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來的。”西園寺翼(翔)那淡然一笑,帶着無奈與心酸。二十年了,兩家的恩怨何時才能得到真正的化解?當那小子來到西園寺家,他知道那一刻終將到來。這不——邵家的長子、如今的大使先生,終於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只是當年人已逝,如今世上已再無“西園寺翔”。
“呵!”邵宏客氣地一彎嘴角,“西園寺先生,別來無恙啊!”
“無恙?”眉頭一挑,西園寺翼輕聲嘆息着,“老了!都老了,你父親如今身體還好吧?二十年不見了,整整二十年哪!”昂首望着藍天,那渾濁的雙眼中充斥着滄桑的情愫。目光彷彿穿越了時間,再次將思緒帶到了二十年前。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自己正從同僚府邸返回家裡。然而汽車卻在半路忽然拋錨,正當司機下車檢查的那一剎那,卻不知從哪兒冒出幾個身着黑衣的男子。
他們從體格上看上去都很年輕,個個手持棍棒見人便打,幾個隨從片刻便被打得遍體鱗傷。驚惶中的西園寺翔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也會在東京遭襲,面對着那羣凶神惡煞的黑衣男子,他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然而那一羣暴徒最終卻沒有傷害他,因爲其中一人突然開口嘲笑——懦夫!懦夫!對於同樣出生于軍旅世家的西園寺翔來說,那是極大的侮辱。
“你們是誰,誰派你們來的?”記得當時自己已經被嚇暈了,脫口而出的問題幾乎不回任何思索。
“我們是誰?”其中一名暴徒放聲大笑,其他幾人隨之符合。那是並不標準的日語,想來應該是一羣留學生。可是他們爲什麼要襲擊自己?西園寺翔並不知道緣由。只能怔怔地注視着他們,不住的瑟瑟發抖。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黑夜中一名男子緩步前來,因爲其身上穿着中式的中山裝,讓人不難看出他是個中國人。西園寺翔心裡卻惶恐不安,襲擊自己的人是一羣中國人,而眼前此人也是一名中國人!他的出現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希望,有的只是更多的恐懼與不安。
“夠了,你們走吧!”那聲音讓他至今難忘,“這次教訓,相信他會記得的!該怎麼做,不用我們去教他!”
果然是一夥兒的!西園寺翔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你們是誰,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園寺先生應該知道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黑暗中,那男子眼角閃過一道犀利目光,深深的寒意瞬間襲來,讓人不禁顫抖。
“你沒……你是邵……”
“呵,算是你聰明!”話沒說完,那男子卻冰冷一笑,黑暗中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從他身上所發出的氣息,卻壓抑得他無法在黑暗中找尋他的雙眸。
“你……你們……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心中的害怕源自於內心的心虛,他知道邵家世代金戈鐵馬,任何一個邵家的人都不是好惹的,直到今天他同樣這麼認爲。
“我們不想怎樣,只是想討個公道!”男子說着,緩緩走出了黑暗。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矇住臉面,那是一張年輕且英氣的臉,和他父親不一樣,他沒有那暴戾的脾氣,卻顯得更加陰霾,或許應該說陰險。那一抹冰冷的笑容,讓人至今難忘記。
公道?如果只是爲了討個公道,需要這麼個討法嗎?棍棒加恐嚇,這難道是一個自稱禮儀之邦國家的人民應該做的事情嗎?西園寺翔當時並不理解他們的心情,那是後來才知道,其實自己當時真的很欠揍。
“呵呵,原來你還記得啊!”釋然的笑聲將人帶回到了現代,圍坐桌邊,桌上擺着香茶與小點。
“當然記得了,栽在一個小鬼的手裡,那麼丟人的事情哪能不記得呀?”西園寺翼哈哈大笑,對於當年的事情,他其實早就已經釋懷了,只是此刻再次提起,感覺真的很好笑。如果當年不是自己有錯在先,他們又怎麼會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
“哈哈……”邵宏大笑着,“小鬼!?是啊,小鬼!當時你就很老嗎?說這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那當然是小鬼了,怎麼說我也比你年紀大呀!你在我面前不是小鬼又是什麼?”
氣氛如此融洽,實在是藤悅沒有想到的,更想不到父親竟然毫不隱瞞當年的身份與事情。那些都是他曾經深埋在心底的秘密,是自己一直都不敢揭開的陳舊傷疤。
“當然不是小鬼了!”邵宏笑着指了指自己因爲操勞而早早蒼白的頭髮,“你看,這頭髮都白了,哪還能是小鬼啊?”說着,話題一轉,伸手拍着邵勳的肩膀深意地笑道:“這纔是小鬼啊!我當年只會用那麼愚蠢的辦法來對付你,可是他呢?他可是連你的心肝兒都不放過呀!”
說到此處,邵宏將目光一轉藤悅,只見她正羞紅着臉頰,正想起身離開。邵勳卻一把拽住了她,霸道地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旁。藤悅掙扎着想要擺脫他,臉已然紅得像熟透的番茄。邵勳卻是一臉無良地環笑,“老婆,別走嘛!大哥又沒說你什麼,你害個什麼羞啊!”
“放手啊!”越是掙扎他卻越不放手,臉上壞笑依舊:“我就不放手,你又能拿我怎麼着?我就不相信你敢打我!”
“……”黑線順着額頭悄然落下,這單細胞真是夠無良的。說到打,自己還真不敢動手,他那打人的狠勁兒豈是自己能夠隨便就能學會的?上次把林子奇打成那副模樣,也不看看人家錢琳那麼心疼,真是夠無良的!可是……還沒能等她在心底抱怨完,邵勳卻忽然面露狡黠,手上陡然發力。藤悅只覺瞬間失去了重心,再一次悲催摔進了他的懷裡。
“小勳!”然而身旁卻傳來了大哥的責備聲,“以後不許再這麼弄了,你不知道這樣會傷到人嗎?如果小悅受傷了,你難道不心疼嗎?”
“呃……”第一次被大哥當着別人如此教訓,邵勳心裡說不出的感覺,有點委屈難受,又有點兒莫名的甘甜。大哥竟然在教訓自己欺負藤悅?這麼說,他是妥協了嗎?之前心裡那最後的擔心,此刻也不由得隨之放下。然而事情就真的這麼容易嗎?當然不是!正當所有人都以爲那事兒已然過去,邵宏臉色卻忽然一變,笑容雖依舊,但感覺卻不同了。
“小勳啊!有時候你做事情實在是太欠考慮了。”
“是的,大哥,我知道錯了。”邵勳心裡甜滋滋的,就算是批評也高興。
“既然知道錯了,那你爲什麼不道歉?”此言出口,邵宏卻將目光移向了西園寺翼,眼神與剛纔已然判若兩人,瞬間空氣之中彌散着異常的氣息。感覺到他目光中的敵意,西園寺翼出奇的鎮定。兀自端起了茶杯,輕輕咂了一口。邵宏等待着他的回答,微笑散去了,房間中寂靜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爲什麼?”邵宏並沒有耐心等得太久,“我想知道你的理由。”
西園寺翼依然沒有回答。邵勳緊緊將藤悅擁在懷中,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爲什麼大哥會忽然變卦呢?明明剛纔都談得好好的,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直到今日他們都無法釋懷?
藤悅望着父親,心陣陣地抽痛,如果不是爲了自己,父親根本就沒有必要再見邵家的人,也沒有必要再承認那個已然逝去的身份。都是自己不好,連累了父親,可是若真要讓自己在這之間做出選擇,那又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選擇的,畢竟生養自己的是父母,深愛自己和自己深愛的人卻是他。
“不爲什麼,我沒有必要再解釋。”西園寺翼放下了茶杯,淡然地回答。
然而這個答案卻明顯不是邵宏想要的,只見他眉頭一鎖,嘴角微微**了幾下,瞥了一眼身旁的邵勳,目光無比深邃。
“那麼……”
“大哥!”邵勳急了,“當年的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久,大家何必再拿出來傷神呢?反正我不管,你們愛怎麼鬥是你們的事情,我只知道小悅是我的人,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好令人感動的一句表白,藤悅欣慰卻又難受,緊抿着嘴脣任由着他將自己緊緊地擁抱。
“沒人要把你們分開!”邵宏淡然地說道:“你如今還是父親的兒子嗎?爲了她,你連父親的死活都不管!那天會場上,你的表演真是出色啊!林議員的公子成了你的新歡?”
新歡?藤悅徹底愣住了,收回目光驚愕地望着邵勳,臉色已然十分難看。邵勳低下頭來凝視着她,四目相對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小悅……你……你聽我說啊……”聲音如此顫抖,生怕她會再次從自己的生命之消失。
“不必再說了!”藤悅苦澀一笑,心裡明白這一定又是臭無良的金蟬脫殼,要不然錢琳怎麼辦呢?“林議員家的公子”,那不就是林子奇嗎?如果他們之間真有什麼,那錢琳怎麼辦?自己又怎麼辦?可是即便如此,心裡卻依然堵得慌,深吸了涼氣,卻將目光投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