林。
僅僅過了十分鐘的樣子,海叔手裡拎着個大棒子也來到樹林邊,他停住腳步,凝神傾聽林子裡的動靜,奇怪的是什麼聲音也沒有。他毫不遲疑的衝進樹林,沒走多遠就吃驚發現一個小夥子被堵住嘴巴捆在一顆樹幹上。
海叔怒吼一聲,忙跑過去解開了小夥子,“人呢?”
小夥被爛襪子塞得有些窒息,喘了好半天才道,“沒看見,我進來沒多久,後脖勁捱了一下就啥也不知道了。”
海叔氣的一把推開小夥子,繼續往樹林深處搜尋,但讓他失望的是,只找到了另外兩個小夥,同樣被捆着,而李天疇卻如空氣一般消失了。
李天疇屏住呼吸,靜伏在灌木叢中,看着海叔領着三個青年在林中一通翻騰,然後罵罵咧咧的離去,直到聽不見任何聲響。
李天疇又安靜的趴了很長一段時間,感覺沒有異常,才起身離開樹林。在河灘邊,他略一分析,SZ市在香河下游,沿着河岸一直朝南走,便不會認錯方向。主意拿定,他邁開大步前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