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玉便說:“今天我們難得在這裡遇見,一起到我家吃頓便飯吧。”
吳波答:"我今天是給單位買東西的,馬上就得趕回去。你們把手機號碼給我,到時候再聯繫吧”
跟君玉換了手機號碼之後,吳波匆匆去了。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君玉有些感慨:“吳波這小子,幾年不見,氣質越發好了哦,到底是在軍營裡鍛鍊過的人,就是不一樣哦。”
雪瑩沒有回答她的話。送君玉回家後,她也搭上了回黃石的客車。
一路上,她的思緒紛紛亂亂,高中時代的情景又一幕一幕地閃現在了眼前。
早在讀高一的時候,雪瑩就開始暗戀吳波了,那時候,吳波的數學成績非常好,而雪瑩每次考試文科名前茅,數學卻很難及格。爲此她一直很苦惱。
她還記得有一次,班裡的一個男生不知從哪弄來一道高難度的數學題,很多人都做不出來,數學老師也一籌莫展,吳波見到這道題之後,卻眉頭一皺,用粉筆在黑板上唰唰幾下,幾乎不假思索地解開了。把個數學老師驚得目瞪口呆,直說他是清華的料子。
他長得不算帥,可是乾淨斯文,有種江南書生的儒雅之氣。再加上聞名全校的高智商,如果性格隨和一點的話,他很容易就會成爲全班女生暗戀的對象。
可是他卻很古怪,確切地說是很孤僻,每天只知道埋頭做作業,班裡和其他班級搞籃球比賽,班主任在班裡三番五次地動員大家都去加油,所有女生都去了,可他依舊伏案苦讀,不爲所動。他也從來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所以在班裡並不受大家的歡迎。
但是雪瑩不管這些,每次吳波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走上講臺,從數學老師手中領取象徵着第一名的試卷時。雪瑩的心裡都有着莫名的激動。
她明白,這是她永遠也無法企及的高度,但是吳波卻攀登得那樣的遊刃有餘。
她喜歡他,是那種癡迷的,崇拜的喜歡。她喜歡看他深思熟慮時堅定睿智的眼神,喜歡他低着頭匆匆走過的樣子,喜歡路上相逢時他對她露出的微笑,甚至,連他身上穿的那件半舊的藍色襯衫她都覺得那樣好看。
漸漸地,她似乎也從吳波看自己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一種激賞和愛慕之情,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明確表示過,她也始終不能確定什麼,少女的自尊也阻止着她去主動對他表達自己的愛情。
接下來就是高考,決定每個人一生命運的高考,讓人料想不及的是,高考的前兩天,吳波突然得了很嚴重的腎病,一治就是兩年多,等病好了,他的大學夢也徹底完結了。
那個時候,雪瑩已經考取了師專,有很多次,她想去看他,去告訴他她喜歡他,可是,卻老也鼓不起勇氣。她始終怕自己是自作多情,徒然惹人笑話。
時間一長,她又聽說吳波病好了以後去海南當兵去了,她更加覺得他遙不可及了,有時夢中閃過他的影子,醒來後便會自嘲半天:“他若真的有意,早就來找自己了,何必去想那虛無飄渺的事。”於是漸漸地不再想了。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居然在超市裡和他不期而遇。
她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中,車子到了黃石鎮都忘了下車。售票員提醒她:“喂!到黃石了,你到底下不下啊,不下補票哦!”
她才猛地驚醒,下了車匆匆往家走。老遠地就看見大鵬拎着一大袋東西在家門口守着。見她回來,興沖沖地迎了上來:“怎麼去了這麼久啊!害的我好等。”
雪瑩看見他,心裡頓時一陣煩躁。一眼瞥見他手裡的塑料袋,發現袋裡裝的都是她平日最愛吃的零食,想起他素日愛錢如命,看來這次是真心道歉來了,不禁嘆了口氣。
吃晚飯時,媽媽指着桌上的玉米麪蒸肉喜眉開眼笑地說:“大鵬就是聰明,這道菜我一教就會了,雪瑩你嚐嚐,味道比我做的還好呢!”
大鵬笑道:“媽,雪瑩喜歡吃的菜,我當然要及早的學會做了,不然結婚後,把她養瘦了,你們二老還不心疼死了。”
他一邊說,一邊往雪瑩碗裡夾了一大塊五花肉。
雪瑩看着碗裡金黃的肉塊,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她勉強吃了兩口飯,就說今天逛得太累了,回到了房裡。
大鵬立刻跟了進來。雪瑩也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打開衣櫥整理衣服。
大鵬靠着衣櫥,身子向前傾了傾,笑容滿面:“雪瑩,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我保證以後不再發生這樣的事了,我會給你充分的時間讓你慢慢接受我的。你別再賭氣了好不好?”
雪瑩停住了整理衣服的手,低着頭回答:“大鵬,那天的事情你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畢竟我們名分已定。我覺得錯的好像是我們這樁婚事。”
“怎麼,難道你—” 大鵬心裡一驚。
雪瑩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定親不是兒戲,我也不是輕易就出爾反爾的人,你放心,我不會悔婚的。”
大鵬鬆了口氣,笑道:“那你今天怎麼好像不歡迎我的樣子?”
“沒有,我只是太累了,你也該回去了。” 雪瑩疲倦地說。
大鵬無法,只得說了聲:“那你好好睡一覺吧”轉身出了房間。
再上班時,大鵬依舊天天用車接送她,雪瑩也覺得那天晚上自己的做法有些傷害他的自尊,這幾天對他一直和顏悅色。
有時還會想到吳波,可是每次都是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不過是許多年不見面的一個老同學罷了。如果他還忘不了她,這些年爲什麼不來找她呢。
這天吃完晚飯,雪瑩正在洗碗,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媽媽說你去接電話,我來洗吧。
雪瑩拿起手機說了聲“喂!”電話那端就傳來了吳波低沉渾厚的聲音:“雪瑩,猜猜我是誰!”
雪瑩一怔:“吳波,你怎麼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我問嚴君玉的。”吳波笑道。
雪瑩“哦”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沉默了幾秒鐘,吳波低聲問:“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聽了這句話,雪瑩腦海中立刻閃過她最後一次見他的情形,那天他穿着銀色的短袖上衣,拎着書包走出班級門口,跨出門的剎那,他猛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時的神情,那個時候,她還在心底暗暗地期盼不久他就會找他表白。
往事如煙,雪瑩不禁感慨萬千,忍不住反問:“這些年你好嗎?你的病全好了嗎?”
“全好了,再不好我不就見不到你們了?”吳波朗朗地笑起來。雪瑩也笑了。
這一通電話,她們聊了一個多小時,主要是吳波跟她說自己在軍營裡的和經歷和趣事,當他說到自己爲了圓大學夢三年之內自考了外語本科並過了八級,後來在縣城的外貿公司當翻譯的時候,雪瑩再次對這個男孩有了少女般的崇敬之情。
這天,風和日麗,雪瑩上午沒課,在辦公桌上恨鐵不成鋼地糾正着一個差生的作文。傳達室的韓大爺突然在窗外叫她:“雪瑩,有你的一封信。”
“信?”雪瑩怔了一下,這年頭都是電話和電子郵件,誰還寫信啊!
她滿懷疑慮地撕開了信封,一張淡藍色的賀年卡露了出來,卡上印着青綠山水,正中有人用黑色墨水筆端端正正地寫着幾行詩句:“燈火燦爛是怎樣美麗的夜晚,你緩緩指引我渡向彼岸,那滿漲的潮汐,是我胸懷中滿張起來的愛意。”
結尾署名是:“一個老實的男生。”
雪瑩急忙把賀卡翻轉過來尋找日期,果然是五年前的那個元旦,那個時候,她正讀師專一年級。
再看那幾句詩,字跡已經開始發黃了。
雪瑩的大腦頓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筆跡,過了再久她都認得是吳波的,還有這首詩,她更是一輩子都記得。
那是他們讀高二那年的春天,班主任組織她們班去長江邊踏青。
是三月的傍晚,江邊的油菜花開得如火如荼,無邊無際,而長江永遠都是那樣的白浪滔天,夕陽照在江面上,映出漫天閃爍的金光。
她一個人遠離大家,陶醉地站在江邊的岩石上極目遠眺,這時,吳波卻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微笑着對她說:“雪瑩,這裡的景色真美,讓我想起了一首席慕容的詩。”
“什麼詩啊?”她好奇地問。
他看着她:“我念給你聽吧!
燈火燦爛是怎樣美麗的夜晚,
你緩緩指引我渡向彼岸,
那滿漲的潮汐 ,
是我胸懷中滿漲起來的愛意 ,
多麼美麗而慌亂的夜晚啊,
請原諒我不得不用歌聲,向俯視着我的星空 ,
輕輕呼喚,
星羣聚首的天空,
總不如,
坐在船尾的你光華奪目 ,
我幾乎錯認也可以擁有靠近的幸福,
站在卑微的角落遠遠凝望,
水波盪漾,
無人能解我的悲傷 ,
我是飛蛾撲向火焰,
燃燒之後,
必成灰燼,
可是,如果不肯燃燒 ,
那我還剩下什麼呢,
除了一棵逐漸粗糙,逐漸在塵埃中失去了光澤的心。
於是我撲向烈火,
撲向命運在暗處爲我佈下的誘惑,
用我真摯的詩,
用我清越的歌,
用一個自小卑微怯懦的男子,
一生中所能爲你準備的極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