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

忽聽得蹄聲得得,原來是兩騎瓦刺的巡查。張丹楓笑道:“就在這兩人身上,我保管叫大哥到得了北京。”那兩騎巡查見張丹楓與雲蕾都是瓦刺軍官的服飾,卻伴着一個漢人軍官,不覺大奇,急忙上前查問,張丹楓與雲蕾倏地抽出寶劍,出手如電,一下子就將那兩人的兵器打飛,把寶劍架在他們頭上。張丹楓喝道:“你要死還是要活?”那兩人道:“要活。”張丹楓道:“好,小兄弟,把這人拉開百步,問他今日口令!”雲蕾依言將那人拉出百步之遙,只聽得張丹楓高聲說道:“好現在開始問他們口令,若他們兩人所說不同,那就必是弄假,你可以一劍把他殺了!”張丹楓內功已有火候,中氣充沛,百步之遙,說話也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尋常之人,即大叫大嚷對方也未必聽得真切。

張風府大爲佩服,心道:“張丹楓果然是心細如塵,若然不是分開來問,他們說了個假的口令,咱們也難以分辨。”張丹楓問了口令,再問雲蕾,雲蕾道:“他說今日的口令乃是嫦娥。”原來瓦刺軍中也知昨夜是漢人的中秋佳節,便即景取了“嫦娥”二字作今日的口令。張丹楓笑道:“對了,他們不敢弄假。”雲蕾將那人拉了回來,張丹楓剝下他們的外衣,將兩個瓦刺騎兵縛在一棵樹上,說道:“委屈你們一下,等你們的同伴來解救吧。”叫張風府也換上了瓦刺軍官的服飾,分乘了搶來的戰馬,疾馳而去。

張風府熟悉道路,專揀小路行走,避開瓦刺的大營,沿途雖遇見不少瓦刺的卡兵查問,一說口令,果然通行無阻,日落之前,已到了北京效外。瓦刺先鋒已在北京效外擺下戰陣,兩軍對壘,中間是一大片無人地帶。張風府等三人冒險衝過去,明兵紛紛放箭,三人一面撥箭,一面疾馳。在北京效外築壕禦敵的正是御林軍的副統領楊威與車騎都尉樊俊,張風府未到陣前,已被認出,楊威立刻下令停止放箭,將三人迎入營內。

張丹楓席不暇暖,立即問道:“軍中士氣如何?”楊威低聲道:“聽得謠傳,說是皇上已在土木堡被俘,不敢欺瞞,軍心可是有點搖動。”張丹楓道:“皇上被俘之事不是謠傳,這是真的。你快送我們入城,面見於大人。”樊俊問道:“我的哥哥呢?”他的哥哥乃是樊忠,張風府揮淚說道:“你的哥哥已慷慨成仁了,望你繼承他的遺志,堅守京都。”將樊忠錘擊王振,死戰不屈等等壯烈的事蹟說出,衆人都是大爲感動。

楊威請他們三人換過服飾,立即送他們入城,城中居民三三五五羣集街頭,探聽戰事的消息,人人都帶着悲憤的神色。張丹楓與雲蕾急忙趕到于謙的住所,其時已是三更,于謙家中還是燈火通明。

張丹楓叩門求見,不一刻,大門打開,管家的道:“大人正在中堂,請你們進去。”張丹楓步上石階,只見于謙孤身一人在廳堂上來回踱步。張丹楓道:“於大人,我們回來了。”於道:“嗯,你們回來了?”仍然在不停地踱步,雲蕾不覺大奇,心道:“于謙與張丹楓乃是忘年之交,待我們都是有如子侄,何以如今見了,卻冷淡如斯?”禁不住說道:“那張地圖我們已帶回來了,還有張大哥祖先的寶藏,隨後也就可以運來了。”于謙面上掠過一絲喜色,但眉心的重結仍未解開說道:“是麼?只怕已經遲了。”仍然在來回踱步。張丹楓知他定是有極重大的事委決不下,示意雲蕾不必多言,縱目四顧,只見檐階下有一大堆石灰,兩邊牆上,剝落之處甚多,灰水只掃了一半。張丹楓心中嘆道:“若非眼見,誰敢相信於閣老如此清貧。屋宇破舊,只叫家人自己粉飾修補。”擡頭一望,又見大堂之上,掛着一張條幅,寫的是一首七言詩,詩道:“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首詩乃是詠石灰之詩,左下角有一行小字,題的是:“瓦刺圍城之日,偶憶舊作,感而錄此,于謙自題。”

張丹楓心中一動,大聲說道:“於大人,既然粉骨碎身全不怕,那又何必怕宵小的議論,史官的誣陷?”于謙瞿然一驚雙目炯炯,仰視長空,忽而嘆道:“賢侄,只有你一人知道我的心意。只是茲事體大,粉骨碎身猶在其次,只恐我將來要蒙下不白之冤。”張丹楓道:“當今天子既已被俘,大人當爲大明的江山着想,當機立斷,此其時矣。即算他日皇帝降罪,粉骨碎身,但大人已留清白拓人間,萬世千秋,永垂青史,又何足懼?”于謙眉心的重結一下解開拍案說道:“賢侄說的是。我明日便立新君,盡殺逆黨,親自督戰九門!”

原來於謙已接到皇帝被俘的消息,心中也自料到瓦刺必然挾天子以爲要挾,對付之策,只有另立皇帝,表示抗戰到底的決心。可是自己並非皇室中人,由自己出頭另立皇帝,這責任可是太過重大。敵黨的議論打擊,皇室裡面的蜚短流長等等,都在意料之中。而且他日被俘的皇帝,若然得釋放歸來,不肯諒解的話,那種遭受滅門之禍,也非意外。所以思量了一日一夜,仍是躊躇未決,直到張丹楓剖陳利害,慷慨進言之後,于謙才把一切置之度外,以絕大的、超人的魄力,在歷史上寫下了輝煌的一頁。

第二日于謙聚集了朝中正直的大臣,決定了對敵的方略,首先擁立了祈鎮的弟弟祈鈺做皇帝(即明代宗),遙尊祈鎮爲“太上皇”。跟着下令盡殺王振的黨羽。

祈鈺即位,國號“景泰”,聽了于謙之計,一日之間,把奸宦王振在京中的黨羽三百餘人,盡數殺了,即下令叫于謙兼任兵部尚書,督戰九門,登時軍心振奮,民氣沸騰,就在北京展開了一場壯烈的保衛都門之戰。

也先擒獲了明朝的皇帝祈鎮之後,本來以爲北京可以唾手而得,中原可以傳檄而定,哪知于謙另立新君,召天下義師,興兵勤王,也先又驚又怒,立即揮兵圍攻北京。十月初九攻破紫荊關,十一日先鋒到了北京的西直門外,祈鈺已想講和,于謙極力主戰,就在北京城中激戰五日五夜,瓦刺軍雖然攻破了彰儀門、德勝門,但守城的軍士,全軍死戰,北京的百餘萬居民,不分男女老弱,也都登城協助作戰,弓箭不夠,居民就拆了自己的房屋,用磚石投擊敵人,五日五夜,殺聲震天,瓦刺軍雖然驃悍,也不覺膽寒。到了第六日,有幾路勤王義師,已兼程趕到,旌旗招展,在北京城頭,已可遙遙望見。張風府率領御林軍衝殺出去,連斬敵營三員猛將,于謙一聲號令,北京城內,軍民齊起,開門攻敵。也先恐怕再僵持下去,明朝的各路援軍盡至,那時勢將受內外夾攻,歸路也可能受明兵截斷,衡量全局,只好下令退軍,瓦刺在十月十一攻入西直門,到十月十七退兵,傷亡了七八萬人,一無所得。

十八日,北京城外已無敵蹤,通州、河南的幾路義軍陸續入城,這幾路義軍亦不過幾萬人,比起瓦刺的兵力,實是微不足道,想不到憑着北京軍民的士氣,挾着內外夾攻的威勢,竟把瓦刺大軍嚇走,真是人人高興,個個歡呼。于謙接待各路義師,發現其中一路,竟是來自遙遠的江蘇,只有數百人。原來這路義師,便是雲重所率領的以澹臺莊主的莊丁爲主,再在沿途招集義士所組成的義師。本來已聚集了一千多從,經過激戰傷亡大半,連雲重在也戰陣之中失落,現在這路義師乃是由鐵臂金猿龍鎮方所率領。他們不負張丹楓的重託,果然把張士誠所遺下的寶藏,一件不失,運到了北京。

于謙急忙將鐵臂金猿龍鎮方與三花劍玄靈子諸人請到住所與張丹楓、雲蕾相見,雲蕾聽得哥哥失落,大驚失色,急問情形。鐵臂金猿說道:“昨日激戰之中,雲狀元叫我們保護寶物衝開一條血路,他自己殿後,爲我們抵禦追兵,那位澹臺姑娘率領十餘名家丁,也在左翼掩護。我們明知危險,但爲了保護寶藏,也只得聽從他的主意。後來我們與雲狀元及澹臺姑娘都被瓦刺軍所截斷,雲狀元十分勇猛,眼看已殺開一條血路,不料忽聽得一聲弓響,澹臺姑娘中了一箭,衝不出來,雲狀元回去救她,就這樣兩人都失落了!”

雲蕾聽了哥哥失落的經過,更是憂形於色。于謙道:“好在敵兵已退,我立刻下令派人到京郊各處打尋,總可尋着。”雲蕾聽了,稍稍寬心,但想到哥哥在千軍萬馬之中,而且要救護受了傷的澹臺鏡明,是否能夠脫險生還,還是疑問,但事已至此,亦只有指望于謙能把他找回來了。

雲重那日也確是驚險無比,澹臺鏡明中箭之後,雲重趕過去救,陷入重圍。雲重大施剛勇,右手斷門刀舞成一道光圈,將澹臺鏡明也籠罩在刀光之內,左手運金剛掌的功夫,敵人近身就將他一掌打死,激戰多時,連斃敵兵數十,可是敵人衆多殺之不盡,漸覺筋疲力倦。正在危急萬分之際,忽聽得敵人金鼓齊鳴,吹起衝鋒號角,圍攻自己的敵兵紛紛擁向前面。原來是城中殺出,也先調兵上去增援,對雲重的壓力便自己然減輕了。

雲重並不知道其中緣故,一見有機可乘,立刻縱馬奔出,保護澹臺鏡明落荒而逃,半個時辰之後,已將戰場遠遠拋在後面。雲重鬆了口氣,忽見澹臺鏡明面色蒼白,雲重問道:“怎麼啦?”澹臺鏡明道:“沒什麼。”但已握不緊繩□,在馬背上嬌軀亂顫,搖搖欲墜。雲重微微一笑,柔聲說道:“澹臺妹子,我以前受傷之時,多蒙你的救護,你曾教過我不要硬挺,你可記得麼?”說完之後,在馬背上飛身一跳,跳到澹臺鏡明的馬上,搶過繩□,扶緊澹臺鏡明,說道:“澹臺妹子,你且歇歇,咱們找一處人家,躲它幾天,待你養好了傷,再想法入京。”澹臺鏡明對雲重殊無好感,但見他柔情似水,加意扶持心中也自感動。

戰場附近的村落,一片碎瓦頹垣,不見人跡。雲重心中正在憂慮,忽見前面村邊,一座倚山建築的屋宇,尚屬完整,喜道:“天無絕人之路,這裡竟然還有一處人家。”澹臺鏡明搖了搖頭,道:“這人家只恐怕不是什麼好路道,雲兄,你可要小心。”雲重道:“管它是什麼路道,你養傷要緊。”扶澹臺鏡明下馬,便去叩門。

門內有人大聲問道:“什麼人?”雲重一聽這聲音好熟,答道:“我是從江蘇來的義軍,欲借寶莊一歇。”那門呀的一聲開了,只聽得裡面的人叫道:“啊呀,原來是雲狀元。”聲音微微顫抖,似是又驚又喜,頗出意外。雲重一看,只見裡面兩人並肩而立,竟是以前宮中的武士路明、路亮。

雲重詫道:“兩位路兄怎麼還在這兒?”路明道:“半月之前,我見敵兵入寇,告假回來,想護送家人入京避難,不料敵兵來得太快,以致被截斷了,進京不得,只好暫避鄉間。呀這位女英雄也是義軍麼?難得難得,她竟然受了傷?快快進來我這裡有上好的金創靈藥。”說着便帶領雲重進入花廳。

路明道:“兩位歇歇,先喝一杯熱茶。”叫家人獻茶來。澹臺鏡明心思縝密,暗自想道:“這兩人既是京中的武士,何以在京城危急之際,尚準他告假還家?而且瓦刺大軍過處,雞犬不寧,家家破碎,何以他們這一家獨自保持完整?”放眼四望,見花廳之內,擺有諸般兵器,更是疑心。此時雲重已端起茶杯,澹臺鏡明急忙連打眼色,雲重竟似絲毫未覺,把茶杯端到脣邊,澹臺鏡明心中大急,幾乎就要喊出聲來。

忽聽得“□□”一聲,茶杯墜地,雲重叫道:“哎呀,不好,請恕小弟失手,換過一杯吧。”話聲未了,地上已濺起了一溜火光,杯中盛的哪裡是茶?竟是一杯毒藥!原來雲重也已生疑,猛然想起路明、路亮乃是王振的心腹武士,雲重雖然還未知道王振在土木堡叛變被樊忠打死等等情事,但王振之奸,天下無人不知,即算是澹臺鏡明不打眼色雲重也自小心戒備。

路家兄弟陰謀敗露,一聲大吼,各自搶了兵器,立刻圍着雲重動手。路明使的是一口長劍,路亮使的是一面鐵牌,鐵牌舞動,呼呼挾風,那口長劍,就在鐵牌後面一伸一縮,專制敵人三十六道大穴。這路家的混元牌法,天下馳名,配以長劍,更是善守能攻,厲害無比。

雲重一掌護胸,單刀迎敵,怒聲喝道:“你們兄弟想造反嗎?”路明大笑道:“不錯,正是造反。我說你還矇在鼓裡,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雲重道:“怎麼?”路亮道:“我問你你帶義軍入京,是不是爲了勤王而來?”雲重連劈三刀,擋過鐵牌,架開長劍朗聲說道:“那個當然!”路亮大笑道:“你的皇帝老子早已做了瓦刺的俘虜啦。常言道得好,識時務者爲俊傑,你快快放下兵器,隨我們同降瓦刺,那尚可以保住功名富貴,否則瓦刺大軍,就在附近,你是明朝的狀元,就是我不殺你,你也難逃一死!”

雲重憤怒之極,強抑心頭之火,冷笑道:“原來兩位都是識時務的俊灰,失敬失敬!”路明尚以爲雲重被他說動,湊上前道:“雲兄意下如何?”雲重大喝一聲:“我意欲取你的狗命!”猛地一刀劈下,只聽得“喀嚓”一聲,路明的長劍已斷了一截,出其不意,幾乎脫手飛去。雲重這刀來勢極猛,一刀劈過,餘勢未衰,“當”的一聲,又與路亮的鐵牌碰個正着,兩人都給震得虎口發熱。

路亮怒道:“你有多大本領,膽敢出口狂言!”手腕一翻鐵牌一挺,竟然一招“泰山壓頂”,當頭疾劈。路家的混元牌法,主力就是這面鐵牌,路亮的氣力遠在他哥哥之上,這鐵牌一壓,少說也有千斤之力!

雲重手腕一翻,轉過刀背,“當”的一聲,又磕在鐵牌之上,這一下來勢更猛,只見火花飛處,路亮的鐵牌崩了一個缺口,雲重的刀頭也彎成鉤形。雙方都吃了一驚,各退三步,路明走偏鋒疾上,又再發動攻勢,青鋼劍寒光一閃,卻刺向澹臺鏡明,澹臺鏡明箭傷發作,手軟無力,虛架一劍,險險跌倒。雲重大吼一聲,轉刀疾劈,路亮的鐵牌又壓了過來,雲重擋在澹臺鏡明身前不顧生死,呼呼呼連劈三刀,將路家兄弟逼退幾步。澹臺鏡明躲到屋角,叫道:“雲大哥,你儘管殺敵,不必顧我。”

雲重喘了口氣,揮刀又上,路明冷笑道:“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且叫你知道厲害,看劍!”一口劍有如毒蛇吐信,隨着鐵牌進退伸縮,劍劍指向雲重要害。雲重展開五虎斷門刀法,渾身上下泛起一片銀光,時不時也在刀光之中發掌擊敵,雙方都是有攻有守,在方圓不及一丈的斗室之內,鬥得非常激烈,地方狹窄,大家閃避都難,幾乎每一招都是硬打硬拼。

路明、路亮劍盾齊施,訓練有素,配合得十分純熟,或者劍隨盾發,或者盾掩劍攻,帶守帶攻,首尾呼應,端的是無懈可擊。當年路明、路亮曾在京中與張風府比武,張風府也佔不了他們的便宜,雲重武功略遜於張風府,更是覺得吃力,兼之雲重在百萬軍中殺出,又奔波了半日,氣力更是減了幾分,鬥了一百餘招,漸覺力不從心,所發的招數每受敵人牽制,攻不出去。

又鬥了二三十招,路家兄弟攻勢更盛,路明笑道:“雲重你還不服嗎?如今拋刀認敗,我們尚可饒你不死。”雲重大怒咬着牙根,又劈幾刀,只覺敵人牌重如山,壓力越來越重,實是難以抵敵,不由得涼了半截,心道:“我便死了,也不甘受豎子之辱!”正想橫刀自刎,猛地想道:“但我若死了,澹臺妹子豈不是要落在賊子手中?”斜眼一瞥,只見澹臺鏡明滿面憂急的神情,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眼光之中,含有焦急、感激、鼓勵、信託諸般表情。雲重精神一振,忽然大喝一聲,猛地一掌掃去,這一掌乃是他拼了全身的氣力,施展金剛大力手最猛的殺着,端的是發若雷霆。只聽得一聲巨響,掌緣拍在鐵牌之上,路亮大叫一聲,鐵牌震得脫手飛去,虎口流血,一條臂膊,麻木得不能動彈。

這一下大出路家兄弟意料之外,雲重一招得手,狀如瘋虎疾撲而前,大喝一聲,又是一掌,向路明攔腰猛掃。路明還算機靈,急忙閃避,雲重一掌劈下,轉手一拿,將路明的長劍奪到手中,“喀嚓”一聲,那柄長劍也折斷了。路明、路亮心意如一,不必招呼,已同時退出屋外,兩兄弟忽地同聲大笑。

雲重不由得怔了一怔,正想撲出,猛聽得澹臺鏡明叫聲:“不好!”那屋子突然旋轉起來,眨眼之間,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轟隆隆幾聲巨響。原來這間花廳竟然布有機關,四面都嵌有鋼板,這時一齊落下,頓時將這間款客的花廳變成了囚人的監獄。

雲重暴跳如雷,一掌擊去,只痛得他胳膊幾乎折了,哪裡動得分毫。外面路明、路亮笑道:“雲重你少發脾氣,在裡面靜靜躺幾天吧,只是恕我們不招待你了。”話中之意,明明是要餓雲重幾天,然後再來收拾他。雲重又怒又氣,只是無可奈何。

原來路明、路亮乃是前幾天從京城中私自逃出來的,那時于謙已立了新皇帝,正在大捕王振的黨羽。路明、路亮平日出入王振府中,互相勾結,許多人都知道他們是王振的心腹,他們也甚機靈,一見風聲不好,立刻逃跑,先回家中料理,正想建立一件功勞,以作投奔瓦刺的見面之禮,恰恰遇着雲重到來,是以便施毒手。

雲重在黑暗之中摸索,澹臺鏡明道:“嗯,我在這兒。”雲重小心翼翼地挨近過去,忽聽得澹臺鏡明“哎喲”一聲叫將起來,原來雲重碰着她的傷口。雲重抱歉道:“澹臺姑娘,我死不足惜,只是今日累了你了。”澹臺鏡明本想罵他毛手毛腳的,聽他一說,反覺不安,低聲說道:“不,是我累了你了,你本來可以逃出去的。”

雲重心中甜絲絲的,道:“你傷口痛嗎?”澹臺鏡明道:“反正咱們都是要死的了,還管它痛與不痛?”雲重道:“不我不願意見你痛苦。”室中漆黑如墨,除了澹臺鏡明的剪水雙瞳之外,雲重其實並沒見什麼。澹臺鏡明經了這場患難,對雲重憎惡的心情已減了幾分,聽了這話,更是心中感動,低頭不語。雲重道:“你解下衣服,讓我給你敷藥。”治外傷的金創傷,一般會武之人,都是隨身備着,不過適才匆匆逃命,無暇敷傷罷了。雲重一面說話,一面輕輕地伸手過去,道:“你拿着我的手,引到傷口上去。”澹臺鏡明面上一熱,但一想在這暗室之中,解除了衣裳,也無關係,她性情本來爽朗豪邁,便不推開雲重的手,解了上衣,讓他敷傷。

澹臺鏡明的箭傷,一在肩頭,一在頸項下面的背樑,雲重替她治傷,觸手之處,膚若凝脂,只感心中快美,難以形容。忽聽得澹臺鏡明幽幽說道:“你英雄年少,高攝科名,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豈不可惜!”雲重道:“張丹楓所託的寶藏,今日定可護送至京,我一心報國,而今總算做了一點事情,死亦無憾。”澹臺鏡明心潮波涌,對雲重的觀感又改了幾分,心道:“此人雖然性情固執,氣量也稍嫌淺窄,卻也還有可取之處。”

澹臺鏡明與雲重在暗室之中默默相對,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得外面馬聲嘶嘶來的似乎不止一騎。雲重說道:“不好。北京在敵人包圍之中,這來的定是瓦刺軍兵,若然他們將我們擒去獻給瓦刺,那我就寧願自殺,你可要原諒我不能再照護你了。”澹臺鏡明笑道:“你死了難道我還獨自活嗎?我若忍辱偷生,也對不住張丹楓呀!”雲重聽了,心中一陣酣暢,但聽她提到了張丹楓,卻又很不自然,心道:“原來她把張丹楓看得比我重要得多。”

只聽得那馬蹄聲漸漸來近,到了門前停下,過了一會,便聽得腳步之聲走來,雲重忍不住和澹臺鏡明雙手相握,又過了一會,忽聽得有一個粗獷的聲音說道:“這裡面關的是什麼人呀?”雲重嚇了一跳,在澹臺鏡明耳邊低聲說道:“這是澹臺滅明!是瓦刺的第一勇士。”澹臺鏡明道:“嗯,我也聽出來了,他是我的堂兄,今年五月之間,曾悄悄地到過蘇州,在我們的洞庭山莊住了好幾天。”雲重尚未十分清楚澹臺一家的底細,心中仍是驚疑交集,想道:“澹臺滅明武功高極,若然給他擒着,想自殺也不可能。”只聽得澹臺鏡明又道:“你不要嚷,咱們今日命不該絕,你聽我的哥哥和他們說些什麼?”

只聽得路明答道:“稟告澹臺將軍,這裡面關的是非常人物!”澹臺滅明道:“什麼人物?”路亮道:“說出來好令將軍歡喜,這裡面關的,一個是今年武科的武狀元雲重,以前是御林軍的統領,將軍上次來京,想必也見過他,他在御林軍中的地位,如今僅僅在張風府之下,這可不是重要的人物嗎?另一位是個女的,聽說是江蘇來的什麼義軍女將,哈,這個女的長得還真是漂亮呢!我本來要等他們餓了幾天,再將他們縛到大營呈獻的,將軍來得正好,這兩人就任由將軍處置了。”澹臺滅明“咦”一了聲,道:“是江蘇來的女子?哦,她姓什麼呢?”路明道:“我們尚我暇審問她,將軍看了,若然歡喜,留她下來,我們絕不在太師面前,透露半句。”太師指的乃是也先,路明、路亮竟然把澹臺鏡明當作禮物,獻給她的哥哥,澹臺鏡明聽了,又好氣,又好笑。

只聽得澹臺滅明說道:“好,你把他們放出來,讓我看看吧。”猛然間,那屋子又是一陣旋轉,鋼窗一齊開啓,雲重眼睛一亮,重見天光,房門也“呀”的一聲開了。但見澹臺滅明面似寒霜,凜然問道:“就是他們嗎?”路明道:“是,將軍就是他們。呀,將軍,可有什麼不對嗎?”話猶未了,只聽得“轟”的一聲,澹臺滅明出手如電,將路明、路亮,一手一個倒提起來,把兩兄弟對頭一撞,腦漿迸流,顯見不能活了。

澹臺鏡明喜極而泣一躍上前抱着澹臺滅明道:“哥哥。”澹臺滅明道:“呀,你受了箭傷,讓我看,哦,還好,不礙事的。你這次路途辛苦,又經險難,剛纔又中了路家兄弟的圈套想必嚇壞你了。不過,少年之人多經險難,歷練歷練也好。”雲重站在一邊,怔怔地看着澹臺滅明,說不出話。澹臺滅明說道:“雲重兄,真是機緣湊巧,咱們又會面了。這次你不必再和我拼鬥了。”笑了一笑,問道:“你這次到蘇州,可見到了張丹楓麼?”雲重道:“見着了。”澹臺滅明道:“你們兩家的仇恨和解了?”雲重默默不答,澹臺鏡明搖了搖頭。澹臺滅明道:“這是你們家事,我是外人,不便多管。只是我託你幾句話,你這次入京,見到張丹楓,可叫他寬心,現在北京之圍已解,瓦刺大軍,不日之內,恐怕也要班師回國了。”澹臺鏡明喜道:“啊,真的?哥哥,這是也先告訴你的麼?”

澹臺滅明道:“他纔不會親口告訴我呢。只是看這形勢,也非退兵不可。我本來是奉他之命,在雁門關留守的,他怕明朝的各路義軍齊集,斷他的後路,叫我將雁門關的兵,分了一半,趕來接應他。我暗中通知了金刀寨主,叫他們在我起程之日,暗襲雁門關,前日接到消息,說是雁門關的瓦刺守兵和巡邏關外的流動騎兵,給金刀寨主奇兵突襲,傷亡了一大半,也先絕對想不到是我從中給他搗亂,只道是因我走後,雁門關兵力分薄,所以纔有此敗。這件事很令軍心震動,加之瓦刺國內情形也不安穩。我看他不出半月,必然退兵。”

雲重聽得呆了,他想也想不到澹臺滅明會如此這般,暗助明朝。澹臺鏡明問道:“咱們的主公現下如何?”澹臺鏡明口中的“主公”,指的乃是張丹楓的父親張宗周,雲重聽他們提起仇人的名字,心中又是一怔。澹臺滅明苦笑一聲說道:“主公日來甚是苦惱,他既念念不忘收復大周的江山,但又不願瓦刺佔了中華,是以心中矛盾。我也勸解不來。”

澹臺滅明一看日影,道:“我奉也先之命來取路明、路亮回去,而今只好報道他被仇家殺了。時候不早,我該走啦。”說罷出了路家,他帶來的衛士都在門外巡邏,自然也和他一同去了。

雲重與澹臺鏡明待胡兵走後,急急跨馬上京,北京之圍已解,周圍數十里內已無敵蹤,兩人走了三十多裡,便遇見明兵引入京都,與張丹楓、雲蕾相見,雲蕾自是喜出望外。雲重經此一役,對張丹楓的仇恨,又減了幾分,當下各道經過,不必細表。

義軍陸續入京,于謙將張士誠的寶藏換了銀子撥了軍餉,又有詳細的軍用地圖,士氣大振,接連打了幾場勝仗,半月之後,瓦刺大軍果然退出雁門關外。

一日,于謙將張丹楓與雲蕾喚到住所,道:“有件事情,甚是艱險,賢侄可願做麼?”張丹楓道:“大人有所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于謙沉吟半晌,道:“昨夜我寫了一首詩,你先看看。”張丹楓展開詩箋,只見上面寫的一首七律,詩道:“露布星馳上玉京,三邊寇虜一時平,人間玉石銘勳業天上銀河洗甲兵。熊虎有勞鹹進鐵,犬羊無計可偷生,從今海宇風塵靜,廟算應知出聖明。”“露布”是指古時告捷的文收“熊虎”是指建有戰功的將士。它的大意是說,現在打了勝仗有功的將士都獲得提升,賣國的奸賊則無法苟活了,但願從此邊境寧靜,少動干戈。張丹楓看了,早知其意,吟道:“人間玉石銘勳業,天上銀河先甲兵。詩好,詩人的胸襟更不可及。大人之意可是想與瓦刺謀和麼?”于謙道:“正是,天下無不息之干戈,如今咱們打了勝仗,與他談和,並無屈辱,太上皇(指英宗祈鎮)蒙塵異國,咱們總該設法接他回來。”張丹楓心頭一震,想道:“原來他是欲把被囚的皇帝救回來。但如今已另立新君,太上皇回來,只恐對於謙難以諒解,那時豈不是累他受禍?”只聽得於謙說道:“堅侄,我意已決無可動搖。個人的成敗榮辱算不了什麼,天朝的一國之君,總不能長作敵人俘虜。你們先爲我去探聽消息,然後我再派遣正式的使節,前往議和,迎接太上皇回來。再者,也先野心非小,只恐他小敗之後,又來第二次進侵,賢侄此去,可以策動尊大人與阿刺知院等給他掣肘,也是奇功一件。”張丹楓想了一想,慨然說道:“好,我明日便去,本來我不願再回瓦刺,但爲了此事,就是刀鋸當前,也當去了。只是我一人去麼?”于謙道:“我已與雲重說好,讓雲蕾與你一同去。聽說你們雙劍合璧,所向無敵,是麼?”張丹楓道:“那不過是沒碰着高手罷了。不過有她同行,總好一點,可以應付較強的敵人,那也是事實。”于謙微微一笑,笑中大有深意。

第二日張、雲二人告別衆人,一同離京,這次萬里同行,心情更是舒暢。張丹楓路上笑道:“小兄弟,上次從江蘇進京時,你曾說過旅程苦短,如今前往瓦刺,旅程可長得多了。”雲蕾微微一笑,道:“也有走盡的一天。”張丹楓一笑吟道:“人間不少坎坷路,冒雪衝寒上旅程。咱們這一生該走多少坎坷的道路,哪有走完之日!”雲蕾心神動盪,知他是想求自己做他一生的伴侶,心中自是感激他的癡情一片,但想起哥哥的吩咐卻又不禁默然,只好假作不懂他的用意,微笑說道:“酸秀才,不要再吟詩啦,再不趕路,再耽擱一些時日,那麼只恐未到關外,就已大雪紛飛,那時才真是冒雪衝寒哩!”

兩人一路談談笑笑,倒不寂寞,只是每逢張丹楓談到兩人之事,雲蕾總是避了開去。這日到了陽曲,大兵之後,城中的店鋪,半數尚未開門,但張丹楓初遇雲蕾的那間酒樓,卻是酒旗招展。張丹楓笑道:“小兄弟,你還記得這間酒樓嗎?”雲蕾道:“我一生也忘不了!”張丹楓喜道:“啊,小兄弟!真難得你我心意如一……”雲蕾截着說道:“什麼心意如一,我忘不了你在這酒樓上偷我的錢,弄得我幾乎當場出醜!”張丹楓笑道:“好啦,咱們不要鬥嘴,重臨舊地,前事難忘,咱們該上去痛飲幾杯。小兄弟,你放心,這回我請客,不再說你吃白食啦!”雲蕾聽他提起舊事,不覺回眸一笑,道:“你若敢再施空空妙手,看我不打折你的骨頭。”兩人將馬繫好,互相調笑,步上酒樓。

陽曲收復未久,樓上飲客無多,張丹楓還記得以前坐的是南面臨窗的座頭,便與雲蕾佔了那張桌子,叫堂倌拿了一壺汾酒,切兩斤牛肉,一口氣喝了三杯,笑道:“那時我只孤單一人在此獨酌,你也是一人,我記得你老是拿眼角瞟我,好啦,如今是兩個人了。你也不必再偷偷看我了。”雲蕾羞道:“說話小聲點兒,誰拿眼角瞟你,那時我看見你一副酸態,十分可笑,又有賊人偷偷跟着你,你也毫不知道,所以多看你兩眼罷了。呀,誰知道你是故意戲弄於我,舊事不說也還罷了,說起來我現在還在惱你!”張丹楓道:“真的?”一半認真一半開玩笑的神氣。雲蕾將他沒法,氣道:“你的心腸真壞!”張丹楓道:“是麼?那麼我是個壞哥哥了?”雲蕾道:“你再氣我我就不和你說了。”

張丹楓又喝了一杯,笑道:“記得那日盯梢我的兩個小賊在這東面的座頭。”回頭一望,只見東面座頭,也坐着有人,乃是一個青衣道士,相貌軒昂。雲蕾笑道:“這個該不是賊人了。”說罷也飲了一杯。

雲蕾雖不欲重提舊事,其實重臨舊地,想起與張丹楓初次見面的情景,也是感觸甚多,想道:“那時我對他甚是憎厭,想不到如今竟成知己,更想不到他又是我的仇人,而我的哥哥卻死死記着上代有仇恨。人生之事,確是料想不到。”與張丹楓把盞傾談,心中十分暢快,不知不覺又多喝了幾杯。

張丹楓忽道:“小兄弟,此去十多裡,就是黑石莊了。你不要去拜訪拜訪你的岳丈大人嗎?”雲蕾怔了一怔,想起了與石翠鳳洞房花燭之夜的滑稽情事,一口酒幾乎噴了出來。張丹楓正色說道:“難爲你那位嬌妻等了你這麼些時候,在閨中空擔了虛名。現在經過了這場戰爭的災難,你也該去看看她,好叫她放心。”

雲蕾心中一動,想起了石翠鳳的癡情一片,心道:“是啊我真的應該去看看她纔是。可是要不要告訴她我的廬山真面目呢?”要知雲蕾初下山之時,稚氣未除,喬裝男子,假冒新郎之事,也只是因爲一時難以脫身,作爲戲耍,想不到石翠鳳卻對她苦苦糾纏,把她當作可以付託終身的丈夫。如今雲蕾在江湖上經過一番歷練,人也長成了許多,想起此事,不由得心中歉然。擡頭一望,只見張丹楓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雲蕾氣道:“你笑什麼?你不是也曾經男扮女裝,幾乎和那位什麼也先小姐洞了房嗎?”張丹楓笑道:“我可沒有和人家成親呀。”雲蕾道:“好,咱們快些喝完了酒就去找她,告訴她我的真相。呀,只不知周山民現在何方?”張丹楓道:“你自己的事還沒有搞清楚,又想做媒了嗎?我問你,你要不要換過一套衣裳,要不然石小姐見了你,又要纏着你不放你走了。”雲蕾出京之時,又已改回男裝,低頭一望自己,低聲笑道:“你說話小聲點兒,那個道士似乎在注意我們呢。”張丹楓道:“他又不是賊人,你可不必擔心。”

雲蕾心中有事,胡亂喝完了酒,道:“咱們走吧。”搶去會帳,笑道:“偏不要你請客。”伸手掏錢,錢袋竟然不翼而飛不由得怔了一怔,心道:“大哥又作弄我了?”叫道:“快將我的錢袋拿來!”回頭一望,忽見那青衣道士站在旁邊,張丹楓“啪”的一掌向他打去,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作賊!”那道士變臂一迎,輕描淡寫地將張丹楓的掌力卸開,叫道:“你敢打人?”雲蕾吃了一驚,這道士的手法好快,居然接得了張丹楓的一掌,正想加入團戰,張丹楓身手何等快捷,倏地化掌爲拿,冷笑道:“原來你還是個會家!”一抓抓去,將雲蕾那個被偷的錢袋,一下子抓了回來,喝道:“贓物在此你還有何話說?”只聽得“嗤”的一聲,那道士的道袍被張丹楓撕了一角衣袖,那道士使了個“金蟬脫殼”的身法倏地從張丹楓的掌力籠罩之下,脫出身來,騰身一躍,竟然從窗口跳下去了。

店主人大叫道:“喂喂,我的酒錢,快來人呀有強盜!”張丹楓急忙打開錢袋,拿出一錠大銀,放在桌上,道:“都算我的帳。”這錠大銀,即連那道士和酒錢在內也足夠付有餘,店主人喜出望外,正想道謝,張丹楓擺脫了店主人的糾纏,已拉了雲蕾,也一同跳下去了。

街上行人稀少,只見那道士騎了一騎快馬,已衝出城門。張丹楓急忙跨上“照夜獅子馬”道:“快追!”雲蕾道:“錢袋已拿回來,何必再去理他?”張丹楓道:“不,這道士身手非凡,一定不是普通的小賊,我非問個明白不可!”照夜獅子馬一聲長嘶,四蹄疾走,雲蕾只好跟在後面。正是:

何方來怪賊,俠士起疑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十二回 峽谷劫囚車變生不測 荒郊馳駿馬禍弭無形第二十三回 十載重來芳心傷往事 兩番邀鬥平地起疑雲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十二回 峽谷劫囚車變生不測 荒郊馳駿馬禍弭無形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第十七回 冰雪仙姿長歌消俠氣 風雷手筆一畫卷河山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第七回 一片血書深仇誰可解 十分心事無語獨思量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公子情傷第二十回 虎帳蠻花疾情締鴛譜 清秋儷影妙語訂心盟第二十五回 石塔藏龍闖關劫天子 丹心報國拔劍護仇人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三回 陌路遇強徒偷施妙手 風塵逢異士暗戲佳人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二十五回 石塔藏龍闖關劫天子 丹心報國拔劍護仇人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十九回 柳色青青離愁付湖水 烽煙處處冒險入京華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七回 一片血書深仇誰可解 十分心事無語獨思量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十二回 峽谷劫囚車變生不測 荒郊馳駿馬禍弭無形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八回 愛恨難明驚傳綠林箭 恩仇莫辨愁展紫羅衣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十九回 柳色青青離愁付湖水 烽煙處處冒險入京華第四回 鑄錯本無心擂臺爭勝 追蹤疑有意錦帳逃人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二十二回 淺笑輕顰人前作嬌態 慧因蘭果劫後證情心第五回 名士戲人間亦狂亦俠 奇行邁流俗能哭能歌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十七回 冰雪仙姿長歌消俠氣 風雷手筆一畫卷河山第二十五回 石塔藏龍闖關劫天子 丹心報國拔劍護仇人第二回 禍福難知單身入虎穴 友仇莫測寶劍對金刀第十一回 半夜襲番王奇情疊見 中途來怪客異事難猜第三回 陌路遇強徒偷施妙手 風塵逢異士暗戲佳人第十九回 柳色青青離愁付湖水 烽煙處處冒險入京華第二十八回 萬里遠來異鄉尋老母 卅年重會逸士鬥魔頭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十六回 喝雉呼盧名園作豪賭 揚聲擲骰俠客儆兇頑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三回 陌路遇強徒偷施妙手 風塵逢異士暗戲佳人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六回 聯劍懲兇奇招啓疑竇 抽絲剝繭密室露端倪第二十二回 淺笑輕顰人前作嬌態 慧因蘭果劫後證情心第二十九回 觸景傷情窮村嘶駿馬 神機妙算泥沼陷追兵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第四回 鑄錯本無心擂臺爭勝 追蹤疑有意錦帳逃人第十七回 冰雪仙姿長歌消俠氣 風雷手筆一畫卷河山第五回 名士戲人間亦狂亦俠 奇行邁流俗能哭能歌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楔子 牧馬役胡邊孤臣血盡 揚鞭歸故國俠士心傷第二十回 虎帳蠻花疾情締鴛譜 清秋儷影妙語訂心盟第二十二回 淺笑輕顰人前作嬌態 慧因蘭果劫後證情心第十九回 柳色青青離愁付湖水 烽煙處處冒險入京華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十五回 奸宦弄權沉冤誰與雪 擂臺爭勝俠士暗飛針第四回 鑄錯本無心擂臺爭勝 追蹤疑有意錦帳逃人第七回 一片血書深仇誰可解 十分心事無語獨思量第十二回 峽谷劫囚車變生不測 荒郊馳駿馬禍弭無形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三十回 力抗金牌捨生救良友 身填炮口拼死護檀郎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兇將軍表心跡 赤誠爲國俠士出邊關第二十四回 紫竹林中高人試雙劍 太師府內俠士醉香閨第十回 一局棋殘英雄驚霸氣 深宵夢斷玉女動芳心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第一回 彈指斷絃強人動軍餉 飛花撲蝶玉女顯神通第七回 一片血書深仇誰可解 十分心事無語獨思量第十二回 峽谷劫囚車變生不測 荒郊馳駿馬禍弭無形第七回 一片血書深仇誰可解 十分心事無語獨思量第十三回 戴月披星苦心救良友 移花接木珍重託珊瑚第十八回 石陣戰氛豪情消積怨 荷塘月色詞意寄深心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第二十回 虎帳蠻花疾情締鴛譜 清秋儷影妙語訂心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