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興隆礦上空,晚霞在西邊山頂久久沒有離去,北山旅館飄起的香味引得無數人駐足吸氣讚美。
這羣辛苦了幾天的民警們,整日食不甘味,現在一下子放鬆了下來,都在姿勢各異的站在那裡,儘量剋制自己的食慾,可總是能聽到不知道誰發出來的咽口水的聲音。
丁凡脫了的上衣系在腰上,慢悠悠的搖着轆轤,和大家一句句的閒聊着。
“丁子,怎麼還有股子中藥味啊,這麼難聞。”李大義蹲在地上故意逗丁凡說。
丁凡好像想起了忽略了什麼環節,皺着眉頭認真的想了想,猛的伸手,在羊脊樑骨上拽起一塊肉,燙的往空中扔了幾下,又扔給了李大義,嘴裡噓噓哈哈的說:“李指導,你嚐嚐。”
李大義用手捏着吹了幾口涼氣,然後放在嘴裡一邊嚼着,一邊張嘴吸氣,厚道的說:“土腥味,太難聞了。”
說完,他慢慢的嚼着,臉上露出了吃了美味美食的特有表情,闞亮早就識破了丁凡的伎倆,上去擰着他耳朵說:“壞小子,撒謊吧,要是不好吃,你還不得趕緊閃人,浪費了這麼大的羊,我不抽了你的筋。”
丁凡做了個害怕的樣子,告饒的說:“師傅,別,別,我手都累的麻了,你們也不幫幫我。”
蹲在遠處臺階上的劉大明看他這樣,氣的腮幫子早就一鼓一鼓的了,他站了起來走過去,仗義的把丁凡往旁邊一擠,霸道的說:“行了,讓我弄會,你去廚房弄點大蒜和鹹鹽去。”
偌大的肥羊已經烤的金燦燦的,那種香氣薰的這些人一個個饞蟲作怪,要不是很多人穿着警服,沒準早就蜂擁而上,直接大塊大塊的吃起手把肉了。
丁凡前腳剛邁進廚房,正在昏暗的光線裡找鹹鹽和大蒜,就聽着身後一陣喧譁,撕扯肉,和大口朵頤的聲音響起,劉大明炫耀的說:“來,來,我搖着烤了幾下,馬上就熟了,吃吧。”
丁凡哭笑不得轉身回來,只見一個個前輩、同事,站在的,蹲着的,大口大口的吃着,劉大明吃的嘴脣上油乎乎的,晃着腦袋,往下撕着長條形的烤肉。
李大義衝着丁凡使了個眼色,看了看房間裡,意思是馬龍飛、宋密德、劉德他們商量事呢,讓他叫一下子。
“馬局,宋所,羊肉烤好了,挺香的,就是有點羶,劉大隊能吃嗎?”丁凡大聲喊道。
他這句話說的很有意思,把劉大隊能吃嗎說的煞有意味,乍一聽是一個體貼的下屬在關心領導。
豈不知,房間裡劉德和宋密德正聊的原來越尷尬,宋密德固執的說:“劉隊,咱金山所成績就是墊底的,你要是給我東西撥多了,別的所提意見怎麼辦?再說了,我那地方不怎麼用車,用車的話我們僱四輪子就行了,這年頭求人難啊……”
他這是暗示自己對劉德關照不感興趣呢,或者說我不用你照顧,你也別想從我這裡把一個大案子拿走了,馬龍飛聽着他擡着槓,眼睛不時的往外面看幾眼,現在丁凡叫出去吃飯了,他打着哈哈說:“行了行了,一個案子的事,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呢,爭什麼爭?玩意砸手裡呢。”
畢竟他倆都是科所隊長級別的領導,一聽馬龍飛說這話,劉德臉上首先掛不住了,賭氣的說:“行了,行了,我聽局裡的,沒線索,還不趕緊調查,還吃什麼吃?我不稀罕那玩意!”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固執,弄的馬龍飛看了幾眼都沒去觸這個眉頭,揮了揮手,示意宋密德出去別管這傢伙。
宋密德跟在後面,看到院子裡火.熱的場景時,頓時眼睛一亮,不由的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旋即又回頭看了身後的房間,暗道:“什麼事不能做絕了,還得共事呢”,於是,和顏悅色的對着闞亮喊道:“大闞,劉大隊不願意吃羊肉,給送兩個饅頭,炸點雞蛋醬送進去。”
闞亮老實實在,嘴裡說着好嘞好嘞,進廚房開始給劉大隊弄吃的去了。
丁凡從阿旺房間裡掏出一壺燒酒,端着一摞碗,放在臺階上挨個倒了些酒,頓時一股子酒香飄起,他學着店小二的模樣,大聲吆喝起來:“各位客官,請嘍!”
那時沒有禁酒令,尤其是東北地區,有點什麼由頭,大家總是要喝點的。
看着他們一個個端起了酒,邊喝邊聊着,丁凡懂事的躲在一邊,一會搖轆轤,一會給大家用尖刀割點肉送上去,全然充當了伺候局的角色,當他悄聲走到走廊裡窗戶跟前時,只聽劉德嘴裡吧嗒吧嗒的吃着幹饅頭,好像一下子吃大醬吃多了,嘴裡發出了一種奇特的聲音。
“老劉,本警現在是迫不得已,只能這麼讓你覺覺味,省得老自以爲是,但是呢……”丁凡想到這裡,馬上又出現了另外一個想法:劉德本性不壞,只是在成績面前表現的着急些,準確說缺乏一種謙讓和相信。
這邊院子裡吃着,丁凡砍下來一條羊腿,叫着二樓上的二丫她們,叫他們分着吃去。
二丫感恩戴德的拿着羊腿,懂事的說樓上的廚師和服務員都知道警方的事重要,都不下來添麻煩了,她們聚在一個房間裡吃,完事就各自休息了。
一隻羊吃了一多半時,在一片打飽嗝聲中,趙永久匆匆忙忙推着自行車進來了,他一手拿着丁凡遞過來的羊肉,掏出兜裡的紙條,左右看看,壓低聲音着急的說:“塔城公安處來電話了,死者衣服是柳泉的,還有,他前面兩個門牙是扇形的,這個也符合……”
丁凡說了聲堂舅辛苦,趕緊走到馬龍飛跟前,小聲的耳語一番,馬龍飛不住的點頭。
送走了趙永久,再回到院子裡時,地上還在燃着一堆明火,人已經全部回到屋裡了。
他快步走進去,只見明亮的燈光下,馬龍飛正在小聲的說着什麼。
看見他進來了,馬龍飛招手讓他找地方坐下,繼續分析說:“同志們呢,柳泉是咱同行啊,歲數不大,他的案子現在估計沒公開消息呢,一旦社會上都知道了,你們知道公安民警的思想壓力多大?這分明是黑惡勢力向公安機關公開宣戰,所以說,大家馬上連夜展開調查,首先呢,必須注意保密……”
他一邊說着,手指頭在桌子上划着,不斷的敲打着,語氣嚴厲無比,甚至帶着一絲絲仇恨。
他部署案件調查有着豐富的經驗,不光是在興隆礦調查,還安排李大義再跑一趟礦裡,給局裡打電話,告訴預審科馬上突審小地主張志新,圍繞公安民警被黑案子加大審訊力度。
同時,他還建議局裡對看守所,還有附近幾個監獄在押人員進行普遍調查,看看有沒有和興隆礦這起殺人案有關的線索。
這種會議,除了劉德和宋密德、李大義這些領導,其他人只有聽着的份,丁凡一邊聽着,一邊想着草地上殺人現場的地形:爲什麼把地點選在了這裡?那些隱約能看到的腳印是誰的?
就在他想的原來越深入時,只聽馬龍飛已經發話了,兩人一組,換上便衣馬上開始調查。
任傑和劉大明一組,丁凡尊敬的看了眼萬能,恭維的說:“萬老師,你現回房間裡看看調查報告,報告裡的數據很關鍵,沒準你先發現了線索呢,我先出去溜達會。”
大家都知道丁凡是照顧萬能,可他們就算心裡有想法,也沒法說出來,因爲丁凡說的合情合理,讓萬能在房間不是休息,是看法醫報告,分析現場。
丁凡從旅館裡出來,直接往十字街南面的居民區走去,大街上昏暗無比,沒有路燈,偶見的行人手裡的手電筒放出了一束束燈光,丁凡學着劉大明的模樣,邁開八字腳,吹着口哨,手裡的菸頭亮光晃來晃去的,從遠處看去簡直就是個標準的小混子,或者社會閒散人員。
在大街上左拐右拐,快到榆樹那個衚衕口時,丁凡慢慢的站住了腳,往衚衕裡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壞笑,自語道:“郝半仙,該給警方出力了吧,我就不信有人把一個民警殺了,在這地方埋了,整個興隆礦就沒人知道,那樣的話,兇手是什麼目的呢?”這麼想着,他向着那個半老徐娘劉老太家走去。
當丁凡正琢磨着怎麼把這個老傢伙叫出來時,站到了門口的他頓時臉上變了顏色:劉老太家雙開的實木大門鐵將軍把門,門關的嚴嚴實實的。
“怎麼了?讓我給收拾怕了?老狐狸!”丁凡心裡失落的想着,可現在也只能再去別的地方調查了。
就在他孤單的身影走到了路口時,只聽劉老太門樓子上有個蒼老而有力的聲音高興的喊着:“大妹子,走了,走了,我下去把大門開了。”
“仙兒哥,反正麻煩你一趟,你再去廣場看看那個老不死的馬車出發了嗎?都走了,你好給我好好揉揉。”院子裡,一個穿着綠裙子的半老徐娘小聲交代着。
“妹子,好嘞,讓你看看小老哥我飛檐走壁的輕功!”趴在上面的郝半仙應承着,擺了個大俠樣的表情,然後輕輕的往大門外面跳了下去。
只聽輕輕的落地聲,郝半仙得意的說了聲“我去了”,然後向着衚衕外面走去,當他走出了幾米後,疼的咧了好幾下嘴,回頭看着門口那堆沙子,懊惱的自語道:“完了,完了,踩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