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汝南,安城。
自兩年前兵敗荊州,退回豫州之後,曹操便將大本營設在了汝南,經過兩年的苦心經營,汝南已經成爲抗禦許昌強大威脅的橋頭堡。
由於和許昌相近,所以曹操是第一個收到幼帝的詔書,也是第一個嗅出戰爭氣息的人!
“父親,僞帝召父親去許昌,定然是不懷好意,父親萬不可輕動啊!”曹昂死後,曹丕繼承了世子的地位,如今已經漸漸的成長起來。
小志在許昌立劉馮爲帝,曹操,劉備,孫策三方拒不承認,所以在這三方陣營中,始終視劉馮爲僞帝!
曹操的神色陰沉,默然無語,廳堂內一時冷場,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看着主位上的那個人。
自荊州兵敗以來,或許是意識到今生再無希望登上權力之巔,又或許是心灰意懶萌生倦意,曹操漸漸失去了曾經睥睨天下的豪氣和雄心,整日氣勢消沉,深居簡出,雍,司兩州政事全交由荀彧打理,而豫州則交由曹丕出面,夏侯惇,曹仁,程昱,劉曄等人輔佐,自己則整日下棋賦詩,皓首窮經,隱居第二線,使得不少部屬好生失望!
就好比今日,若不是許昌僞帝詔書一事非同小可,曹丕不敢自專,親自去延請曹操出山,只怕曹操還在悠然的過他的富家翁生活呢!
“世子以爲,小志的目的是要在許昌捕殺主公?非也……在小志的心中,只怕巴不得主公不去呢!”程昱輕聲嘆道。
“主公,據我方布在前線的探子回報,近日許昌兵力操練頻繁,且偵騎四出,大肆搜捕我方的斥候,估計,那小志是忍不住要開戰了!借僞帝詔書召主公進京,不過是爲自己找一個藉口罷了!”劉曄也是一臉的凝重,沉聲分析道。
“開戰便開戰,難道還怕那篡國匹夫不成?”也許是要樹立世子應有的威信,曹丕表現的自信滿滿。但曹操所親信的重臣名將眼力豈同泛泛,還是看得出曹丕的色厲內荏的!
更何況,自家人知自家事,一直負責協同曹丕打理軍政要務的程昱等人深深的知道,豫州如今所面臨的形勢絕對不太妙!
兩年的停戰時光,豫州曹軍大肆擴充軍力,新招兵馬達六萬餘人,加上從郡國兵,屯田兵中強行轉正過來的兵力,豫州新軍達到了十萬人之多,加上原有的十萬精銳人馬,豫州總兵力達到二十萬人!但其中十萬精銳,要分別抗衡來自於荊州,揚州,許昌三面的威脅,兵力分的非常散,而十萬新軍則未曾經歷過任何大戰,即使拼命的訓練,戰鬥力也是有限,依靠這些兵馬去抵禦小志的虎狼之師,任誰都不會覺得樂觀!
更悲慘的是,近兩年由於許昌的攪擾,豫州和雍,司兩州的物資來往幾乎隔絕,加上小志對豫州經濟的封鎖和制裁,使得豫州經濟每況愈下,錢糧逐漸短缺,程昱等人竭盡全力,也只是勉強維持罷了,而這有限的錢糧物資,能夠支撐多少兵力的作戰,還是個未知之數!
種種的不利因素,爲了穩定軍心的考慮,程昱等人並沒有說出口,但不少人卻能夠憑藉自己的才智猜測的到,譬如司馬懿,譬如曹操本人!
曹操的統治風雨飄搖,而司馬家族對曹操的支持卻依然不動不搖,憑藉家族的實力給予困境中的曹操不少幫助,如此不離不棄的表現使得曹操也大爲感動,大力提拔司馬家族的才俊爲官,其中深謀遠慮的司馬懿更是獲得了曹操的器重,成爲曹操帳下一員頗受矚目的良臣。
衆人在那裡爭論不休,曹操卻始終不置一詞,而司馬懿的目光也始終沒有離開曹操的身上。別人或許沒有注意到,但司馬懿卻能夠敏銳的看到,曹操那深邃的眼神裡不時閃過的一絲絲寒芒。
睿智深沉的司馬懿,始終不相信老驥伏櫪的曹操會因爲那一場打擊而一蹶不振,如今他愈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曹操人或許老了,但心還沒有老!一時的沉寂,只不過是爲了厚積薄發罷了!
曹操注意到了司馬懿的窺視,凝了這位青年才俊一眼,突然出聲,淡淡的說道:“仲達,你有什麼看法?”
見曹操發問,司馬懿自知表現的機會到了,毫不猶豫的站出說道:“那小志志在一統,與我方之間的決戰不可避免!單憑我軍眼下的實力,實難與之硬抗!唯今之計,只有廣納強援,彼此結爲脣齒,同進同退,或可有與小志一拼之力!”
“仲達話中所指,莫非是劉備和孫策乎?”劉曄隱然有所悟。
“怎麼可能?那兩家對我曹家始終虎視眈眈,欲滅之而後快,難道如今反過來讓我們求他們不成?”曹丕當即表示了反對。
曹操倒是不置可否,只是籠罩在自己身上的陰沉氣息卻逐漸散去了:“仲達,接着說!”
司馬懿看見曹操的反應,心中更是有底:“如今朝廷勢大,那小志積蓄力量已久,圖的就是一統天下,成就帝王之業,這一切,劉備和孫策不會視而不見!若我等三方再彼此孤立和敵視,只會被小志所乘,各個擊破,相信那兩方纔智之士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所以,如今與兩方媾和,共抗小志,正是最佳時機!”
說到興起,司馬懿索性走到中央,指着屏風上的那張軍用地圖說道:“非但如此,西涼韓遂,西川劉璋,漢中張魯,遼東公孫康,甚至塞外的匈奴鮮卑,都可與之聯絡,即使不能引爲己用,在小志的背後擾上一擾,對我方總還是有益的!”
司馬懿話音未落,廳堂內諸如程昱,劉曄,李儒,滿寵等人都是眼神一亮,熱切的望向了依然端坐不動的曹操。衆人突然有所意動,爲何這兩年曹操深居簡出,放權給曹丕處理軍政大事,卻只是反覆強調務必和西涼韓遂,塞外諸多少數民族,甚至遠在遼東的公孫康搞好關係,不惜互通有無甚至聯姻,難道,一切都是爲了今日嗎?
若猜測成真,那麼曹操這兩年的蟄伏和低調,豈不是都是有意爲之?衆人心中一陣澎湃,低落多年的心緒瞬間活絡了起來。在衆人的心目中,只要曹操振作起來,便一定能夠帶領衆人擺脫困境,重整昔日的榮光!
“主公……”程昱話音一陣哽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呵呵……”曹操突然淡笑出聲,雖然面容依然蒼老疲憊,但一雙眼神卻陡然間綻放出萬丈寒芒,使得堂下衆人都是心中一震!
“仲達所言,甚合我意!滿寵,命你爲使,赴江東一行,將結盟一事與孫策商談,我想孫策知道該如何做的!”
“領命!”滿寵心中一陣激動,宏聲說道,絲毫不介意即將跋涉江湖之苦。
“李儒,聞你和韓遂有舊,可願替我赴西涼一行?西涼騎兵戰鬥力非常強悍,不失爲一處強援!我這幾年與韓遂來往甚密,那老狐狸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
“屬下願往!”李儒淡淡應道。
曹操滿意的點了點頭,繼而說道:“劉曄,漢中之事如何?”
劉曄心中一動,明白曹操話中所指爲何:“回主公,漢中張魯麾下重臣楊松等人已被說動收買,主公何時要用之,只需一封書信即可!”
“非常好!”曹操毫不吝惜的大聲讚揚着劉曄的成果,“漢中若亂,劉璋定然按捺不住要收復漢中,我想小志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夠他忙活的了!”
劉曄淡然一笑,謙恭的施了一禮。
“恩……還有羌人諸部落,若能鼎力助我,不失爲一處強兵!誰願替我赴塞外一行?”
“父親,兒願保舉一人,定可成事!”曹丕這時突然站出獻策道。
“哦?何人能入我兒的法眼?”曹操饒有興趣的問道。
“四弟曹彰!四弟久居邊塞,熟悉塞外風土人情,而且從軍作戰屢立戰功,素來恩威並施,使羌人敬服,定可爲父親說得羌人效勞!”
“呵呵,沒錯!還有黃鬚兒在,我幾乎忘卻!”曹操讚賞的點了點頭,“子文舉賢不避親,我心甚慰!”
“謝父親誇獎!”知道曹操素來不喜自己張狂自傲,曹丕也刻意的做出一副謙卑的模樣。
“如此一來,塞外一路強援可期!若諸事順利,足可與小志一戰了!”曹操壓抑許久的霸氣驟然釋放,狂烈的氣焰瞬間覆蓋住整個議事廳,一衆文武心中無不驚懼興奮,紛紛俯身跪地,施以大禮。
曹操的臉上也浮現一絲暢快的微笑,他已經許久未曾盡情的釋放自己了。
“諸公請起!”曹操灑然一笑,彷彿驟然年輕十歲一般,“我隱忍多年,只爲準備這最後一戰,此戰關乎生死,我軍若勝,則可爲子文等年輕一輩爭取十年以上的時間,我軍若敗,則一切盡付流水!還望諸位竭力助我,他日慶功之時,曹某絕不相負!”
“我等願死戰殺敵,以報主公!”衆人異口同聲的呼道,一個霸氣十足的曹操歸來,足以激發起衆人沖天的鬥志和戰意了。
“主公,聽您方纔所議,似乎還漏掉了一方勢力啊!劉備那一路,您準備選誰前去遊說?”程昱不解的問道。
“呵呵,劉備嘛,我當親自爲使,赴揚州與劉備一唔!”曹操斬釘截鐵的話語,使得滿座皆驚,衆人都用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彷彿浴火重生一般的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