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鄭凱眼神慌亂,先是沉默,隨後開始強行冷靜下來,儘管動作生硬,但看得出來有些勉強。
“有些事情,不是你說怎樣就是怎樣的,我們警方要的是真相。”
羅飛看向對方,眼神之中滿是凝重。
他知道此刻作爲一個父親,鄭凱揹負了很多,如果說同時失去兩個女兒,那將會是一場毀滅性的打擊。
但父愛……終究不是遮掩罪惡和逃避的理由!
“真相就是我殺了人,警察同志,我對不起我女兒,這個時候我沒什麼辯解的。”
說話間,鄭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這個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的漢子忽然開始嚎啕大哭。
一旁的趙東來和周大寶對視了一眼。
這哭聲倒是不小,可是更提現了對方的心緒。
羅飛看了一眼旁邊衆人,深吸一口氣。
“趙隊,我單獨和他待一會。”
“半個小時就夠了。”
趙東來看向了羅飛,只需要一個堅定的眼神就足夠了,於是立刻安排。
很快,他們兩個就坐在了同一間審訊室內。
“警察同志,剛剛是我態度不好。”
此刻的鄭凱似乎已經掌控了自己的情緒。
“我對不起我女兒,是我一時衝動,因爲她自己的不爭氣,因爲我自己的問題,所以才做出這樣的事來,我對不起我老婆……”
羅飛微微一笑。
這一笑已經將對方徹底的看透了,事後的掙扎和取捨,不願意再失去一個女兒的決心,還有倉促之下凌亂的態度表現。
“你最對不起的是那個叫周薇的女人。”
“你最對不起的是那個在童年陰影之下活了十幾年的私生女。”
“伱最對不起的是你到頭來還想要瞞天過海爲她包庇的良心。”
靈魂三句直接將對方打蒙了,也讓對方再度開始破防。
本來有些鎮定下來的鄭凱再度神情突變,他沒想到羅飛會拿出這段往事來對付自己,剛剛的心理建設和自己的痛處一瞬間被揭開。
“葉琳是你的女兒,鄭悅也是你的女兒。”
羅飛輕嘆一聲,要讓對方認罪並不難,只要一劑猛藥就足夠了。
“多年前你虧欠的終究只能化作後來對葉琳的補償,你能做的除了匯款之外還能是什麼?也就是在事發之後爲她頂罪。”
“可你想過沒有,不管後來的事態如何發展,葉琳她和此事的關係不會因爲你而徹底消失,沒有審判,她會帶着恨意和殺戮的負罪感度過餘生!”
“沒有審判和公證,你讓你女兒就這麼白白枉死,不可昭雪麼?”
其實真想已經明瞭,證據和形勢說明了一切。
只是在最後時刻,羅飛不想讓鄭凱再繼續錯下去,妨礙公務是次要,放縱一個幼小的懷恨之心纔是最大的惡!
“啊……”
鄭凱放聲大哭了起來。
“她還是個孩子,都是我的錯,這一切報應都在我身上,求求警察同志再給她一個機會吧。”
雖然葉琳對他也很重要,但是羅飛最後提到鄭悅的冤屈,這讓他最後一絲支撐也斷裂了。
起身之後羅飛走到一旁,拍了拍支在那裡的記錄儀。
“所有罪孽的延伸都是錯而不糾。”
回到辦公室內,周大寶很是感慨,拍了拍羅飛的肩膀。
“趙隊,你們這位羅飛同志可真是一位福將啊,這次算是幫我們也解決了一樁麻煩。”
“這話說的,能力出衆就是能力出衆,福將這說法我們還瞧不上呢。”
“好,總之這次多謝你們了。”
周大寶眼帶笑意,雖然自己這邊沒把事辦妥,但好歹是解決了。
“還沒完呢。”
羅飛搖了搖頭,隨後看向周大寶。
“周隊,通過鄭凱的表現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事情的真相了,但關於葉琳的作案動機和細節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而且鄭凱知曉此事之後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那一萬塊錢應該是想要幫助葉琳避禍的,警方介入調查,家裡和工作單位肯定是不能繼續待了,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爲自己這個女兒想好了退路。”
趙東來驚覺,眼神詫異的看向了羅飛。
“你是說葉琳要跑?或者已經潛逃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所以從葉琳下殺手之後,鄭凱就已經鐵了心要保她了,如果不是我們追查到了境外真相,此事就真被他瞞下來了。”
聽了羅飛的話,其他警員也都緊張起來。
那個叫葉琳的女孩想必做好了準備,再加上有鄭凱的支持,說不定已經消失了。
“放心吧,這事就交給我們了。”
周大寶來到一旁指了指桌上的電話。
“剛剛羅平市那邊的警隊已經出動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大不了到時候我親自跑一趟,雖然跨境辦案手續也多,但事態已經如此明朗,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了。”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趙東來,羅飛等其他的警員都齊齊看向這邊。
周大寶接起電話,眼神也嚴肅起來。
“沒錯,是我,對……”
“什麼?確定是本人麼?”
此刻的周大寶一臉詫異,隨後又交代了幾句之後掛了電話。
“那個叫葉琳的女孩已經被控制起來了。”
此刻的周大寶還處在疑惑之中。
畢竟這事發生的太過於順利了,作爲老刑警幹部他都有些意外了。
“她沒有跑,也沒有玩失蹤,就只是在自己的租住的公寓裡面待着,所以現在只需要我們這邊的對接人員去一趟了。”
羅飛很敏感的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
如果是爲了單純的報復和泄憤,那麼之後作爲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孩,應該跑路纔是。
再不濟也應該想辦法推諉或者另做打算,難不成這裡面還有蹊蹺?
又或者……鄭凱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面?
趙東來並沒有想那麼多,此事應該不會有任何的變數,畢竟證據和動機都有了,基本上可以算是板上釘釘。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兩天後,白陽縣這邊傳來了新的消息。葉琳的確是安眠藥的提供者,那天下午也是她去找了鄭悅,兩人確實見了面,但是……
鄭悅確實是自殺!
此刻的羅飛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再結合之前把所收到的消息來看,這其中定然還有隱情。
“趙隊!”
“這件事情我覺得沒那麼簡單,如果事實真的有誤差,我們不能錯判,而且葉琳雖然有足夠的作案動機和下手條件,可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還有另一種可能。”
此話一出,趙東來都蒙了。
不僅如此,站在一旁的廖星宇的其餘幾位都有些不理解,一個人依然具備了所有嫌疑特徵爲什麼還會有其他的隱情?這也太離譜了。
不是她親自下手難不成真的是自殺?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且不說脫罪與否,單是葉琳的行爲就所以讓他們所有在場的老刑警幹部燒破腦袋了。
廖星宇撓了撓頭,表示有些懷疑。
“不會吧,羅飛,葉琳這邊已經是證據確鑿,放在偵破工作來說已經是鐵案一樁了,她明顯就是在狡辯,你要知道很多年輕人行差踏錯都會後悔,這丫頭怕是在抓我們的空子……”
“是啊,就算她現在還沒有直接的證據,只要拿安眠藥這些問題審問一番就足夠了,這本就是一種手段,咱們這邊再操心就有些不妥了吧。”
周凡他們緊跟着應聲附和。
但是這一次,趙東來卻忽然間打斷了所有人。
“各位,話不可說早,我們是警察,做事要問心無愧,之前郭晶一案整整一年的時間沒有被發現,甚至差點枉殺好人,當時也被說是鐵案……”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都沉默了。
這就像是一記重錘一樣狠狠敲在了他們的心上。
“沒錯。”
羅飛看向了桌子上面的報告,這是剛剛打印過來的,白陽縣那邊的第一手情報資料,上面寫的明明白白。
葉琳在安眠藥的問題上供認不諱,但是說不是自己下藥,而是對方自殺。
“我們還是去一趟吧,雖然這趟公差可能沒有必要,但我想這裡面會有一個我們都想不到的故事,絕對不簡單。”
羅飛十分認真,他不相信一個年僅二十的姑娘面對人命大案還能如此鎮定。
除非對方早有打算或者從一開始就謀劃了所有。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鄭悅的死就是一個恐怖的意外。
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意外!
沒有人知道她們那天見面說了什麼,後來鄭凱發現此事的時候選擇匯款幫助對方逃跑藏匿,也只是自己擔心害怕。
一個父親不能在短期內接連失去兩個女兒!
“組長,我們支持你。”
林傑率先站了出來。
緊接着張偉,何鑫他們也都紛紛幫着說話。
在這種問題上,他們選擇相信羅飛的直覺,關鍵是這麼久以來他們的這位組長從未出過錯,那敏銳的的感知和直覺,一直都是糾錯的標杆。
“罷了,走一趟吧,我去打報告。”
趙東來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自己對於之前郭晶誤判一事至今心有餘悸。
盧建飛已經栽了,周雷他們更是吃了大虧。
自己有羅飛在,就必須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這次的對接人員就有我們兩個足夠了,一組的成員在這邊待命,如果有需要鄭凱協助的地方就靠你們了。”
“是!”
何鑫等人站的筆管條直,一臉的正經。
第二天,羅飛就和趙東來趕到了白陽縣。
準確的說他們半夜就出發了,因爲航班比較早,但好在兩人對於此事都足夠上心,並不困。
天氣已經轉涼,街道上人並不多,他們這趟出公差到這裡辦事只是爲了真相,所以兩人心思都比較沉重。
對接人員上午到位就行,趙東來和羅飛中途在白陽縣公安局附近的早點鋪子停了下來。
“老闆,兩籠包子,兩碗豆腐腦。”
趙東來招呼着羅飛坐下。
其實此刻的趙東來還比羅非還要緊張,如果這檔子事真的發生反轉,且不說要不要發還重審,單是葉琳的性質就出現了問題。
無法將對方定罪,那就是新的麻煩!
只是提供安眠藥,這壓根不足以讓對方付出一條人命的代價,畢竟這裡面還有鄭悅自己的意願問題,證據先行的背景下局面有些侷促。
人已經不在了,所以稍有意外怕是就要上升爲懸案了。
“我們這的包子絕對好,兩位同志是外地來的吧,一定要好好嚐嚐。”
老闆娘一看就是熱情好客。
因爲聽出了口音不同,再加上身上的着裝,一猜就知道是來走公差的。
本地人熱情是一方面,這種時候還有人冒着冷風來捧場生意,不嘮幾句可惜了。
“我跟你們說啊,咱們這的包子可好咧,餡料選用鎮上專門飼養的花斑毛豬,市裡面好多人都知道我們家的招牌,嘿嘿嘿嘿……”
“咱再說這個……”
就這樣一旁的老闆娘喋喋不休,趙東來悶聲喝豆腐腦,一喝一個不吱聲。
雖然自己現在心緒很亂,但是有脾氣不能朝老百姓發呀,只能埋頭乾飯。
羅飛則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起了包子。
連吃帶品,再加上自己嗅出的味道可以確定老闆娘的話裡確實有很大一部分是真的。
起碼肉很新鮮!
突然間羅飛想到了什麼,從一開始他對這個包子沒什麼興趣,但此刻他終於意識到了破局點。
“趙隊,快走!”
“什麼?早餐都要吃霸王餐喲!”
老闆娘都驚了,這是要明着跑路?太誇張了!
趙東來無奈的白了一眼,趕緊起身付賬,然後跟着羅飛朝着當地公安局趕了過去。
因爲警方只是初步控制了葉琳,所以還沒有向上移交,暫時被留在了局內。
“你想到什麼了?”
趙東來很是好奇。
羅飛眼神中流露出堅定的意味。
“殺人不需要太過於麻煩,比借刀殺人還要方便的不是提供一把屠刀,而是誅心!如果說兩個女孩之中又一個已經做好了報復的準備,那麼另一個只能被動上鉤。”
“這是一場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