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期間,洛尚書從朝中歸來,見到沐清臉色一直不太好,但身爲人父卻也無可奈何,丟下飯碗留下一句,“吃過飯跟我來書房。”
原本融洽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冷卻,沐清埋頭一直吃飯,父親會如此生氣,她心知這次是令二老擔心的過頭了,畢竟曾經兵臨城下,她以自傷才令得皇普明議和,之後又被翼王所救,整整消失了一年,這叫做父母的怎能不擔心?
夜,靜如水,微寒。
書房,燈火通明,站至窗前的男子負手而立,目光夾帶着濃郁的憂愁,聽得門“吱呀”一聲開了,那緊鎖的眉頭稍稍鬆動一些。
“爹爹,您找我?”
沐清畢恭畢敬的走進來,目光直視面前滿臉嚴峻的中年男子,他老了。記得當初她來回門探親的時候,父親還是一副容光煥發,眉宇間一派正氣,如今卻變得濃愁憂鬱散不開,這些都離不開她當初給他帶來的擔心。
聽到她聲音,洛尚書這才緩緩轉過身來,深邃的眸子直直鎖住面前的女子,眸中帶着盛怒,“你知不知道當年你自刺兩刀,你娘是有多擔心你,聽說你被翼王帶走生死未卜,她整日茶不思飯不想,面容消瘦,爲此還大病一場,時至今日身體都微弱着,你說你對得起你娘十月懷胎將你生下嗎?”
他說到最後甚至痛心疾首,聲音中帶着怒氣,沐清面色發白,她不曾想到洛老夫人會爲了她大病一場,更未想到自己這一去竟讓二老如此擔心,或許她不是洛青嵐,對二老沒有那親情濃與血的感受,可如今聽得他這麼說,沐清的心中多時還是有些內疚的。
她擡眸,與他直視,聲音略微沙啞的道,“爹,是女兒不孝,害得您與孃親擔心了,女兒知道爹爹心中有氣,若能夠讓爹爹消了這怨氣,女兒願意負荊請罪。”
說着朝地上一跪,等候他的責罰,可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忽的被人猛然退了開來,洛老夫人見到沐清跪在地上,連忙走了過來,怨恨的目光望向站着的中年男人,“老爺,你也這是做什麼,洛兒剛回來你讓她罰跪幹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她從翼國那麼遠的地方趕回來舟車勞頓嗎?”
想要將沐清拉起來卻見她僵直着,伸手握住老夫人的手,緩緩地搖着頭道,“娘,是女兒自願跪求爹爹懲罰,您不用擔心這是應該的,還是先回房歇息吧!”
“這怎麼行,你快給我起來!”見沐清倔強着不肯起來,這下她急了,目光祈求似的望向一直未曾開口說話的中年男人,哪知他卻冷哼一聲,“哼,當初她離開家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們會不會擔心她,如今她想回來便回來眼裡可有我們這個爹孃,老夫將她逐出家門已經算不錯了!”
“老爺,你怎可這麼說,洛兒好歹也是我們的女兒呀,不管她當初做了什麼,可如今她好好的活着回來,這是你我一直期盼的不是嗎?”她說到最後冷着聲音,威脅着,“若你非要罰她跪着,那好,我陪她一起!”
這一句話令得兩人大驚,連忙高呼一聲,“娘!”
而洛尚書似乎被這倆母女氣的
臉色發青,走過來要將跪地的洛夫人扶起,“娘子,你這是做什麼?”
洛老夫人面帶堅定,“老爺,若您不讓洛兒起來,那麼爲妻也一直陪着她向您請罪。”
沐清心中一酸,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再也抑制不住的撲進孃親懷裡嚎啕大哭,一直以來她都是以爲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獨的,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只是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異界人,對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可後來當她被慕容林欺侮遇見了那個嘴角總是帶笑,邪魅俊逸的男子時,她以爲這一輩子找到了身心的依託,卻不想,到頭來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什麼海棠花開,執手天涯,一切都只不過是他利用她的謊言。可她明知道卻還是走到了今日的地步,當那冰冷的刀子刺進自己的身體時,她以爲這一輩子會就此結束,可不想自己還能夠活下來。
這是天意,還是她的命大。
沐清的人生跌落至谷底,可當她想着從此遠走天涯卻看着面前二老因爲擔心她而整日消瘦,她的心中怎能不痛。
來這裡,沒有誰是她相信的,就連自己深愛的男人曾經都想着將她推至死亡的邊緣,這叫她如何再提信任。
可這個世界再怎麼虛假,親情是假不了的,望着面前哭紅了眼睛的洛夫人,沐清也跟着抽泣起來,一直站着的洛尚書望着哭倒在一起的母女倆,臉上的怒氣終是一點點的消退,搖着頭,“好了,我不罰她便是。”說着目光仍舊凌厲的掃一眼沐清,“還不快扶你娘起來。”
沐清擦拭着眼淚點點頭,待中年男子走後,洛老夫人趕緊拉着沐清回到房間,關上門,眸中帶笑道,“你爹就是這樣的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別往心裡去,他這也是擔心你。”
沐清僵住,愣了半響才緩緩開口道,“娘,剛纔你是……”
“裝的!”
沐清傻眼了,裝的,可剛纔她還真的以爲她要和自己一起跪呢。
洛老夫人走去桌子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一口,心情好得不得了,笑着看向沐清,“以往吶,你每次做錯了事情都會被你爹罰跪,然後我就這樣幫你求情,你爹每次都被我們母女倆弄得哭笑不得,之後就不了了之,所以今日看見你跪着定是他又罰你是不是?”
聽她說着,沐清心中惘然,記憶中好似真的有這些情節,她們串通好一起騙過爹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舒展開來的眉宇很快又皺了起來,只因這些美好記憶卻不屬於她。
將孃親送至庭院中,沐清才又折返了回來,入了夜是洛府有些孤寂,一陣寒風襲來,她緊了緊身上的衣物,這個冬季有些冷。
忽的,耳朵微動,她瞳孔猛然收緊,空氣中涌動着一股陌生的氣息,耳朵轉動之下,以斷定來人身處何方,她緩緩勾起脣角。
走了不久,在一個轉彎之處,她一個閃身,身後緊跟那人忽的現身尋找,卻被沐清一個襲擊,險些摔倒。
“洛兒,是我!”
沐清停止了攻擊的動作,眉宇皺起,這聲音?
有些熟悉!
那人轉到沐清面前,伸手一把摘下面罩,露出一張清秀俊朗的面孔。
“江俊龍?”
來人一喜,上前一步抓起沐清的手,嘴角上揚,“清兒,你還記得我啊。”說話間,沐清的整個人就已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本就微擰着的眉宇這下擰得更加緊了。
剛想要掙扎卻聽得額間傳來一陣沙啞暗沉的嗓音,“洛兒,你可知在你失蹤的這一年裡,我有多麼的擔心,我尋了許久都未曾找到你的下落,街上有人傳你死在了那場大雪中。洛兒,爲何你要這麼傻,爲了不讓三國開戰自刺了兩刀,你知不知道,那樣你有可能會死的?”
他說道激動時,手臂更加用力收緊了些,臉上溢出一絲心疼,讓沐清啞口無言。
面前之人是她以前的青梅竹馬,她心知,他對自己的情深意重,曾經爲了她不惜混作太醫進了宮,只爲看她一眼,如今再相見,心中對這個癡情的男人難免有些同情,她不是洛青嵐,即使有着她的記憶她也給不了他什麼迴應。只因她是沐清,來自現代的沐清。
“呵呵……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你不用擔心,這世界如此美好,還有很多東西是我沒見過沒吃過的,我怎麼可能讓自己死掉呢!”
見她如此之說,他才鬆開了她,雙手扶住她的肩,深邃暗沉的眸子在黑夜中微微閃爍着,令沐清心中一怔,似乎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閃躲的別開目光。
“洛兒,跟我走好不好?”
還記得,自己才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裡,那時她懵懂無知,被慕容林欺侮也不知反抗,那時他也是夜闖王府這麼跟自己說的,只是,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的心中都沒有他,又怎能隨他而去呢。
沐清苦笑下,拂開他的手,“我早在以前就已經跟你說過了,不管你與洛青嵐曾經怎樣恩愛過,但我不是她,我是沐清,一個你很陌生的女子,知道嗎?爲何你還要如此執着,緊緊抓住不放?”
他不相信的搖着頭,目光堅定,“不,你是洛兒,我的洛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我又怎麼會認錯呢,洛兒,我知道你還不想跟我走才說這樣的話的對不對?沒關係,我會等,等你哪一天想通了我再來找你可好?”
沐清徹底無語了,想不通的那個是你吧。
望着面前如此執着的男子,她心中一軟,可還是得硬下心來,冷聲道,“你走吧,別再來找我,我並不是你心中那人!”
“怎麼會,我們認識了那麼久,我怎麼會認錯自己深愛的女子呢?洛兒,你別說笑了好不好?”
“……”
他固執的連去懷疑她一下都不願,就在她束手無策時,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清朗的聲音,“小妹,是你嗎?”
“糟了,是我二哥,若是讓他知道我與你在院中私會定會打斷我的腿,我看你還是快些回去吧。”沐清說着,直把他往別處推。
江俊龍面色猶豫卻也沒再多做停留,朝着來時的方向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