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門前,當輕展軒與歐陽永君趕到的那一刻,眼見便是輕展風與阿瑤漸行漸遠的身影,那與雪花融在一起的兩個人沒有任何留戀的飄向了遠方……
“皇兄……”輕展軒已覺察到了什麼,“你不可以離開,不可以把西楚落在我的肩上……”輕展軒清透的嗓音透過雪色送到了周遭,他知道輕展風可以聽得見的,然而那雪花中的男男女女他們的世界裡卻再也容不下其它了。
沒有迴應,只有輕展軒的尾音飄蕩,如沁隨着他的聲音望過來,蹣跚的向前走了一步,“軒……”想要說爲什麼你這麼晚纔來,想要說你的遲來害了阿瑤甚至差一點就害了我們的骨肉。
“沁兒。”那一聲軒才讓輕展軒從輕展風和阿瑤離去的惶恐中驚醒回來,然而如沁胸前的那點點血跡卻讓輕展軒驚心了,“沁兒,是誰?”
清冷一笑,是怨是恨她已分不清,“軒,是那把匕首,卻是我自己親自傷了我自己。”那是無奈,被人逼迫的無奈,她恨自己的柔弱,恨自己的弱勢,指着那院子中此時還未被雪花掩盡的匕首,“那是阿瑤贈給你的生日禮物,我卻差一點讓它傷了我們的骨肉。”
“母后,到底發生了什麼?”院子裡,太后的身子依然還在顫抖,她無法從輕展風離去的信息中解脫出來,她不相信,不相信是她自己親手送走了她的兒子,以至於她甚至沒有聽到輕展軒的問話。
輕展軒等不及的衝到瞭如沁的身前,他輕輕的抱起她,驚懼的看向她的胸前,“沁兒,爲什麼你這麼傻,居然傷了自己。”
如沁淡淡一笑,那匕首落下的瞬間她早已不知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這個世上對與錯原本就是糾纏在一起的矛盾體。
芸清從雪中拾起了那把匕首看向如沁,“王妃姐姐,這匕首你還要嗎?”那匕首上屬於她的血跡還清晰在衆人的眸中。
“清格格,把它拿給我,那是阿瑤的東西,我要珍藏着。”疲累的身子在落到輕展軒的懷中時,她終於有了安心的感覺,軒來了,她的天空即使依然陰霾,可是她卻不再怕了,因爲飄着雪花的天空也更美。
輕輕的收起,把它藏在懷中,“軒,我們出宮吧。”她清然一笑,這皇宮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她一刻也不要再多呆了。
“沁兒,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皇兄走了?”輕展軒依舊不解,如沁這般急着要離開,可是看着母后,她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甚至久久也回不過神來。
“軒,阿瑤走了,是她傷害了阿瑤,是她逼走了皇兄。”這一刻她憤怒的說出,再也不想隱瞞一絲真實,指着太后的玉指輕輕的抖着,那是無盡的憤然。
搖首,輕展軒真的不信,不信母后會傷了皇兄的心,可是如沁的所說又讓他不由得不信了,“母后……”他低吼,希望可以喚回太后的神智。
那一聲吼只讓空中飄落的雪花飛舞的更快更快了,那片片雪花落地時便悄然的湮滅在無盡的雪白之中,低吼終於讓太后清醒了過來,她看向如沁眸中的決絕“沁兒,母后錯了,母后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沁兒,我請求你,不要再帶走軒兒了。”太后祈求的望着如沁,這一刻她的眸中再也沒有了驕傲,有的只是年老失子的那一種痛苦,逼走了輕展風,倘若如沁與輕展軒再離開了,她這一生要怎麼過?
婉菁的孩子,那還是一個未知數,她不能放走輕展軒,輕展軒是她此生最大的指望了,看着如沁久久也不回答,太后更急了,“沁兒,你要母后怎麼求你呢?”她放下了所有的姿態,第一次這般的求着如沁,可是心卻再也沒有了怨由,其實這一些與如沁又有何甘呢,而自己卻是親手傷了她的妹子。
看着母后如此低三下四的求着如沁,輕展軒不忍了,“沁兒,母后她不管做錯了什麼,她終究還是生我養我的母親呀,所以請你……”爲着母后求情,希望如沁可以繼續的留在宮裡,至少讓母后得以暫時的安心。
“軒,放我下來。”
輕展軒不解的只得鬆開了她有些冰涼的身子,“沁兒,你的手好冰。”把她放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卻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如沁慢慢的走到太后的身邊,她的聲音飄忽彷彿來自天外一樣,“母后,因爲軒,我還會叫你一聲母后,可是這皇宮裡我絕計不會再留下了,我與軒要搬回逍遙王府去住,皇兄的安排如沁早已聽到,其實不是阿瑤自私,她原本入了宮中就是要努力的與這宮裡的女人們融在一起的,可是你們卻讓阿瑤再也沒了希望,可是我依然可憐她們
,活在沒有愛的世界裡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悲哀呀。所有的所有就都等待婉菁姐姐生下了皇子之後再決定吧。”想要離開,卻已無法選擇,已經有了輕展風不負責任的放下了這一切,那麼軒呢,他不可以,因爲他是逍遙王,是此時唯一一個可以讓西楚振興的逍遙王,否則,兄弟兩個皆走了,東齊、西楚與無相三國必亂。
輔政是他的責任,這一些再不能落在這後宮女人們的身上了。
可是此刻如沁心心念念期盼着的就是婉菁的孩子,那一定要是一個男孩,他肩負着西楚的未來與責任,她只希望那孩子降生了之後不會重蹈他父親的覆轍。
太后點點頭,到了這樣的地步,如沁不拋棄她已算是她的福份了,再也沒有了凌厲,有的只是她的蒼老與無邊的悔意。
她一直以爲輕展風早已決定要與阿瑤一起離去,卻不想原來她的兒子一直都在猶豫,或許她早接受了阿瑤,讓她快樂的留在宮中,風兒也不至於棄她而去了,她的風兒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是她親手逼走了他。
想起那一句詩詞,那就是風兒的嚮往嗎?
如今他終於可以做到了,那後果卻是自己與這宮裡女人們從此的寂寞。
輕展軒看到母后的神情就已猜出了十之八九,傷了一個人的心容易,可是想要醫好那傷了的心卻是難爲了。
“母后,兒子與沁兒一起出宮了。”孰對孰錯,只要兩個女人可以達成共識便好,否則一個是沁兒,一個是母親,他真的不知要如何選擇了,因爲所有的一切他此時並不十分清楚那因果。
太后望着輕展軒抱起如沁離開的背影,這一刻,她才驚覺她的世界正在慢慢的崩塌,而她此生那還有的可能的希望就只有婉菁與她肚子裡的孩子了。
風吹,吹起了雪花狂舞,歐陽永君與芸清也悄然隨了出去。
院子裡,是太后靜望着那雪花飛落,錯了的是她,也是輕展風,因爲他卸下了屬於皇帝的那一份責任。
馬蹄聲響,寬敞的馬車裡,如沁慢慢的述說了這一天裡發生的一切後,便疲累的輕輕的靠在輕展軒的身上,緊環着他的手臂,彷彿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消失了一樣。
“沁兒,別怕,以後我再也不會輕易離開你了。”輕展軒呵護着她,這一次阿瑤的離開對如沁的打擊真的大了。
“軒,爲什麼今日你會出宮?”有一種感覺,輕展風的出宮是婉菁與太后的刻意安排,可是軒呢?
“是二弟來找我,然後一起出宮的。”早起他流了鼻血便再也不敢進臥房了,於是便一直在書房裡替皇兄批閱奏摺,剛一過午的時候歐陽永君便來了。
“歐陽嗎?”如沁不解,歐陽永君絕對不會參與到這宮中女人的爭鬥的,“做什麼?”
“他懷疑當初通知他去梅林的是寶柔兒的人易了容所以我才查不到人,可是他是記得那女子說話的聲音的,於是便來求證,可是寶柔兒早已被我送出宮外去了,於是我便隨他一起回去王府,卻不想才一到了王府卻發現寶柔兒的貼身丫頭小絡竟然奇怪的死了。”
如沁一驚,她記得那個小絡,模樣甚是討喜,嘴又甜,卻不想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死了麼,“小絡是怎麼死的?”
“銀針。”輕展軒輕聲道出,那手法與殺害陳叔的方式如出一轍。
“軒,西楚越來越不太平了。”
“是的,有一夥人一直在暗處圖謀不軌,意欲要挑起內亂,好讓無相得利。”
手握住了軒的,“軒,有你在,必會保佑西楚的百姓平安喜樂的。”她相信輕展軒可以做到,他的狠只限於對待他的敵人,而不是那些尋常百姓家。
“本來還想要聽一聽小絡的聲音,這樣就可以確定那一次向二弟報信的人是不是小絡了,可是她這一死,所有的線索又斷了,不過我與二弟查看了她的屍身,二弟說她的身形與那天他所見女子很神似,所以他懷疑那一天小絡是易了容報了信的。”
凝眸細想,歐陽永君所想極有道理,可是卻怎麼也沒有想不到他不過邀了輕展軒出去了一個下午,宮裡就發生了這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軒,歐陽的解釋不會錯的,既然你已經不再懷疑他了,爲什麼不放他離開呢?”如沁坦誠的問道,希望可以還歐陽永君一個自由。
“下午我與他談論了許久,我決定讓二弟留下來幫我。”對於甄陶最近的辦事效率他多有疑問,卻不便多說,他身邊再也找不出一個能勝過甄陶的了。
她
靜靜的聽着他的話,原來他還有那麼多的煩心事要處理,一想之下胸前那傷口有些疼也讓她不自覺的就皺了皺眉頭,卻恰巧被輕展軒瞧見了,“沁兒,很疼吧。”他的大手輕輕放在她的傷口處,心疼的卻不知要怎麼才能幫她。
“軒,我擔心阿瑤。”她胸口的疼是小事,她心裡還是惦念着阿瑤,惦念着阿瑤會受不住今日裡發生的一切。
“沁兒,有皇兄陪着她,她不會有事的。”此時再多的擔心也是無濟於事,他們祈盼的便是時間可以慢慢的沖刷去阿瑤心底的傷痛,而輕展風的相伴也會悄悄撫平阿瑤心裡的苦。
那一刻,當他望着皇兄懷抱着阿瑤絕塵而去的時候他就知道了皇兄的心,其實皇兄這麼久的心的搖擺與猶豫他早就看在眼裡了,便是因着他早就感覺到了,所以纔會一直幫着皇兄理政,可是母后呀,她太過於心急了,其實緩一緩動手,或許阿瑤也會同意留在宮中呢。
可是如今想起這些卻都晚了,傷害已造成,再也無法改變……
逍遙王府裡,這一回如沁卻直接就住進了輕展軒的正屋,他的理由是他要就近照顧她,而不能再跑來跑去了,知道她的心裡一直在爲着阿瑤的事情而難過,所以他又把銳兒帶來了,那小傢伙淘氣的跑來跑去,就是不肯停歇一下,輕展軒捉住了他送到如沁的面前,“沁兒,你說,咱們的孩子將來要不要象他一樣淘氣,都說如果看到喜歡的孩子使勁的掐一把,那麼將來生了的孩子就必象那喜歡的被掐過孩子呢,來,把銳兒給你掐一下。”他笑咪咪的把銳兒的小屁股就送到了如沁的面前。
如沁“撲哧”一笑,“又是哪裡聽來的?”他孩子氣的話一本正經的說給她聽分明就是要逗着她笑。
“呵呵,那個帶銳兒的婆子說的。”
銳兒聽了卻是“哇”的一聲就哭起來,“娘不許掐銳兒的屁股呢,疼疼,不管娘怎麼掐孃的孩子也不會象銳兒的。”齜牙說完就做了一個鬼臉想要掙脫開輕展軒的鉗制。
看着他小胳膊小腿不住的踢蹬着,如沁這才笑道,“軒,放了他吧,讓他好生去玩,我沒事了。”其實那心底深處的糾痛豈是一時半會就可以除去的,那需要時間,就只有時間纔可以慢慢淡去所有的過往與心傷。
終於看到如沁笑了,輕展軒這顆心才放了下來,“沁兒,我讓廚房燉了酸梅湯,應該好了,我讓青兒端了給你送過來。”自從出了事,青兒就一直不肯出現,直覺她對不起如沁,因爲她沒有盡到保護如沁的責任,所以心裡一直內疚着。
就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不停飄舞的雪花,如沁那一顆散亂的心才慢慢的恢復了平靜,她知道輕展軒的心,也知道青兒的心,所以當青兒端了酸梅湯走進她身邊的時候,她握住了青兒的手,“青兒,別自責了,那不關你的事,這世上的事就是這般的巧,誰又曾想剛好二弟就叫走了王爺回這王府了呢。”
“王妃,其實青兒有一些事一直覺得對不住你。”如果不是那一日她邀了小絡請寶柔兒去廣明宮見到了如沁,那麼如沁也就不會再相邀寶柔兒去梅林,而如果如沁沒有遇到歐陽永君,那麼今天歐陽永君必不會邀王爺回王府,這是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而那最初卻是因爲她欲炫耀如沁醫理的精湛,所以只要一見到如沁她便覺得自己對不住她了。
“青兒,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倘若那不是你的本意,我便不會怪你,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後只小心提防着那些小人就是了。”寶柔兒還在王府裡,不知爲什麼,只要一想起寶柔兒,如沁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雖然她一直知道青兒是輕展軒派在她身邊的人,可是經歷了這麼許多的事情,從採月到之晴,再到青兒,又有誰會有青兒的好呢。
見到如沁居然不深究,也不追問,這讓青兒有些感動了,“王妃,快喝酸梅湯吧,那可是王爺親自吩咐人煮的。”笑盈盈的說着,她一心希望她的主子能快樂平安。
幸福的喝着那酸梅湯,這一刻她感動身邊的每一個人,雖然都是刻意的想讓她暫時忘記阿瑤忘記那傷痛,卻也讓她有了幸福的感覺。
一個梅子剛送入口中,一聲清亮的琴聲頓時從窗外飄來,那琴聲清揚頓挫,在那雪色中,那聲音宛如天籟般動聽。
如沁悄然站了起來,窗前佇立時,那飄滿雪花的園子裡,八角亭下,輕展軒正凝神彈奏着一曲鳳求凰,曾經是她彈給他聽,那是他最愛的曲子,那是因爲婉柔,而如今,卻是他親自彈給了她。
琴聲,好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