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大驚,一下子站起來,看着上官珏。上官珏仍然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彷彿一切都跟他無關。沐清看向慕容林,慕容林正看着她,目光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千萬種滋味都匯成了一起。
沐清連忙看向別處,躲開他的目光,心裡寂落的如同死灰,卻也會痛,會痛的如同刀攪。
一模一樣的臉孔,並且,他們曾經有一個孩子,一個未曾出世就被他除去,不,不是被他,是被他逼着,她親手除去的孩子。
匕首插進自己腹中那一刻所閃着的寒光,切入肌膚時的涼意,彷彿都絲絲的滲了出來,沐清痛苦的閉上眼,說不出話來。
她本來是想要死的,卻只是沒了孩子。
“你說什麼?太后的懿旨怎麼會這麼說?你說謊!太后前天還派人送了東西過來看我,說要我好好照顧身體,照顧小王爺,怎麼可能現在忽然就……”王夫人急了,正說着卻驚覺自己說漏了嘴,方纔才說自己是整日勸王爺雨露均沾,現在就想要霸寵……
慕容林卻好似沒有聽見,目光牢牢的鎖在沐清身上,什麼都恍若未覺。
“一刻值千金,王爺可別耽擱了。”上官珏脣角翻起譏諷的笑意,看着慕容林,冷冷開口:“我們這些閒雜人等就先退下去了。太后特意吩咐,我明日回去覆命就行,務必讓王爺領了旨再回去。”
“夫君,這……”王夫人湊上來問。
“來人,快去準備熱水。好歹王爺也得沐浴不是。”上官珏徑自出門去喚了婢女準備,一副主人家的模樣,邪肆的眼角含了報復的快感。
“你先回去吧。”慕容林對王夫人說道。
王夫人忿忿的離開,上官珏環視一下,最後看一眼沐清,轉身也出了門去,帶走了所有的侍女。
屋裡的兩個人,立着,誰也不說話。沐清指尖用力的划着軟榻木製的扶手,腦袋裡空空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什麼都沒想,又好像什麼都想了,密密麻麻。慕容林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空氣裡有什麼東西凝滯了,兩個人離得很近,卻又好像是千山萬水。
“你……身體好點了沒有?”半響,慕容林開口問道,聲音極低。
沐清不說話,手指在扶手上劃的更加用力,在上面劃出一條痕跡來,一遍遍的加深,速度極快,彷彿這樣就能讓時間停滯,不用再看見他,回答他的話。
時間偏偏就極慢。
慕容林等不到她回話,站了一會兒,說:“我先去浴室,一會兒你來吧。太后的懿旨誰也不能反抗。你若是不來倒是麻煩了。”
沐清來來回回的划着,好像沒有聽見他說話一樣。
“太后的懿旨,還是來吧。”慕容林又說。
沐清恍若未聞,指尖已經在扶手上劃和很明顯的一條小痕跡,來來回回來來回回。
“聽見了麼?”慕容林又問。
沐清終於是“嗯”了一聲,算是答應。慕容林卻是開心,有些不知所措,說道:“好,好,你收拾一下吧。”末了又說:“我先去了。”說完再看一眼沐清,打開門走了出去。
沐清在原地用指甲劃那雕花的扶手,用力又劃了幾下,終於是停手。
珠兒進來,有些焦急:“小姐,這可怎麼
辦?那個上官公子到底是要幹什麼啊?才說要幫咱們跑,又給小姐添亂,這人是想怎樣啊?”
“罷了。他那個人的想法,誰能理解。”沐清說道。
“可是小姐,現在怎麼辦啊?難道真的要去?”珠兒急了。
沐清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撫道:“沒事的,幫我收拾一下東西。我沒事,我能應付。”
旖旎的霧氣充斥着整個屋子,沐清從最外間往裡面走,層層的籠紗遮蓋住她的視線,最外間還有婢女再期間服侍,玉石做的地面卻不冰,帶着暖暖的溫意,赤足踏上去也很是舒服。
到處是金碧輝煌,瀰漫着難以言喻的誘惑的氣息。好像是生活在天上的仙子住的宮殿,又好像是大朵大朵的雲彩。白色的主色調混合燈光,牆上和水池壁上刻着浪蕩的浮雕,水波閃過,更是撩人。
慕容林,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對生活極盡奢華,毫不在乎。
“王妃,請寬衣。”一個婢女上前來,雙手託着漆盤,上面放一件白色的紗衣,沐清接過,到內室先沐浴,然後換上。再被侍女引着徐徐的向前。
空氣裡都是水汽的味道,帶一點點硫磺的氣息,聞着並不難過,越往前走,水汽倒是淡了,侍女停下步子,欠身說:“王妃,後面不是我們可以進去的了。王妃往裡面直走就好。王爺正等着。”
沐清點點頭,走了進去。
慕容林正靠在水裡,池邊修了座位,坐着水正好淹在他的脖子,很是享受。聽見身後的動靜,驀地轉頭去看。
他早已經等在這裡,一點聲響都會驚動他。
一個纖細的身影,穿着白色的浴裙,乳白色的薄紗裹着姣好的身體,細肩帶隨時都能夠輕易的扯斷,裙襬一直到膝蓋的位子,搖曳生姿,每走一步都是盪漾,在他的心上泛起層層的漣漪。
沐清有些不自在。這樣的衣服,是她所料未及的。
好薄……
右邊的肩帶不小心就滑落下來,本來就沒有遮擋的香肩更加誘人,雪白雪白,慕容林不禁嚥了一口氣。
沐清在池子邊,看見慕容林,心裡不知道什麼感覺,只一遍遍的跟自己說,自己是爲了能夠離開,現在不能觸怒慕容林絲毫。是的,就是這樣,什麼都順着他是爲了永遠的逃離。
她站在池邊,直直的站着,看着水池裡的慕容林。
池子很大,足足一個院落那麼大小,像是游泳池比像浴池多。
慕容林直直看着她,眉梢上有水滴,頭髮難得一見的散落,俊美的不可思議,衝着她低聲說:“過來,幫我擦背。”
“身體好些了嗎?”半響,慕容林先開口,語氣有些悶,聲音在這碩大空曠的浴池裡層層的迴響,彷彿也帶着水汽,蠱惑着她的心。她茫然的避開他的目光,看向別處,食指的指甲一遍遍的划着,劃的很痛,卻又忍不住的再劃……
見她不回答,慕容林轉過身去,坐在水裡,待了一會兒說:“過來。”沐清蹲下,坐在池子沿上,腿伸進水裡。一個分神,沐清的手沒有撐住,“啊”的一聲驚呼,整個人掉到了水裡。
一雙強有力的手攬住了她的腰際,堅定有力,一把撈她出水面來。池水很暖,她貼着他站起來,“咳咳”的咳着,
伸手抹去了臉頰上的水,剛纔落入水裡她一時反應不及,嗆了好大一口水。
“好點沒有?”他撫着她的背,輕輕的拍着。
沐清急忙的躲開,掙開他的懷抱站到一邊去,自己輕拍着胸口,把溼漉漉的頭髮別在耳後,不去看他。
他的懷抱太熱,溫暖得足以烤化了她。她只能逃開,遠遠的。他們之間隔了太多的東西,不足以依偎。
慕容林在她身後,看着她倉皇的樣子,彷彿有一根針從心頭穿過,疼得細細密密,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裡去,自己也不知怎麼了,不知道做什麼好,或者該做什麼。
她漸漸平定了呼吸,背後沒有任何動靜,安靜得詭異,她回過頭來看,便對上他的眼睛,他不言語,可一雙眼睛已經說了太多,複雜的沉澱在那雙眸子裡,看着她……
一模一樣的眉眼,幾乎讓沐清沉醉進去,可是卻是不一樣的兩個人。她別了眼看別的地方,目光落到他精健的胸膛,他出身高貴能文能武,還帶兵打仗,十分挺拔。
沐清臉一紅,轉了眼睛去看別處。
“好點沒有?”慕容林沉沉開口。
“沒事。只是嗆了水。”
慕容林的目光往下移動,伸手攬她的細嫩肩膀,她嚇一跳用力的掙扎。“別動。”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右臂輕易的從背後控住她的身子,讓她動彈不得,伸手從下面掀開她已經泡在水裡的短短的裙襬。沐清以爲他要做什麼,他卻伸進來,左手輕輕的落在她的小腹上,只一下,就按到了那個疤痕。
他早記得這個疤痕的位子,每夜入睡闔上眼,她慘笑這將匕首刺進自己身體的場景就在他的眼前回放,一遍一遍,他爲了逃離,寧可不睡,去校場上習武、訓練兵士……
早都想,看看她的傷口,太醫說好了,他卻一直想要看看。
一道不長的疤痕,歪歪斜斜的蔓延,有些突出的紋路,泡在水裡摸起來也仍然覺得可怕,記錄着那時曾經發生的血淋淋的一切。她的決絕,她的固執,她的不顧一切,她恨他……
“還是恨我?”慕容林手觸摸着那道疤痕,問道,語氣裡卻沒有疑問的意思,淡淡的說着。
“不,不恨。”沐清擡頭看他,輕輕一笑:“我不恨你。”
“嗯?”慕容林差異的擡頭,彷彿是一絲希望。
“我也想要恨你,但是不能。你不知道,你有多……”沐清想要接着說你有多像他,卻說不出,看着慕容林的臉孔,微微的笑了,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一點點的沿着他的眼睛,鼻樑,嘴角……緩緩慢慢的劃下來,彷彿是穿越過時光,撫在那個她愛的人臉上。
霍林,我愛你。即使眼前的這個人再如何對我,我卻不會恨他,因爲我做不到,我不能,只要我看到他的臉孔,我什麼都能原諒。
“我不恨你。”沐清淡淡說道,看着慕容林,眼眸裡也帶着朦朧:“只不過我們註定了相互折磨,我不恨你,也不愛你,這樣剛好,我們都可以平平靜靜的生活。我向往雲淡風輕的生活,你繼續當你的王爺和大將軍。”
“青嵐……”慕容林看着她。
“我不是青嵐,我一直都沒跟你說過,當然,你也從來沒有時間聽我說,我是沐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