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錦華樓二樓, 長廊盡頭的最後一間包廂裡。

譚曜明摸着下巴,打量着面前這位身着寶藍色裙子的女人,嘖嘖嘆道:“你這模樣, 和當初那個土裡土氣的傻姑娘, 可真是仿若兩人哈?”

孔唯貞聽他這麼說也不惱, 只是嬌嗔的睨了譚曜明一眼:“譚公子, 你這話我可不愛聽, 沒聽過人靠衣裝嗎?”

譚曜明點點頭,抽了口煙:“不錯,人靠衣裝馬靠鞍, 狗配鈴鐺跑的歡?”譚曜明說罷,哈哈大笑。

孔唯貞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這麼多年, 比這更粗俗下流的污語也聽多了。譚曜明這一句話, 能算得了什麼。她面不改色地衝譚曜明微微一笑, 便拿起杯子輕抿了幾口酒水。

此時有人推開包廂的門,譚曜明看了眼來人, 衝孔唯貞微擡下頜,意味深長道:“諾,你等的人來了。”

孔唯貞將落在頰側的髮絲撥到耳後,卻是漫不盡心地往沙發背靠了靠。

欲擒故縱?

譚曜明心裡有點眉目,他起身, 爲兩人介紹:“梵境, 這位是孔小姐。”

賀梵境衝孔唯貞微一點頭, 便在沙發上坐下。

賀梵境這般態度多少令孔唯貞心裡有些失落。然而孔唯貞向來是個知分寸的人, 知道有些事急不得, 便也微微笑。譚曜明見狀,扯脣笑了笑, 便見賀梵境扔給他一張紅色的請柬。

譚曜明打開看了看:“喲,要舉行婚禮了?你們不是早扯證了嗎?”

賀梵境和譚曜明扯了幾句,便起身要離開。譚曜明有意要介紹孔唯貞和賀梵境認識,然而賀梵境似乎心思不在這兒。

譚曜明看着賀梵境離開的身影,有些納悶:“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孔唯貞沒答,只是問:“賀總和陳小姐之間的事兒,你能和我說說不?”

譚曜明:“這事說起來就長了。”

等譚曜明將賀梵境和陳安的事兒說了大概後,他覺得口乾舌燥,擡手拿酒杯喝了一口,卻見孔唯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別有所意道:“賀梵境那人是栽在陳安的身上了,五年後,他還能娶......”

他話還未說完,孔唯貞就打斷他:“賀先生當初不是都要和樑小姐結婚了嗎?怎麼突然就取消婚禮,難不成是因爲知道他有了女兒的緣故?”

譚曜明沒回答,只問:你這態度,該不會對人有意思吧?“

孔唯貞卻大大方方的承認:“對。”

這下換譚曜明愣住了,他說:“這不道德吧?人都有一個孩子了,你這是破壞人家庭。”

孔唯貞稀罕道:“你譚公子還知道道德二字?”

譚曜明笑:“不過,你究竟是怎麼認識賀梵境的?”

怎麼認識的呢?

孔唯貞當時還是大三的學生,家境貧困,當時母親還生病住院,爲了給自己掙取生活費以及母親住院的醫藥費。孔唯貞經人介紹,在C市最大的夜店當推酒業務員。

那個時候孔唯貞還是一個涉世未深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第一次到這種魚龍混雜的風花雪月的場所,難免有些害怕和侷促。

當晚,孔唯貞便被指派到301包廂推銷酒水。

在這裡的工作的姑娘都知道301包廂裡的人,都是C市一羣非富即貴的公子哥兒。

孔唯貞在這裡做了一個月推銷酒水的工作,一直都膽顫心驚的生怕會遇到那些憑着幾個臭錢仗勢欺人的公子哥兒,然而所幸這一個月以來一直安安穩穩並未發生什麼糟心的事兒。

孔唯貞由最初惶惶不安到如今能笑着應付那些男人的嬉笑打趣。而且她性格開朗,又擅長袖歌舞,很快便和這裡的姑娘打成一片。

有小姑娘聽說孔唯貞要到301包廂推銷酒水,笑着調侃道:“指不定等會能掉個金龜婿。”

孔唯貞站在漆紅的雙木門前,清空靈動的女聲從那尚餘的一線門縫中緩緩流溢出來,還伴隨着男男女女的低笑聲。

不鏽鋼托盤上放着兩瓶上好的酒水,孔唯貞低眉看了眼,擦得一塵不染的底盤恍若銅鏡,照出了她濃妝豔抹的那張臉。

孔唯貞扣着底盤的手指緊了緊,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推開門。

屋裡人徑直說笑着,沒人注意到她,孔唯貞鬆了一口氣,微微蹲下身子,將酒水放在茶几上的功夫,孔唯貞便將這包廂裡的人看了大概。

屋裡男男女女摟成一團,除了一個男人以外,那人坐在角落處,光線昏暗。孔唯貞看不大清楚男人的面孔,也不敢多打量。只依稀看到男人搭在膝蓋上的手,手掌寬大厚實,五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乾淨圓潤,手腕上還戴着一枚手錶,錶盤上鑲嵌了一圈的碎鑽。

孔唯貞暗暗嘀咕這表肯定是名牌貨,只是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回去查查看。便要起身時,卻被邊上伸出來的一隻手給握住了手腕,隨着這股力道,孔唯貞被男人拖到沙發。

男人摟着孔唯貞的腰,便上下其手。

渾濁濃重的菸酒味噴浮在孔唯貞的臉上,孔唯貞此時還是一隻生嫩嫩的小白兔,哪知道如何應付?只是一味地掙扎推搡,指甲不小心刮蹭到男人的臉。

下一刻,她的左臉頰便生生地捱了一巴掌,力道之大,她立即便覺得半張臉都給打得發麻了。

男人咒咒咧咧:“不就是出來賣的嗎?裝什麼裝?”

包廂裡的人,此刻也發現了這一出狀況,不知是誰調亮了光線。

孔唯貞捂着左臉頰,難得覺得有些羞憤,面孔漲得通紅,眼眶微溼,然而她強忍着不讓自己掉了下眼淚。

就在這時,一道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小五,你丫的幹嘛呢?”

那位叫小五的男人呵呵笑着和角落裡的男人所了句,旋即,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了孔唯貞一眼:“還不滾,怎麼?還等着我收拾你呢?”

孔唯貞立即起身,離開包廂前偷偷看了眼那角落的裡男人,目光卻無意間對上那男人看過來的視線。

孔唯貞心下一跳,立即開門走了出去。

此次以後,孔唯貞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想起那個男人看向她的目光,沉靜幽深,彷彿能看到人的心底去。

孔唯貞也曾向同在這家夜店的姑娘打探那個男人的信息,伍清在這家夜店做了許久,對來這裡人的身份都門兒清。

某次,孔唯貞送完酒水回來,見伍清正在後臺化妝,便拐着彎旁敲側擊了一番,又送了伍清一套化妝品,才得知了那男人的名字。

賀梵境,孔唯貞在心底默默唸了一遍。

伍清見她一副思春少女的模樣,也清楚孔唯貞的心思,她塗着指甲油道:“我說,他們那樣的人,即便是想找人玩玩,也不會找我們這種的,唯唯,你沒別犯糊塗啊。”

孔唯貞明白伍清話裡的意思,可她卻不以爲然,但面上還是樂呵呵地奉承您說的對

然而一個月後,孔唯貞卻再次見到那個男人。

當時她正拿着托盤,要給某間包廂送酒水去,迎面走來一個人,不小心撞在她的身上,那人低低地說了聲對不起,便腳下打飄離開。

孔唯貞卻在看清那男人的面容後,怔愣住了。旋即,她反應過來,立即將手頭的東西,擱在一邊兒。

這家夜店樓上有提供住處,和五星級酒店的房間無異。

孔唯貞跟在賀梵境身後,見他走得踉踉蹌蹌,好幾次都要摔倒的模樣。直到他到了房間門口,拿着房卡刷門,幾次房卡沒對準縫口,嘗試了七八次後,他才成功開了門,才進入一間房間。

房門並未關緊,餘下一線門縫。

孔唯貞站在門外豎耳凝聽,老半天裡面沒有傳來動靜聲。孔唯貞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輕輕帶上門。

屋內燈光大亮。

男人的西服被扔在地上,孔唯貞一眼就瞧見躺在牀上的男人,他正閉着雙眼,似睡着了。

孔唯貞剛要擡腳,就見牀上地翻了個身子。她屏息觀察了一會兒,這才慢慢湊近。

男人身上的襯衫亂糟糟的,卻扔掩蓋不住他那英俊的面容,眉眼深邃,鼻樑筆挺,一手搭在額頭上。

有點頹廢,有點落寞。

孔唯貞心念一動,擡手掀過邊上的被子想爲男人蓋上時,卻被男人拽住了手,孔唯貞的心卻在這一刻砰砰直跳,猶如揣着一隻小兔子。

孔唯貞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還好,男人並沒有醒來。

孔唯貞輕輕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起身要離開之時,卻聽到男人嘟噥了句。

男人的聲音含含糊糊,孔唯貞並沒聽清,她低眉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的脣角動了動,又嘟噥了一聲。

這一聲,孔唯貞聽清了,原來他說的是安安。

孔唯貞爲男人關了燈,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離開之時,她又回頭看了眼緊閉着房門。

安安?是駐紮在他心地一隅的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