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珂沒有看我,也沒有說話。氣氛陷入到了一陣令人尷尬的靜默中。
大家默默地各自捧着飯碗吃起飯來,馮毅見此情景,想緩和氣氛,所以來了幾個笑話。但是,因爲大家各懷心事,所以,笑話沒有起到該有的作用。
我試圖轉移話題,尋找合適的切入點。於是,我問馮毅:“馮毅,我們老總最近對現在的經濟局勢做了一大通的分析。他認爲現在是最合適的購房時機,你對買房有沒有想法?”
馮毅一聽,臉上立刻露出了一臉欣慰的笑容,他有些靦腆地說:“其實,我已經買了。就開發區最近剛開盤的一個樓盤,不過,因爲我就買了一百平,還是貸款買的,都不太好意思和你們說。”
“啊?你居然和我買在同一個地方?”我聽他這麼說,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也買房了?”一瞬間,他們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問我。
“嗯……我也是和馮毅差不多的情況,所以,我也沒好意思說。沒想到馮毅已經買了,我還想建議你現在買房呢。我們老總的那一套理論和系統的分析,徹徹底底把我給說服了。”我笑着說道。
“嗯,我也一直在關注着經濟的局勢,一見苗頭不對,就趕緊先買了。上個月買的時候還只有三千多一平方,這個月就近四千了,我感覺還會繼續上漲。可惜我們手裡資金不夠多,要不然多囤幾套房子,肯定能夠賺錢。”不愧是生意人,說起投資,馮毅的兩眼就開始放光。
“我們都是普通人,哪裡有那麼多錢去投資房產呢?而且,這種投資風險也挺大的。”我笑着說道。
“投資都有風險。我們都是賭徒。對不對啊,永源?”馮毅說完,對顧永源眨了眨眼睛。
“贊同,以前沒發現你還有這麼多想法。以後咱倆好好幹。”顧永源說完,舉着酒杯和馮毅響亮地碰了一下。
“我也是。以前總覺得你高高在上一臉冷酷,沒想到接觸了之後,發現你居然這麼幼稚。”馮毅也笑着說道。
看來,這些天兩個人的相處比較和諧。
“你們兩這是臭味相投麼?地下俱樂部改造的怎麼樣了?”我連忙問道。
“馮毅這傢伙不可小覷呢,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認識。現在我們已經在改造中了。”顧永源對馮毅讚不絕口,我很少看到他對一個人這麼認同。
“嗯,該打點的關係都打點好了。只要是錢的事兒,都不是事。就是這年頭,錢不好賺。”馮毅笑道。
“你現在已經不錯了,不聲不響就買了房。那天我見你房間那麼簡陋,還以爲你現在過得很艱難呢。”我不由得笑道。
“還沒到享受的時候,就沒有資格去享受什麼。古人勾踐臥薪嚐膽提醒自己時刻不要忘記國恨家仇,我心裡沒有那麼遠大的抱負和那麼大的仇恨,但是我想,至少等我有條件讓我跟着我的女人幸福、我的家人幸福的時候,我纔去享受生活。”換作平時,馮毅很少提及這些內心的東西,也許今天,是有感而發吧。
其實他和我一樣,相似的出身,相似的命運,同樣的不服輸的性格。只是因爲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他就必須承受比我更多的挫折和責任,只是社會責任分工的不同表現。因此,他肯定比我更有壓力。
當馮毅這麼說的時候,陳珂怔怔地看了馮毅一眼,然後又低下了頭。我想,她一定很少觸及馮毅內心的這一面,所以目光才如此震撼吧!
堅韌如馮毅,帶給陳珂更多的是歡笑。至於那些他生活裡的苦痛,他都選擇了自己一一承受。真正深沉堅韌的男人,很難見到他表現自己的脆弱,他就像一頭低頭耕耘的牛,目光與地平線持平,低着頭一步步地拖着重擔往前行走,苦痛從不言語,呈現給大家面前的,是一片耕耘得越來越廣闊的土地。
顧永源對馮毅豎起了一個大拇指,然後說:“別的不多說,總是,你這個兄弟,我認了。我以前什麼都有的時候體會不到這些,但是現在我一無所有,很能體會你現在的感覺。來,我們喝一杯!”
“還有我們,我和陳珂,我們都一起喝一杯!”我連忙拿起杯子,不需要多言什麼,手自然地伸過去握住了陳珂的手,她另一隻手也拿起杯子,我們四個人響亮地碰了一下。那一刻,我見到陳珂終於笑了。
“呵呵,晚上說太多了。我現在還是人微言輕,不應該說那麼多的。”馮毅喝完一整杯酒後,又開始檢討自己。
“朋友之間就是暢所欲言的,其實我明白你的理想和抱負,因爲我們的命運很相似。”我笑道。
“是啊,有什麼嘛。就應該多說說這樣的話。你不說,怎麼指望女人能理解你。”顧永源意有所指地說道。
陳珂聽完,訕訕地笑了一下,拿起酒杯,對馮毅說:“馮毅,我敬你一杯。謝謝你一直那麼包容我。”
“我做的還少。如果有能力,我還想爲你做更多。”馮毅說完,拿着酒杯和陳珂碰了碰,又一口氣喝光。
然後笑道:“好了,大家都別這麼沉重了。能認識你們,和你們做朋友,我們一起經歷人生,就是人生的幸事。說實話,自從我創業後,體會了很多生活的艱辛,漸漸就變得沉默了。話不像以前那麼多,也不像以前那麼狂妄自大。我現在越來越覺得,成長就是一種不斷經歷的過程。希望我們,都會越來越好。”
“嗯,會越來越好的。現在,我們兩終於有資格說自己是新c城人了。這種感覺,他兩不懂,你懂的。”馮毅的一番話說到了我心裡去,我拿起酒杯,不由得心裡也生出一股豪邁,和他碰了一杯。
“對,新c城人,哈哈。”馮毅也是感慨萬千。這種感覺,只有像我們這樣遠赴千里、在陌生城市緩慢紮根的人羣才明白,那種“獨在異鄉爲異客”的孤獨感,那種初期格格不入的生疏感,那種總被人用有色目光看待的被排擠感……種種感覺,皆催人上進,由不得你不去努力。你不奮力往上爬,你便一直會被擠在圈子之外。
“喂,你們兩,這是要抱頭痛哭嗎?”顧永源見我和馮毅都是百感交集,不由得調侃我們道。
“這是你們城裡人不懂的心酸,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你們永遠不會懂得我們的傷悲。”我笑着說道。
“拉倒吧,現在我還不如你們呢。你們現在是新c城人了,我現在卻被c城狠狠踩在腳底了,該感慨的人是我纔對。”顧永源雖然說得傷悲,但是語氣裡卻不見悲傷。
“我突然發現,跟你們比,我挺幸福的。”沉默許久的陳珂,突然插嘴道。
“所以,你要開心一些。知道我爲什麼總是講那麼多笑話麼?因爲我覺得可以從笑話裡獲得最簡單的快樂,我每次見到你皺着眉頭,我就想想辦法讓你開心。”馮毅柔聲說道。
陳珂又一次詫異地看了馮毅一眼,然後說:“好吧,我以前還老是說你太低級趣味,老是看那些膚淺的笑話。現在突然覺得,一桌人我纔是最膚淺的。”
“那是馮毅在你面前藏得深吧!他在我面前說話向來都是一套一套的,不過後來創業後,的確很少見他發表什麼看法了。”我說。
“在陳珂面前,我總是找不到自我,生怕自己什麼話說錯了,什麼事情做錯了,嘿嘿……”馮毅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顧永源抱着雙手坐在椅子上翹着腿,突然唱了出來:“這就是愛,說也說不明白……”
一瞬間,我們四個人都笑了。
之前那種不和諧的氣氛就這樣又化解了,因爲大家的生活漸漸都有了新的起色,所以聊天也變得暢快起來。後來,馮毅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於是我們四個人玩了起來。
這一玩,免不了因爲遊戲的規則緣故有一定的身體接觸,在其中一輪中,給了馮毅一個環抱着在場女性圍着桌子跑一圈的懲罰,馮毅毫不猶豫地把陳珂一把抱了起來,飛快地圍着桌子轉了一圈之後,小心地把陳珂放回到了她的位置上,陳珂滿臉通紅,但是臉上淡淡的笑意似乎在昭示着,她心裡的那一座冰山已經融化了一角。
當然,這種可喜的變化是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喜聞樂見的。不過,從那以後我開始明白一個道理,不管關係多好,永遠不要試圖去操縱朋友的感情,永遠不要過問朋友的私事,她如果想和你說,做一個認真的傾聽者纔是最明智的選擇。友情也有禁忌,也一樣需要不斷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