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沫把目光調向自己的小腿,“我的腿,啊,我的腿……”
“到底怎麼了?你快說,別嚇我。”
嚇他個鬼,兵不厭詐倒是真的,心裡偷笑的時候,手中不知何時握起的雪盡數的就撒向了燕墨的領口,“啊……”這一下,輪到燕墨叫了,他的領口裡都是雪,那是一個涼呀,一定很冰很涼。
眼看着燕墨抖着衣服領子裡的雪,夕沫已經一骨碌就爬了起來,三兩下就跑得老遠,哈哈大笑的看着燕墨,“阿墨,是不是很涼快?”
的確是很涼快,太涼快了,“藍夕沫,我還給你。”燕墨也掬起了一捧雪,飛也似的追起了夕沫,雪地上,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追逐着,就如同兩個淘氣的孩子一樣。
夕遙一直沒有來。
一捧雪落在了夕沫的身上,顧不得撣掉,她也捧起一捧雪回敬燕墨,誰也不肯吃虧似的,一來一往,兩個人的身上已經滿是雪了,白花花的一片看起來就只剩下了熱鬧。
夕沫要跑不動了,可是,剛剛燕墨才中了她撒出去的雪,此刻正狂猛如豹子一樣的追着她呢,眼看着他手中的雪就要衝着她揚下來了,夕沫是真的跑不動了,舉起手,“阿墨,你饒了我吧,阿墨,我再也不揚你雪了。”累極的躺在地上,她任憑他處置她了。
雪,如散花一樣的紛紛揚揚的落下,就象是一場花瓣雨,帶着的是兒時的幾分憧憬。
他的手遞給了她,“別躺久了,起來吧,不然,對身子不好。”一瞬間,他又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樣子,再也沒有了剛剛嘻笑的神情。
只好握住了他的手站了起來,他開始認真的撣着她身上的雪,一點點都乾淨了的時候,夕遙還是沒有來,就象是故意要給他們製造這樣獨處的機會似的。
“夕沫,你說,你是不是她給我的禮物呢?”他突然間在雪地上問着她。
“婉兒嗎?”笑容悄去,兩個人已經從剛剛的快樂之中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現實中。
“是拓瑞,是不是?”他的手忽的抓住了她的手腕,讓她有些痛。
“這個重要嗎?阿墨,爲什麼你要說我是她送給你的禮物?”定定的看着他,她無視手腕上傳來的痛,她想要知道爲什麼?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着,表情怒極的拉着她就走,那神情讓人看着不覺有些膽戰心驚。
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可是夕沫除了任由燕墨帶走她以外什麼也做不了。
他的力氣好大好大。
寒風吹颳了起來,她以爲他要帶她去的只是藍府的某個角落,卻不想他帶着她大步的就走出了藍府的大門。
馬路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羣,大白天的,棲城裡真是熱鬧,一點也不因爲天冷而有所改變。
孩子們還是快樂的在馬路上嘻笑着或打雪仗或打陀螺,他們是最愛雪的。
她也愛雪,乾淨,純美,可現在,在這純美之外,燕墨或許要告訴她的就是一個殘忍。
而且,一定與自己與鳳婉兒有關。
他的怒氣還在,如果一直這樣,她想他一定會對她說出實情的。
被她扯着走出了好遠好遠,一路上的人都在不住的看着她與他指指點點,兩個人,一個俊美無儔,一個驚豔秀麗,可原本很相配的一對,此刻走在街上的樣子卻有些怪,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前面的拉着後面的手臂,狠狠的不鬆開。
兩個人,真的成了街道上人們視線中的焦點。
可是,燕墨無視所有人的目光,他帶着夕沫飛快的走着,讓她幾次都是踉蹌的差一點的滑倒,卻還是堅持着緊跟上燕墨。
鳳婉兒,她終於就要知道她的一切了。
殘雪,隨着風不住的飄落,馬路上,嘈雜聲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眼裡,就只有燕墨高大的背影,卻是那麼的高大,讓她仰望不及的只剩下了卑微。
恍惚中,心口一動。
似乎有什麼劃過腦海。
卻只有一瞬,讓她根本捕捉不到就一閃而過了。
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
她的記憶裡是連鳳婉兒都想不起來的,可她卻清楚的知道自己與鳳婉兒之間一定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民居倒後,眼前,是一座橋,看着這橋,她就知道那橋下就是棲江,曾經,她的身子就被放在豬籠裡被那棲江的水浸泡了幾天幾夜。
如今,棲江的水早已結冰,一望無際的白色之中,耀目的除了白就只剩下了白。
兩個人走到了橋上,當走到橋中央的時候,燕墨突然的停了下來,佇立在橋欄杆前,燕墨道:“藍夕沫,她就死在這棲江裡。”
他的聲音突然間很輕很輕,輕飄飄的彷彿來自天外一樣。
心口一滯,鳳婉兒就是溺水在這棲江裡,看着那結了冰的江面,她的心是說不出的悵然,那麼年輕的一個生命呀,只是,她的記憶裡爲什麼沒有半點關於鳳婉兒的記憶呢。
她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是不是因爲我?”她接過他的話低聲問道,心底裡卻是一片忐忑,竟是那麼的慌那麼的亂。
明明是想要知道,可是真的要知道了的這一刻,她卻害怕了起來。
很怕很怕。
燕墨徐徐點頭,目光還是落在棲江的江面上,不知道此時的他在想着什麼,可她知道他的心一定很亂,就如同她的心一樣。
他心愛的女人在這棲江裡溺水而亡,那麼,只要想起他就一定會痛苦的吧。
如果真的是因爲她,那麼他恨她也就有了理由。
“是你,也不是你。”他又是輕聲語,聲音依然飄渺如煙。
夕沫頓住了,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問他,他的話讓她浮想聯翩,似乎,什麼可能都有了。
“夕沫,你知道嗎?你其實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就在夕沫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燕墨的時候,燕墨忽而又續說道。
她是幸福的嗎?
可她現在不幸福吧。
遇到他,
她一點也沒有幸福的感覺。
搖了搖頭,“阿墨,我不幸福。”她失去了慕蓮楓,她失去了她最寶貴的一切,她的人生早已因爲身前的男人而扭曲變了形的再也回不到如初了。
“其實,他是愛你的,很愛很愛。”
燕墨的話讓夕沫頓時仰首,看着他飄渺到江面上的黑色瞳眸,“是阿楓嗎?”
“嗯,是他,我不得不承認,他是愛着你的,只是……”
“只是什麼?”他只說了一半,讓她更想要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有些自私了,自私的不管別人的感想,甚至於只想要獨霸你,可他,真的沒有這個本事,夕沫,因爲太愛,所以,他不允許你生下我的孩子,如今,我不怕對你說,也不怕你不相信,我就是想要說出來。”幾乎是咆哮着說出來的,燕墨的表情有些駭然,顯然,說着這些話的同時,他的記憶也在翻飛,他想起了什麼讓他不想要憶起的事情,卻偏偏,怎麼也甩不開那些緊緊纏繞着他的記憶。
也許,他的話是真的,可是這些話卻有些殘忍,慕蓮楓真的是那樣的人嗎?
她與慕蓮楓那麼多年的相處相知,爲什麼她一點也不知道慕蓮楓是那樣的人呢?
“夕沫,其實,那個毀了我的人是他,也是婉兒,夕沫,你知道嗎?我一直活在自己虛幻的世界裡,我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假的,我看到的都不是真的,可是此刻想起來,是我錯了,我不該自己欺騙我自己,她死了,真的是因爲你而死了。”
狂亂的說出,夕沫卻沒有震驚,她早就猜出來了,只是,爲什麼她什麼也不記得了,“阿墨,你告訴我,爲什麼我不記得那一切了?”
“哈哈哈……”燕墨忽而狂笑,“藍夕沫,也許,現在該輪到你笑了。”說完,他的表情又變得凝肅,“我想認真的對你說,婉兒她愛着的那個男人,從來也不是我。”
夕沫傻住,把自己的影子與他的絞在一起,她終於懂了,懂了燕墨臉上始終存在的那一抹永遠也抹不去的淡淡的哀傷。
只因,還是放不下一段過去。
放不下一段情。
可是,不管他多受傷,他也不能因爲鳳婉兒愛上別人而對她做什麼吧,除非那個男人是……是慕蓮楓……
剎那間的反應,連她自己都爲着自己的這一個猜想而傻住了。
從小到大,她與慕蓮楓是那麼的熟悉,熟悉的知道他的喜好,也知道這棲城裡誰人家的姑娘喜歡他,可她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鳳家的女兒喜歡過他。
還有,鳳婉兒的死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阿墨,婉兒怎麼會因我而死呢?這是爲什麼?”
燕墨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舒緩他自己的情緒,橋上,寒風習習,冰冷刺骨,半晌,燕墨才又重新睜開了眼睛,此時,他的表情與聲音已經恢復爲之前那般的清冷,“夕沫,過了你的生日宴我再告訴你,夕沫,有些事,經過就是經過了,我想,我們誰也沒有辦法挽回了,走吧,我們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