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樓出身江南,父親母親皆是曾經紅極一時的名角兒,他自幼在江南長大,長得也是風流雋秀,文質彬彬,京城的梨園老闆孟冬青是他父親的故交,所以他纔會答應孟冬青的邀請,來京城一陣子,替他重振梨園輝煌,花小樓很會唱戲,可也輕易不唱戲,只有心情好的時候纔會自己扮上,來上那麼一段,就算如此,他也是如今京城最紅的角兒。
因此,花小樓很受排擠,其餘的戲子皆是朝五晚九的練,想盡法子能多唱兩場,博點喝彩聲,鞏固自己的名聲,而花小樓,什麼都不用做便輕輕鬆鬆得到了他們拼盡全力想要的,所以,花小樓不唱戲的時候喜歡在外面閒逛,當然,要換個裝扮,有時是文質彬彬的書生,有時是濃重鬍子的大漢,有時是看着像小廝的小夥子,他覺得這樣很是快活,在一張僞裝的面具下看別人的真面具,很有成就感。
可是最近,花小樓卻在跟蹤一個人,一個很奇怪的人,她看着就像大戶人家的太太,夫人,每每乘着車來,孟冬青會恭恭敬敬的把她帶到專用的小包間裡,奉上上好的茶水點心,花小樓在唱戲的時候偶然瞥見過一次,是個美人兒,只是眉目之間極不耐煩的樣子,花小樓想,難道我唱得不好?
花小樓問過孟冬青:“她是不是許夫人?”因爲她每次來,乘的都是安國公府的馬車,孟冬青一臉不屑:“許夫人可不會來這種地兒,都是叫了戲班子家裡去聽,再說許夫人可不喜歡聽戲,她是安國公的小妾。我聽過趕車來的車伕叫什麼周姨娘的。”
又忍不住嘖嘖感嘆:“是個美人兒啊,只可惜,命苦啊。”花小樓忙問爲什麼,孟冬青笑道:“誰不知道安國公對許夫人是一心一意,房裡連個母蒼蠅都見不着,這周姨娘還是先皇后賜給的呢。不好不要的。據說當初一同賜下的還有一位石姨娘,都是選秀的秀女呢,只可惜不得寵,在府裡也是守活寡。後來不知怎麼的,那位石姨娘生了孩子,就是安國公的四小姐。可是孩子生下來了,安國公怕許夫人心裡添堵,硬是把石姨娘送走了。於是只剩下周姨娘一個了,唉,安國公府雖好,只可惜啊……”
花小樓道:“這位姨娘倒是喜歡聽戲。”這句話是試探着說着,孟冬青卻笑道:“可不是,咱們正缺這樣的人呢,喜歡聽戲。次次打賞都不少,捨得花錢。”花小樓想。那位周姨娘的表情,可不是喜歡聽戲的。
唱完了貴妃醉酒,花小樓便回後面卸妝,打算一會就回家,誰知剛想把戲服掛回去就看到周姨娘每次都帶的那個丫鬟匆匆走過去,花小樓心一跳,情不自禁就跟了過去,只見那位丫鬟在後院和一個人說話:“出來越發難了……姑娘說了……早作準備……”花小樓想,原來是小丫鬟會情郎啊。
第二日,卻來了一箇中年男子,身姿挺拔俊朗,實在不像是來聽戲的,孟冬青見了忙迎上去,滿臉堆笑,花小樓見那個男人說了什麼,孟冬青忙不迭的點頭,他回來後,花小樓問:“那人是誰?”
孟冬青拉着他進了後臺,神秘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錠子,花小樓不解:“這是?”孟冬青笑道:“剛纔那個就是安國公,他說他家的姨娘常來聽戲,煩勞我們多看顧一些。”
說完就拉住了一個小廝吩咐道:“你今兒哪也別去,就暗中跟着周姨娘還有她的丫鬟,看看她們是來做什麼的。”那小廝也機靈,應了,花小樓不解:“這是做什麼?”
孟冬青嘆了一聲,拍拍他的肩:“大侄子,你還嫩點,這金錠子可不是白收的,估計是安國公懷疑周姨娘藉着聽戲的名義來會情郎,唉,這些大戶人家,最忌諱這個了,沒想到那個周姨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花小樓感慨:“原來她,真的不是來聽戲的。”
許蘭陵剛吩咐那個孟老闆的第二天,就收到了他送來的信兒,許蘭陵看着紙條上寫的,暗暗冷笑,果真,周姨娘,好樣的。
阮臨湘被許蘭陵匆匆叫道周姨娘住的西院時還嚇了一跳,周姨娘出什麼事了嗎?剛進院子,卻看見周姨娘被捆着跪在地上,她的丫鬟小雀趴在凳子上堵着嘴正捱打,許蘭陵陰沉着臉坐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阮臨湘皺了皺眉,吩咐一旁伺候的下去,只留了冬凌在一旁,阮臨湘道:“周姨娘犯了錯你告訴我我自然會管,這麼喊打喊殺的做什麼。”
許蘭陵黑了臉不說話,只吩咐繼續打小雀,阮臨湘見那個叫小雀的漲紅了臉,冷汗直流,就知道打得不輕,忙喝止住,打板子的連忙停住,阮臨湘拉着許蘭陵進了屋子,悄悄道:“怎麼了?”
許蘭陵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說了,原來自從那次阮臨湘叫去梨園裡問,許蘭陵便上了心,吩咐戲院的孟老闆幫着打聽打聽,果然,周姨娘藉着聽戲的名頭是去會情郎的,周姨娘也不出面,只管叫小雀傳話,兩方約好了,只要花小樓唱戲,他們就在梨園裡頭碰頭,接連好幾天了,這一次許蘭陵專程是去捉姦的,只可惜走露了風聲,那情郎跑了,只好先把周姨娘主僕帶了回來。
許蘭陵一個大男人,總是愛面的,知道自己被帶了綠帽子總是不高興,縱然他不喜歡周姨娘,可週姨娘名義上也是他的女人,這下子要是傳出去,他許蘭陵連個女人都管不好,還怎麼有臉出去。
許蘭陵臭着一張臉說完便道:“小雀是不能留了,周姨娘你也看着打發了,我不想再見到她。”阮臨湘道:“你就這個脾氣,小雀是個丫頭,自然聽她主子的,關她什麼事,我看周姨娘也不像那等輕浮的,想是有什麼隱情,回頭我問問清楚再作打算,你這樣鬧反而不好。”
許蘭陵急道:“那你說怎麼辦?”阮臨湘道:“你先回去,這裡交給我,我問清楚了再和你商量該怎麼辦,畢竟周姨娘來家裡幾年了,上上下下的都知道,突然沒了更加叫人懷疑。”許蘭陵只得答應了,怒氣衝衝的走了。
阮臨湘先叫人鬆開了小雀送下去請大夫醫治,又叫人把周姨娘放了,給她梳洗梳洗,完後,阮臨湘便要和周姨娘單獨談談,周姨娘悶聲不吭跪下道:“夫人救了小雀,我無以爲報,只求夫人放了小雀,這事和她無關。”
阮臨湘卻道:“怎麼和她無關?她當紅娘傳遞消息就是死罪,你若是想叫她活命,就好好說說這是怎麼回事,看在你進門後一直安安分分的面子上,我也能幫你一把。”
周姨娘搖搖頭:“謝謝夫人好意,可我現在還不能說。”阮臨湘道:“怎麼?就爲了一個男人?連命都不要了?”周姨娘搖搖頭,哽咽道:“我等了他七年了,好不容易把他等來,我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是真心,求求夫人了,再過兩天,就兩天,如果他來,夫人就算殺了我我也無怨無悔,如果他不來……”
周姨娘抽泣兩聲,擦擦眼淚:“那我活着確實也沒什麼意思。”阮臨湘不解,可再怎麼問周姨娘不肯說了,只求阮臨湘等兩天,阮臨湘無法,道:“那好,就等兩天,路是你自己選的,你要這麼做我也攔不住,你好自爲之。”
許蘭陵聽了很是不滿:“她等什麼?等情郎來救她嗎?趕緊把她杖斃了,眼不見心不煩。”阮臨湘吼道:“你急什麼?”許蘭陵呆了。
阮臨湘道:“她嫁過來這幾年,你可曾碰過她?她如花似玉的年紀都在這深宅大院中寂寞度過了,你也不想想,你不愛搭理她們,幾個孩子更不喜歡,平日裡除了來請安寒暄幾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種孤獨連韓宜安都忍受不住,非要拼個你死我活把你搶過去,可她卻耐的住寂寞,石姨娘也算安靜的了,可也出過幾回幺蛾子,可是周姨娘一次也沒有,就連上次你和我生氣睡在她那裡她也沒動什麼心思,這種情況我早該想到,她不是心如死灰就是有了心上人,要爲他守身如玉,自然不稀罕你。”
許蘭陵悶悶道:“我可沒叫她嫁進來。”阮臨湘白了他一眼:“她是皇后賜的,想必也身不由己,你也別發牢騷了,反正你也不喜歡她,若是她真的有了情郎,又是兩廂情願,成全她們也無妨,你想叫她一輩子就這麼孤孤單單的過嗎?”許蘭陵默了一會,嘆道:“那就依你,不過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我可是不依的。”
阮臨湘懶懶道:“知道知道,你的面子重要嘛。”沒想到還沒過兩天,就有人登門了,許蘭陵一心想看看那個情郎究竟是誰,沒想到一進花廳,就愣住了,他看着門內一臉尷尬的凌致寒,目瞪口呆:“你……怎麼是你……”,凌致寒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兄弟,真是對不住了,我這次來,是因爲周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