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漫漫,微風徐徐,這裡是遠離城鎮遠離喧鬧,沐清知道,她同自己一樣不喜熱鬧,性情孤僻冷清了些。
指尖細細磨砂碑上刻紋,淚水再也忍不住唰唰落下。
思緒百轉千回,當初她被皇普明要挾進宮時,早已對宮中生活漠然的她,不再對任何人任何事有所牽連,卻不想,一直默默守在身邊的小丫頭卻令她另眼相看。
她的孤傲,她的冷清,讓沐清在那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深宮院牆中找到知音熟慮,聽着她講述自己不在的這三年裡宮中所發生的事情,直到凝香的事蹟傳遍宮中,救了小七,不知是否恰巧,讓她看清了世間世態炎涼。
她知道那紅花是小七放的,也知道凝香定是暗中威脅了那個丫頭,卻還是忍不住心澀,與小七日漸分生,卻越加的與她走近。
去翼國,做舞姬,一步步接近羽王,這其中的過程是何其的驚險,都是她一直在身旁做伴。
途中,見她與安蓉兒針鋒相對,沐清心中難免起疑,經過凝香的那件事情,凡是對人對事,她總會保留三分心。
後來,來到翼國,見羽王,她亦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直到傳來邊疆失守,羽王大勝,她便開始表現的焦躁不安,很多次沐清暗自跟蹤卻不得其返,心中對她的猜忌越來越大。
當宮中傳來羽王被刺,她發現她的傷勢與那刺客傷作一處,聽着她大聲指責自己的厲聲,終是憤怒極致給了她一把掌。
也是那一把掌讓沐清自己也清醒過來。
當初是她要求效仿呂雉派竇漪房混入代國做細作,那個男人答應了便且讓靈兒跟在她身後,沐清終究明白,他的野心從未放下過。
而在這場爭奪天下的戰爭中,她與她都只不過是兩枚可有可無的犧牲品而已。
有風吹來,帶動她披至而後的髮絲,隨風飄舞,墨色髮絲映在白色衣裳上,愈發顯得沐清身影飄渺。
站在不遠處,靜靜凝視着她的男子亦是心中一痛。
她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嘴角帶笑,拉着他的手說要跳舞給他看的活潑女子了,儘管那時,明智她是有心那麼做,可他還是應了她的要求,他彈奏,她伴舞,庭院下,白衣翩躚,而她美得像只蝴蝶。
若是知道那丫鬟的死,會給她來待如此大的打擊,那麼他斷然不會取了那丫鬟的性命,即使她傷了自己。
“羽王,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待會兒?”
沐清回過頭來,面色較比昨日好了不少,聲音依舊沙啞的厲害,如水般的眸子波光粼粼。
他點點頭,沒說身邊便轉身離開了,他知道她是個生性孤傲之人,不肯在他面前表現的柔弱,那麼他就給她時間,給她足夠想通的時間。
待身後之人走後,沐清才又轉過眸來,白皙修長的指尖,細細磨砂墓碑,另一隻手已從懷中掏出一本似是布料的物體,垂眸,上面,畫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地圖與標緻。
沐清嘴角揚起一抹弧度,“靈兒,你就是爲了這個而不惜犧牲生命潛入軍營尋找?你放
心,我一定將它送入皇普明的手裡,了卻你的遺願。”
將其揣入懷中,原本哀怨傷懷的眸子已變得一片清明。沐清起身,已然朝城鎮走去,找了個託書先生,並且取下自己身上一塊配飾,想必皇普明看見這塊配飾定會知道的。只是她卻不知,自己的這一送,就送去了整個翼國江山,還有心中那僅剩的一抹牽掛。
將一切做好後便又轉身回去營中,樓清凌已在軍中說明她的身份,所以來時,士兵們見了她並未阻攔。有的甚至喜笑迎接,靈兒的死本如她心如沉石,現下又看見這衆兵密佈的軍營重地,心中難免有些傷感。
並沒有馬上回去主營,而是圍着整個軍營地處遊走了一遍,之前來時不惜縱火燒營只爲混入其中,現在,身份被識破反倒可以如此明目張膽的遊走,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諷刺,若是知道靈兒會死,說什麼也不會讓她潛入軍營斷送了自己的命。
軍營處,士兵操練,只有沐清一人是悠閒的,瞎轉悠,望着面前偌大的軍營,腦海中不禁想起了靈兒交給她的那塊布料,上面畫着好似地理圖案之類的東西,募得,心下一驚。
那是……翼軍軍營的地圖!
那地圖已被她託人送給皇普明瞭,她面露緊張,心中似有什麼慎得慌,如今想找回已是不可能了,只期盼那東西對皇普明沒多大作用。
一整個下午都是如此心不在焉,直到臨近傍晚看到那俊朗的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才稍稍鬆懈了些。
“你回來啦!”
沒有詢問她去了哪兒或者做了什麼事,而是問她回來了,如此簡單的話,竟讓沐清心中一酸,心頭的怨恨頓時煙消雲散,看向他,眸子裡積滿了淚花。
或許是得知靈兒讓自己送給皇普明的那塊是軍營地圖,擔心了一下午的心,見到面前之人,終於稍稍放開了些,沐清起身,一把撲進他懷中,哽咽着,“樓清凌,我……”
她想告訴他,自己擅自將他的軍營地圖送給了皇普明;她想告訴他,與靈兒趕了將近半個月的路,只爲牽制他攻打帝都;她想告訴他,靈兒的死,對她來說是一種罪責,她的心裡喊壓抑很難受……
有太多的話卡在喉嚨深處,想與他訴說,卻無從說起。
“好了,沒事了!”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大手撫着她秀麗的烏髮,如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鹿。俊朗如昔的面容上出現一絲柔和來。聲音低迷而沙啞,呼喚着她的名字,“清兒……”
沐清亦閉上眼,靠在他胸前,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時間在倒退,這一刻的安寧是她不曾有的。
良久,久到兩人相擁的胳膊有些發麻,沐清才擡起眸來,看他,不似剛纔的柔弱,眸中帶着堅定與祈求,“真的不能退兵嗎?”
他的眸光,倏地一凜,摟住她腰間的胳膊似是一僵,面上的柔和溫情不再有,換上的是一片冰冷如水,她還是不忘勸他退兵。
驀地,他揚脣自嘲一笑,“只是爲了那人嗎?讓你不惜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趕來
這裡,只爲勸孤王退兵?他,在你心裡,真的有如此重要,甚至不惜犧牲生命?”
凝視着她,深邃黑暗的眸子裡,光影變幻,終是換爲嘲諷相對,明知這軍營重地外人不可擅闖,她卻不顧生命危險擅自闖入,只求他退兵。
樓清凌這一生,上陣殺敵無數,亦是心情坦率的磊落男子,卻不想,終是過不了美人關。
遇到她,是他的幸或不幸!
曾經,他聽過無數關於她的傳聞,他時常在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能夠讓三國君王爲她傾心相待,而自己的皇兄竟然爲了她不惜耗盡生命。而他一直認爲皇兄的做法實屬感情用事,爲了個女子賠上自己的性命,而至整個國家與不顧,或許他會是個癡情男子,但絕不是一位好君王。
在這個勢與利的國度中,弱肉強食的人羣中,只有手握大權纔可掌握別人的生死,讓自己活得長久。遂對那個令自己的皇兄傾盡生命的女子,心中雖是好奇卻也沒半分留戀,直到那日,金鑾大殿之上,她一襲紅衣,舞姿翩然,那一剎的魅惑動人,從此映入他瞳中。
自此,她便住入他的心中。
他是怎樣一個剛直豪邁的男子,人人都盛傳,羽王驍勇善戰,殺敵無數,心情孤僻,誰也不會想到,他竟會爲了一個女子,時常獨自飲酒傷神,到天明。
明知皇普明是有意用她來魅惑他的心,可他還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凝香是他早在翼王上位時派去虞國去的細作,多年來的潛藏,只爲有朝一日他伐虞,爲他所用,卻不想她竟然使計陷害沐清,導致她被關入獄,一關數月,知道皇普明是在試探他,可終是不忍心,還是潛入牢中了救她。
在西郊的那一段日子是他這輩子過的最清閒自在的,依山傍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沒有戰爭,沒有奪嫡,沒有爾虞我詐,活得我行我素,不是沒想過與她就此過一生。
只是一統三國是他從小就有的畢生志願,說放就放,談何容易。
放她走,是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做到的,本以爲這輩子與她,再也不會相見,卻不想,當他從邊疆凱旋而歸時,她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一顆平靜已久的心,再也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知道她來翼國的目的,可還是放任自己的心與她牽絆在一起,看她爲自己舞一曲,彷彿天下間拱手相讓,又如何?
可是,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他的野心,他的志向,容不得半點阻擾,當帶着三十萬精兵趕往帝都,穩紮軍營,一切準備妥當,蓄勢待發,卻不想她又從翼國追往這裡,望着她身穿軍服,面色桀驁,他怒了,如此的痛恨。
究竟是爲何,那個男人對她,真有達到讓她不惜犧牲生命也要擅闖軍營阻止他攻打帝都嗎?
憤怒過後的是不甘,他樓清凌向來不輸與任何人,可爲何,在她的眼裡,找不到自己的一絲影子,即使有,也是那人的身影。
多麼嘲諷,他堂堂震驚南北的羽王居然在她心中想要佔據一席之地,還要藉助別人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