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偉華聽着李天疇的話,雖然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但耿叔的安危是第一位的,他絕對不會因爲心軟而去冒任何風險。
耿叔對李天疇充分信任,並不代表其他人會有同樣的想法。彭偉華到現在還沒弄明白耿叔爲什麼非要把李天疇也拉到撤離的隊伍中。吳天寶死了以後,再發生的事情基本和李天疇沒多大的關係了,幹嘛非要綁到一塊兒?
其實有些話他不好說出來,從地下醫院撤離開始,耿叔就被盯上,並在路上連續遭遇劫殺,雖然不能武斷的認爲是有內鬼報信,但猜疑和防備總是難免的。相對於李天疇來說,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兄弟更加值得信任。
“走了。”彭偉華一拉小宋的衣袖,低聲吩咐。
小宋咬着嘴脣不說話,心裡十分難受,再聽李天疇委屈求全的勸告,更是將一腔怒火全都發泄在了彭偉華身上,她猛的一甩胳膊,“拉我幹嗎?我自己不知道走麼?”說着扭頭氣鼓鼓的出了大門。
彭偉華尷尬的朝李天疇笑笑,“乖徒弟,你多理解,我這也是沒辦法。你好好休息。”哼哼唧唧的撂下這麼一句不疼不癢的話,彭偉華自己都聽得難受。
“海叔,如果沒事兒的話,我想出去走走。”此刻的李天疇十分壓抑,被自己信賴的人猜疑,這對他來說是一種侮辱。
正在進退兩難之際的李天疇突然遭受這樣一種情感傷害,是決無法忍受的,他想到了離開,或許只有離開才能避免雙方進一步的猜忌和麻煩。
本來就是萍水相逢,大家好聚好散,沒有必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呆在一起偷偷摸摸的,又這麼難受,不見得就比獨自亡命天涯來的瀟灑。
但是走之前還是要跟小宋、耿叔打聲招呼,不辭而別不是太好,自己欠下的太多,也辜負了耿叔的信任。不管怎麼說先出去走走吧,和眼前這個禿頭漢子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自便。”海叔面無表情。
李天疇點點頭,踱步出門。在海叔面前他一定要挺直腰桿,一定要灑脫,決不能給這個老禿子瞧扁嘍。所以李天疇儘量控制着情緒和步幅,但總覺得腳下有些飄,他很清楚這是情緒過於激動的原因,這回真是給氣着了。
前兩回都是朝北走的,這回往南吧,反正都是瞎逛,到哪兒不重要。主意打定,李天疇加快了腳步。
南邊雖然沒有成片的樹林,但也是鬱鬱蔥蔥,到處都是低矮的灌木從,而且地形要比北邊起伏的多。沒走多久,李天疇就被烈日烤的渾身難受,乾脆去河邊舒服一些。
深一腳,淺一腳的在低矮的灌木叢中走了沒多遠,就到了河邊,這裡的河灘比較寬,而且坡度也很緩和,倒是個散步的好地方。李天疇信步在河灘上,河面陣陣清風拂過,頓感涼快了許多,激憤、難過的心緒也漸漸平靜。
既然決定離開,就要想好下一步去哪裡?做什麼?戰友們暫時不聯繫了,包括吳建國在內,一來挺丟人,二來,莫名其妙的不好再去拖累別人;一幫保安朋友,雖然日子平平淡淡,但卻過得悠哉悠哉,也是不聯繫爲妙;三豆、懷山他們好不容易在城市打工立足,更不能去添麻煩……
不知道警方對前幾天發生的事情是如何追查的?是否在滿世界的尋找自己?嗯,太客氣了,應該叫抓捕!通緝!李天疇想到這裡不由的嘆了口氣,擡頭仰望,天高雲淡,如此美麗的世界竟無自己的容身之地。
再往前行,叫不出名的植物漸漸多了起來,密密叢叢的,而且很高大。腳下的河灘也變得狹窄而且坡度陡峭,直到難以下腳。
李天疇手腳並用的爬過一個低矮的斷崖,眼前豁然開朗,一片較爲開闊的河灘,有點類似於秦伯小屋那裡的環境,不遠處還有幾株高大的樹木,正好可以休息乘涼。
來到樹下,席地而坐,李天疇突然靈機一動,或許可以先偷偷回到城中村問問消息,然後再作打算,總好過自己在這裡憑空瞎想。說不定情況沒有那麼糟糕呢?對,事不宜遲,晚上之前就離開。
李天疇心裡的鬱悶頓時一掃而光,紅毛、船長這幫小兄弟纔是和自己真正一撥的,大家同樣的苦逼,同樣的爲了生存而需要改變現狀,更重要的是他們信任自己。這纔是最關鍵的,而且自己也曾有過承諾,要帶着大家過好日子。
心情好了許多,李天疇乾脆仰天躺倒,盡情的享受這難得的放鬆時刻。
“汪,汪”的狗叫,聲音再熟悉不過,昨天晚上還互毆過,是秦伯的大黑狗。李天疇立刻皺了眉頭,心裡不爽,這老頭怎麼會跑這兒來?咋就不能讓人清靜一會兒呢?
很快,李天疇就看見了體大如牛犢的黑狗,停在自己右側方大概十來米的地方。黑狗也同樣發現了他,驟然間一通狂叫,顯然是對昨晚被打懷恨在心。但叫歸叫,大黑狗不敢越雷池一步,這畜生倒是聰明,不會輕易吃眼前虧。
李天疇雖然聽着心煩,但懶得搭理,只要你不過來,老子我就這麼躺着。但一想到深山裡的那個獼猴桃,心裡有些不舒服,這老頭人不實在,反正自己要走了,還是不接觸爲妙。
唉,本來還想帶着小宋來看狗,這個承諾恐難實現了,就當是句玩笑吧。李天疇立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雜草,卻把大黑狗嚇了一跳,騰的往後跑了兩步,又扭着斗大的頭開始狂吠,看來它雖然仇恨深刻,但對李天疇還是頗爲忌憚。
李天疇示威似的舉了舉拳頭轉身欲走,身後卻傳來了秦伯的招呼聲,“小朋友,咋跟這個畜生記仇啊?連面都不見一下?”
我草,這老頭說話怎地如此嗆人,把老子跟畜生比?要就這麼走了,還真應了老頭說的話不是?他停步轉身,冷冷的看着獼猴桃,“老伯上午也遛狗啊?”
“哈哈,這畜生這兩天發情,老是勾搭附近的野狗。我老人家本着優生優育的原則,嚴格把關,自然是不辭勞苦的跟着啦。”秦伯笑眯眯的述說,聽上去頗爲熱衷此事。
李天疇一陣窒息,這個老頭的愛好真是奇葩,把給狗配種的事描繪如同相親一般,實在少有。“呵呵,老伯好興致,我就不打擾了。”說着轉身便走。
“小朋友,怎麼情緒比昨天還糟糕?要不要陪老頭子喝一杯?我可是邀請過的?”秦伯眼光老到,立刻看出李天疇的心情差勁兒,而他今天興致挺高,這回倒不像是虛情假意。
李天疇呵呵一笑,“謝謝老伯盛情,改日吧,我一會兒有事。”
“小朋友一看就不會撒謊,不過我老人家不介意。年輕人豁達一點,別啥事都堵在心裡,這副模樣很快就會七老八十嘍,還活個什麼勁兒?”秦伯直言不諱,一針見血,絲毫不給李天疇面子。
厲害,這老頭的話句句戳到心坎,李天疇暗暗吃驚,“莫非你能掐會算?我的確是有些事兒沒想通,倒讓老伯笑話了。”
“呵呵,談不上。我活了這麼大歲數,看事情還是很準的,敢不敢陪老頭子喝一杯,也好解一解你心中的煩悶?”秦伯再次邀請,連擊激將法也用上了。
這有啥不敢的?老頭子還真是個怪物,昨天虛情假意,今天又變得死氣白咧的非要別人陪他喝酒,陰陽之間變得倒是快,讓人琢磨不透。但是細想對方的話也有些道理,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丈夫所爲,也是自己一貫堅持和推崇的,但經歷幾次變故後竟然一下子忘記了這份堅持,變得無所適從,實在不應該。
不就是喝酒麼?來吧,倒要聽聽老頭子如何排解我心中的煩悶,李天疇一揚眉毛,“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客隨主變。”咱怎麼喝?
“好,就在這兒喝。嘻嘻,酒不多,也沒什麼菜,對吹吧。”秦伯神秘一笑,從身邊破破爛爛的包裡摸出了一瓶白酒,酒瓶鋥光發亮的沒有任何標籤和牌子。
李天疇是喝過酒的人,酒場上最怕這種沒有牌子的老燒,酒性甘烈,勁兒大燒心,尤其是大熱天的,還不喝出一身痱子來?
秦伯無視了李天疇的表情,伸腳將海娃子踹倒了一邊,然後慢悠悠的走到樹下盤腿而坐,“來吧,小朋友,正宗老燒,這個地方是買不到的。大熱天喝了,再出身臭汗,痛快無比。”說着,老頭已經擰開了瓶蓋。
這個邏輯聽上去不對,熱天出汗,渾身粘噠噠的,肯定難受,被老頭這麼一說還成了享受。李天疇笑笑,反正也無所謂,喝吧。
一人對吹一口,誰也不嫌棄誰,老頭顯得十分高興,又從破包裡掏出了一袋花生米擺在地上。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在小禿子那兒受氣了吧?”
李天疇聞言雖然吃驚,但並不是特別意外。老頭和海叔算是鄰居,自然多多少少的瞭解一些這個禿子。可自己真正鬱悶的原因並非海叔,他只能笑着搖搖頭,“沒有。”
“哦?那就是耿小五,這小子讓你吃癟了?”秦伯抓了吧花生米,塞進嘴裡大嚼,一副美滋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