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房裡,樓清羽一襲大紅喜服,繡着金絲鳳凰,指尖細細磨砂着並蒂袖邊,清水蓋綠荷,這是蘇繡的上等綢緞,一針一線,盡顯旁人難以企及的尊榮。
可即使再美也抵不過他眸中的一片漣漪。從前她都是受人敬仰的翼國公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嫁入虞國來和親,她向來不是什麼嬌柔做作的弱女子,在未見慕容林之前,她都是以習武飽讀詩書爲樂趣,然,女兒家的心思終究抵不過那些柔情似水。
本以爲自己可以做到淡然,可真正觸及之後才知道自己也只不過是一個需要溫情的女子而已。
而今,她的夫君心裡有着別的女子,就連這大婚之日也都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即使不愛,但如她這般高傲的女子何以堪。
樓清羽苦笑,想必他今晚是不會來了,剛要擡起掀掉頭頂大紅幔帳,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接着便有人推門而入,管家趙德略微歉意的朝她俯首道,“王爺今日有些累了歇在前清居,還請公主也早點歇息,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叫下人通傳一聲。”他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他沒有喚她王妃,這一點她是明白的,想必在他們心中也只有那名紅衣女子可以當得起康王妃這個頭銜吧。
自從在皇宮裡看到那一切之後,樓清羽就沒指望慕容林會來,如今連管家都這般說,她的心終究一涼。
待到門外之人走遠時,她才掀開透過,視線從一片明豔的紅立即轉到光亮寬敞的房間裡,喜房裡,百子帳,鴛鴦枕,龍鳳被,燈燭搖曳,幔帳飄動此等良辰美景,註定是辜負了。
然,心中也沒多少失落,畢竟她與慕容林也只是不相識的陌生人,與陌生男子有肌膚之親,與她,仍未釋然。
她並未脫喜服,就合着衣裳睡覺的。
這一夜,註定有人無眠,有人好眠。
清晨,當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透進屋內,王府後院的一間廂房裡,珠兒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用頭髮騷她的鼻子,一個噴嚏打了出來,接着對上的卻是一雙染上笑意的眸子。
沐清看着她笑,卻不語,珠兒只是淡淡的望着,只是望着,在沐清訝然時,她卻來了句,“唉,又做夢夢見小姐了。”
她閉上眼睛接着睡覺,沐清眼眶一熱,這小丫頭竟然把她當做夢見裡出現的人兒了,心裡忍不住想,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是怎麼度過的,心中一陣酸澀,她輕搖着牀上的人兒,“珠兒,珠兒,是我,小姐……”
珠兒不以爲然的伸手擺擺,“我知道是你啊小姐,奴婢每天做夢幾乎都會夢見你。”
沐清搖晃着她手臂上的力道不禁用大了些,“小丫頭,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着,我是你小姐,這也不是夢。”說着就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珠兒猛的一驚,睜開眼,看見的仍然是這麼多天來一直出現在她夢中的熟悉面孔,不禁哇的一聲大叫,騰地從牀上跳起,離得老遠,驚愕着,“小…小姐,你…你不是死了嗎?”
沐清
無奈的搖搖頭,準備起身,卻看得她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後退,只好哀嘆一聲,“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反正你只要相信我沒死就好,還有你光着腳踩在地上會着涼的,快來,把鞋穿了。”她說着彎腰撿起地上的繡花鞋蹲在珠兒腳下,爲她一隻腳一隻腳的穿鞋。
珠兒驚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過神來,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小姐嗎?
可是,她明明聽人說小姐在金陵的城樓下縱身而逝的。
沐清擡眸,望着她呆愣的表現,不禁想笑,口語挑儻着,“怎麼,被我嚇傻啦,昨晚我可是跟你睡過一晚上哦。”
“小姐,小姐…你真的是小姐。”再也忍不住,珠兒一把撲進沐清的懷裡,這些天一直壓抑着的心情終於宣泄出來,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小姐還活着,“小姐,你沒有死,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嗎,自從聽得你死了的消息,奴婢也曾想過不要苟活於世,如今你回來了,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丟下奴婢好不好?”
珠兒擡起哭紅的雙眼,淚光閃閃,祈求着。
沐清心中一陣自責,幫她拭去眼淚,笑着說,“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了。”
這小丫頭瘦了,沐清真的難以想象自己不在的日子,她是怎麼熬過來的。當日分別時,她心中也是萬分不捨,如今再見,心中的某個角落立即被填滿。
珠兒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對她沒有企圖心的人,那樣一個美好的人兒,她怎能忍心讓受了這些苦,想着,沐清的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
珠兒哽咽着,拿着錦帕一邊幫她擦拭一邊哽咽着,“小姐別哭了,哭腫了眼睛就不好了。”
一上午,珠兒見到沐清好似有說不完的話,從金陵到帝都,包括慕容林曾經爲她風露立中宵,她說慕容林是真的愛她,自從她死後,他就一直買醉,珠兒從未見過一向英俊瀟灑的慕容林會變得如此頹廢。
沐清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時不時的會隨着她說話的內容而蹙起眉宇,但當珠兒說到慕容林時,她的臉上始終平靜如水,好似在聽一場無關要緊的戲曲。
珠兒不禁皺眉,“小姐,如今王爺娶了翼國公主樓清羽,但奴婢看得出來,王爺對你是深情的,可……”她說着,語一噎,望着沐清的臉面,小心翼翼。
知道她的擔心,沐清當然一笑,伸手將她額前被風吹亂的髮絲攏去耳後,“慕容林會娶翼國的公主權當是爲了國家,虞翼兩國若能和親,這豈不是一件好事嗎,你我都應該高興纔是。”
“小姐,聽說那位翼國的公主生的極美,奴婢怕……”
“怕慕容林會變心嗎?”沐清接着她的話,“倘若真的是那樣,那麼這樣的男人你認爲還值得我愛嗎?傻瓜,若他是真的愛我,不管娶了多少翼國的公主,他的心都還是在我身上的。”
“可是……”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沐清打斷,“好了,傻丫頭,我們兩人好不容易見面就不要老是說着別人,就
說說你自己吧!”
珠兒面色一羞,低下頭去,“奴婢有什麼可說的。”
沐清笑,食指輕點她額間,“你呀,就一輩子跟在我身後做個老女人吧。”
“那也是奴婢心甘情願的……”
就這麼跟着慕容林進了王府,連沐清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一連幾天日子都是過的平靜,她知道自己進王府的那天,同時是慕容林大喜的日子,當日在皇宮,沐清站在舞臺上只見得那一位鳳霞披冠,身着大紅喜服的女子,那時離得太遠,根本就沒看清她長得什麼樣,如今她們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沐清倒是對那位翼國的公主有些好奇起來。
她在闌國的時,就傳聞翼國的公主樓清羽不但生的貌美驚人,才藝更是一絕,在翼國頗受百姓們的愛戴。
如今她遠嫁而來,慕容林卻對她置之不理,這些天,沐清也能夠感受得到他對自己濃烈的情感,幾乎一下朝就朝這梨苑跑。
沐清歸來後,慕容林命人將這梨苑拆封了,如今這裡是屬於她的,珠兒是她的侍婢也隨着搬進來。
一日三餐都會有人將飯送過來,沐清不禁哀嘆,慕容林對她真算得上小心翼翼,他定是怕自己與那位翼國的公主正面碰撞尷尬,畢竟她如今的身份是不被人知的,況且她曾被慕容林休妻過後與上官鈺成婚。
在古代,一女嫁過二夫是被人說廉恥的。
她想,當日在城樓總縱身而下,自此被人們視作傳奇,救國聖女,如果那些百姓們知道她曾經嫁過兩國的王爺,想必人們就不會那麼把自己想的那麼偉大光榮了吧。
而她當初也確實是爲了阻止慕容林攻打金陵,或許是不願見到那麼美好四季如春的疆土變成屍體遍野吧,也或許她只是爲了氣慕容林沒有答應她的要求,太多的理由,只是又有誰說的清楚。
“小姐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珠兒拿了一件外套披至她身上,見她托腮眉宇不展的樣子,好似在憂愁什麼,不禁好奇的問。
沐清收回不適宜的心思,朝她展顏一笑,“我進王府也有些日子了,是該像王妃問個好了,不然人家還以爲我們是不懂規矩的人呢。”說着就要拉珠兒一起朝正廳走去,卻被珠兒一把拽住,慍怒道,“王爺說了,小姐纔是這王府裡的主人,就算要問好也是那個女人來向你問好,哪裡讓小姐親自跑一趟的。”
見她一副氣急敗壞的摸樣,沐清搖搖頭,“傻丫頭,現如今我什麼都不知道,慕容林能夠讓我住在這王府裡就算不錯了,而人家確實是八擡大轎迎娶進來的,如今她是王妃,這個王府裡真正的女主人,你莫要亂說。”
珠兒一聽小眉頭皺得更緊了,怨聲道,“誰說的,慕容王爺心裡只有小姐一人,在珠兒的心中,只有小姐纔是這王府裡的王妃。”
沐清擡眸,脣角染上幾許笑意,“那你倒說說看,我是這虞國的王妃還是闌國的王妃呢?”
小丫頭語噎,小臉憋得通紅,終是說不出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