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毅見我們兩這樣,他便藉口去洗手間,給我們空間讓我們兩個獨處。
我的眼眶已經紅了,一擡頭看到他半張蒙着紗布的臉和一條不能動彈的腿,這心裡便莫名地不是滋味。
他見我這樣,不由得擡起手來摸了摸我的臉,輕輕地問道:“你這真是在心疼我麼?”
“當然。”我一時氣惱,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他當即就笑了開來,不過因爲麻醉的藥力已經過了,他一笑受傷的那半張臉便疼。我看着他這樣素手無策,忍不住眼眶又發紅了,倉促間我抓住了他的手,他先是一愣,接着,也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氣氛就在這麼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這是我們第一次如此親密地把手握在一起,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的眼淚木然地滑落,他伸出另一隻手來,輕輕地替我拂去了眼淚。
接下來的幾天,我除了忙工作上的事情便是在醫院照顧顧永源,馮毅便忙着酒吧的善後問題以及詢問警察那裡事情的進展情況。秦叔在顧永源受傷的第二天就回來看他了,見顧永源這樣躺在牀上也激動得老淚縱橫,這個從小陪着顧永源張大的老人雖然如今和顧永源扯不上什麼干係,但是當年相處下來,他早已把顧永源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兒子。
秦叔對我說,這件事情他會去調查,假如真是孫默默指使人做的,他一定饒不了她。秦叔嘆了口氣:“這個女人真是夠狠的,這是要讓他生不如死啊。”
因爲我既要照顧顧永源又要忙工作的事情着實分身乏術,媽媽又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直不停逼問我,所以我只得把顧永源的事情及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媽媽。媽媽聽我這樣說之後便立即讓我帶她去了醫院,看到原本好好的一個人突然這樣躺在牀上,媽媽心疼得不行,又體恤我的辛苦,於是把照顧顧永源的事情攬了下來。有媽媽在照顧,我心裡頓時安心了不少。
警察那邊抓到的人盤問不出來什麼,他們只是臨時聽命於一個叫做濤哥的人指派的任務,具體是什麼人讓他們這麼做,他們也不知情。調查就這樣陷入了僵局。酒吧因爲打砸得比較嚴重,馮毅正在幫着顧永源走保險的理賠程序,並且暫時安排了酒吧原來的管理處理酒吧的後續問題,現在已經在停業整頓。
我工作和醫院兩頭跑,每天下了班便直奔去了醫院,晚上和媽媽輪流在醫院守着。這麼一折騰,一星期下來清瘦了不少。
禮拜五的下午,曲歌來了。說實話,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也沒顧上和他聯繫了。
開會之前,他來敲了敲我的門,臉上面帶喜色。我很少看到他臉上如此的歡欣。
“勝男,忙嗎?我們可以聊一會兒嗎?”他的聲音聽起來都是輕快無比的。
“好的。曲總,怎麼?有事嗎?不過我還有一個東西沒好,給我五分鐘時間。”相比於他的親暱,我卻刻意疏離着。
他抿着嘴笑了一下,表情居然有些羞澀。他向來灑脫,我很少見到他臉上有這樣的神情,不覺詫異。
他在我對面坐了下來,我因爲還在忙一個文件所以注意力都在電腦上,等我忙完,發現他安靜得凝視着我,眼裡滿眼的溫柔。
“怎麼了今天?怎麼感覺這麼不對勁?”我被他這樣看得心裡都發虛了。
“勝男,你準備好了麼?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個你很想聽到的消息。”他溫柔地說道。
我心裡一怔,忙說:“是什麼?工作上的嗎?”
他搖了搖頭,他說:“不,是關於我們的。我和黃明明,已經和雙方父母攤牌了,我們馬上就可以退婚了。”
他說完,大概是太過激動,嘴笑得都無法合攏。與他的激動相比,我的臉上卻是一派地平靜。
他哪裡知道,我曾經期盼已久的結果始終不來。等到這一天終於來了的時候,我卻已經下定了全部的決心去愛另一個男人了。
他覺察到了我的不對勁,眼神也從之前的炙熱漸漸地黯淡下來,他伸手過來拉着我的手,問我:“怎麼了?這是太高興的緣故還是?”
我搖了搖頭,把手從他的手中抽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望向了窗外。我該怎麼對他敘述着這個事實,該用怎樣的語氣纔會顯得不那麼殘忍?
他感覺到了我的異常,慌張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走到了我的身邊,他把我的身體扳轉過來,他異常詫異地問我:“勝男,難道你已經不再期待了嗎?”
我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地不忍,但是我還是沉重地點了點頭,我輕輕地“嗯”了一聲,我說:“曲,一切都滄海變桑田了。我們,回不去了。”
“你什麼意思?勝男?你在說什麼?”他的聲調一下變得很大,整個人的情緒也瞬間激動起來。
我知道我的話對於他而言異常地殘忍,在他的概念裡,我一直在等他,只要他回頭,我便在那裡。他哪裡知道,事情突然會發生如此急速的驟轉,在他還沒有反應的瞬間,我的心卻因爲一場意外全部掏空給了另一個人。
我不是沒有權衡過他們二人於我的重要。曲歌是我有生之年深愛過的男人,他身上有無數令我崇拜、令我癡迷的氣質,他也給過了一段極致的感情,他教會我成長教會我很多的世事,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成長得十分迅速,他在我過去的生命裡扮演過太多的角色……可是,他也給過我最致命的傷害,他讓我等得太久以至於心力透支,他讓我一個人承載了太多的悽苦,漫長的等待耗費我的心力摧毀我的意志,我的心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就像一頓原本美味的佳餚,經過了反反覆覆的折騰之後陡然變味,再也不是原來的味道。
可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在他的世界裡,我永遠都是錦上添花的角色,他有過一段最好最青春的情,他擁有很多常人所沒有的東西,他有相對顯赫的家世,他有成功的事業,他亦過了沒有愛情不成活的年紀。沒有感情,他依然可以做好自己。他的生活不會因爲失去我而有任何改變。
但是顧永源不一樣啊,他的世界裡就像那一片荒地,除了不斷滋生的雜草與障礙物之外一無所有。他原本所擁有的健碩的身材和絕美的臉蛋也突然被命運殘忍地拿走,他的人生瀕臨摧毀,我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成了他活下去的希望。我的愛對於他而言是雪中送炭,我願意去承擔這樣的責任。因爲愛情之於救贖,我覺得是更有意義的事情。我並不偉大,但是放眼身邊,我所在乎的人就這麼幾個,我必須選擇更需要我去在乎的人。這不是偉大,也不是無私,只是一種愛的相互奉獻。在這樣的時刻,我需要去愛他,並且竭盡我的全力去愛他,這是我必須做的。
我靜靜地望着曲歌,曲歌也望着我,他在等我心裡的答案,他想知道我這樣說的理由是什麼。
許久,我緩緩地說:“對不起,我等累了,我愛上了別人。你我之間,不可能了。”
我看到他的眼神彷彿被閃電劈到一樣頓時黯然失色,他不斷地搖頭,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他說:“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你這一輩子會愛上別人。勝男,我不信。你是故意考驗我是嗎?我沒騙你,我和黃明明真的快分手了。爲了這件事,我還從家裡搬了出來。爲了給你一個驚喜,我把家都搬到了你現在住的小區。我甚至想好了以後我們的生活,想好了我們應該怎麼過我們的日子,在……在這個時候,你告訴我,你愛上別人了?你我之間不可能了?”
他說到最後不由得哽咽了起來,大概是注意到自己的情緒失控,他轉身扭過頭去背對着我。我聽他這樣說,心揪揪地一陣疼。
“或許,這就是命運弄人吧。曲歌,你那麼好,你還會遇到更好的女人的。我……”我說不下去了,我怕再說下去我也會哭。
我亦轉過身去,我們之間背對着背,誰也看不到誰的表情。命運在我們之間劃上了一道鴻溝,或許一開始我們就不應該在一起,不然爲何一路走來情路如此坎坷?
宋鬆敲了三下門之後進來輕快地喊道:“曲歌,勝男,該去開會了。”
不過很快他就覺察到了我們之間的不對勁,他連忙快速退了出去並且說:“那……那我來主持會議,你們慢慢聊。”
門又一次被合上了,房間裡靜得能聽見銀針落地的聲音。
“誰?”他突然發問,嗓音低沉得讓人窒息。
“什麼?”我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我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他又說。
“爲什麼要知道?重要嗎?”我輕輕地說。
“我想知道,因爲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讓我的女人變了心!”他的聲音更加低沉了,而且帶着濃濃的憤怒,咬字很重。
如果再見不能紅着眼,是否還能紅着臉,如果過去還值得眷戀,別太快冰釋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