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珏閉了眼睛,那些不想記起的思緒從腦海中翻飛而出。
笑起來好像小孩子一樣的師妹,那時總是纏着他,師哥師哥的叫着,那個聲音現在在腦海裡還總是出現,每每入夜侵佔他的思緒,讓他今生再無法安眠。
“珏。別想太多了。這次我帶她去就好,你在這裡幫我打理吧。”上官端自然知曉曾經的那一段過往,所以伸手按在自己弟弟的肩膀上安撫道。
“師傅讓我們下山之時,就說過,我們今生都不能再踏足雪山,大哥你忘記了?”上官珏說。
他們的師傅是什麼樣的人物,嚴厲的連他上官珏都會害怕,他們下山之時,師傅命令他們二人,再不準踏足雪山一步。
“珏,那不是你的錯。你爲此也付出了很多。”上官端摟過自己弟弟的肩膀,感受到他的顫抖,極力的安撫。
說到底,是遷怒。
師傅遷怒他們兩個,尤其是上官珏!小師妹是師傅從路邊撿回來從小帶着長大的,他們去學醫的時候,小師妹已經跟在師傅身邊,師傅待她如同對待女兒一般,以至於後來他和珏兩人下山回家,小師妹爲了見珏一面也跟在他們後面離開,卻在那場廝殺中爲珏擋了命,師傅一氣之下也逐了他們出山門。
珏從此鬱鬱寡歡,終日在風月中流連,他這個當大哥的,也毫無辦法,勸了幾次無果之後,只得聽之任之。
“大哥,瀾國需要你坐鎮。慕容林雖然損失了十二萬精兵受到重挫,也被打入大牢,可是最近的探子回報,我們的兵馬剛一彙集,慕容林就從大牢裡放了出來,可見我們不能掉以輕心。”上官珏想一想說:“還是我去。有些事情必須要去面對,那就我去面對。”
上官珏一笑,有些慘然。
那是他心底最深的傷痛,每每觸及都傷的噬心入骨,沒辦法逃離。
可是事情就有要面對的一天,這次帶沐清上山去找師傅解毒,就是命運賜予的一次讓他面對過去的機會。
豪華的馬車,帶着沐清和珠兒兩人,上官珏在前面駕車。
爲了輕便起見,連珠兒也不想帶上,可總要有人照顧沐清。沐清此刻身體虛弱的厲害,路都走不穩當,需要人攙扶,脣色也變成淡淡的青紫色。
馬車奔馳在廣袤的草原上,一路往北。
“小姐,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小姐都已經撐過那麼多事情了,這次也一定會好的。”珠兒喃喃的低念着,不知是跟沐清說還是在跟自己說。
沐清躺在柔軟的馬車上,身下是厚厚的絲絨墊子,一點也感覺不到顛簸,只是她越來越容易困,眼睛幾乎都再不想睜開。
中途休息的時候,上官珏進馬車來看她,珠兒去河邊取水,沐清強撐着精神對着上官珏笑了笑:“珏,謝謝你。”
這個怪異的讓人永遠猜不透的人,爲了她長途跋涉,還不一定可以治好,不管怎麼說,也難能可貴,說聲謝是起碼的。
她怕,以後沒有機會再說了。
自己身體如何,自己最是
清楚。
上官珏不發一言,過來拉了她的手把完脈,就出去了,下午的時候馬車趕的更急……
快馬加鞭,馬車很快就到了天山之下,上官珏熟悉的駕着馬車在沒有道路的草原上走着,拐了幾個彎,前面豁然開朗。
雪山無憂谷。
珠兒挑了窗簾向外看去。
外面竟然像春天一樣溫暖,遠處的山巒上還有皚皚的積雪,山脈神聖的好像可以直刺天際,高聳入雲。鳥語花香,各種豔麗的花朵爭相開放,美不勝收,期間蝴蝶穿梭,好似仙境一般。
這樣的仙境,一定可以找到人救小姐的。
馬車在一座小屋前停下,上官珏過來攙着沐清下車,珠兒也連忙扶着。
沐清仔細看,這裡算是一個小小的院落,房屋整體都是木頭製成,整理的乾淨利落,很是漂亮,就像是神話傳說中才有的房子。籬笆圍了一圈,正門上掛着牌匾,上面寫着:神醫。兩個字寫的乾淨利落很是遒勁。中間一條小路,兩邊是園子和水井,還挖了一個小小的池塘種了睡蓮,左右還有廂房,掩着小路過去就是正房。
“我師傅寫的。”上官珏見她看着那牌匾,解釋道。
沐清早聽珠兒說來找端和珏師傅解毒的事情,也聽說他們師父是個婦人,卻不料,一個女子竟然能寫出這般剛勁有力的字來,而且毫不避諱的把神醫兩個字寫上去,看來,是個不在乎世俗理念的女子。
巾幗不讓鬚眉麼?
沐清身體忽然又有些難過,虛弱的靠着珠兒,勉強支撐。
“混賬!我說過你再不可以進山,是拿我說的話當耳旁風不成!還是你這個孽障如今出人頭地,再不聽我這個老太婆的!你們最好別進來,現在立刻給我出無憂谷,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正屋裡出來一個老的可怕的老太婆,手裡拄着柺棍,看起來連走路也困難。
沐清心裡一動,這樣的老婦,卻竟然在這個荒蕪的地方生活了這麼久,絕對不是個行動不便的人才是。
上官珏“撲通”一聲跪下,深深拜下去,頭悶聲磕在地上,連叩首三下,再起身,血從額頭上蜿蜒而下,很是可怕。
一向是桀驁怪誕的上官珏,也有這樣的時候,卻是爲了她……沐清靠在珠兒身上,心裡有些難過。
“荒唐!你以爲扣幾個頭,就能換回來茱萸的命?笑話!茱萸千里迢迢去找你,你卻做了什麼,連她都不能照顧好,你還有臉回來!”聖手神醫氣的發顫,手裡握着柺杖狠狠的戳着地面,搗的“咚咚”做響,臉上青筋都暴起。
那是她最心疼的弟子,用了草藥茱萸爲名,那樣生性活潑開朗,善良的從來沒想過害人不知道世間險惡的好女孩,就爲了他上官珏,竟然送了性命!
早知道有今日,當初她絕不會因着上官家兄弟資質不凡,收了他們爲徒。
“弟子知錯了。弟子今日違了師命前來,是爲了解毒。這位姑娘因爲我兄弟二人中了孔雀膽,下毒之人已經逃走,來不及配製解藥,求師傅爲她解毒。”
上官珏跪着不起,說道。
“哼!”聖手神醫冷哼一聲:“想要我救人?又是從哪裡騙來的姑娘?你以爲我會在讓別人走茱萸的老路?”
當年的茱萸一往情深,上官珏只是冷漠高傲,卻也不曾真的拒絕茱萸分毫。
“弟子知錯了,弟子只求您救救她,她如果再不醫治會死。”上官珏跪在地面上,沉聲說道。
“死?她死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快滾!”聖手神醫目光如炬,掃過一旁的沐清,轉身拄着柺棍走回屋裡,“砰”的一聲關上木製的大門。
看來是無望了……
沐清輕輕笑笑,嘴角上勾,珠兒已經在一邊焦急的又掉眼淚,又不敢哭的太大聲被沐清聽見,怕她擔心,只能默默的。
上官珏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好像一尊雕塑,沒有絲毫打算起來。
那樣的上官珏,看起來異常黯然和蕭索,周身都籠罩在陰霾之下,一點也不像她平常看見的上官珏,那樣乖張跋扈的樣子,她竟然想要看到。
只要他不要像現在這樣灰暗,灰暗的失去了生氣,讓人不忍。
“珏,我們走吧。一切都是命。我沒事。”沐清艱難的開口,說道。
她再不想看見珏的這個樣子。
上官珏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仿若沒有聽見,靜靜的低着頭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
“小姐,我扶你回馬車上吧?你這樣的身子撐不住的。”珠兒勸沐清先回去休息。
沐清輕輕搖搖頭,臉上有些說不出的黯然,示意珠兒扶着她到上官珏身邊,也緩緩的跪下去,可是身體支撐不住,只能靠着一邊的籬笆坐下,頭靠在籬笆上,靜靜的看着上官珏。
“小姐……”珠兒還要再勸,卻被沐清拒絕了。
沐清輕輕搖頭拒絕,不管怎樣,她現在應該要陪着上官珏。這裡有他太多的回憶,並且都是痛苦的,如今他卻要爲了她來面對這一切,那麼,她能做的只有,陪着他,就在他身邊,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希望他知道,她還在這裡。
珠兒知道無法勸說她家小姐,可也不敢離開,在沐清身邊坐下。
夜色漸漸的拉上帷幕。
天空裡的星子明亮的好像是打碎在黑絲絨上的閃閃發光的鑽石,美的令人詫異。沐清靠在圍欄上,看那些星子,閃爍的如同現代一個樣子,只不過,現代的星空總是朦朧,不比這裡璀璨的炫目。整個無憂谷都沉靜下來,屋裡點了燈,是整個無憂谷裡唯一的光亮。
沐清的目光沉靜,知道自己將要離開,心裡是說不出的感覺。
慕容林,上官端,還有她現在面前的上官珏,來到這裡的一幕幕,如同放映的畫片一樣從眼前飛馳而過。
慕容林,那個殘暴冷酷,卻跟霍林長的一模一樣的男子,給了她最深重最慘烈的回憶,可現在想起來,卻覺得淡然了。
大概是,大限將至了吧。
“珏,跟我說說話吧?跟我講講你的故事好麼?”沐清開口問道,聲音虛弱的不像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