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襄陽,鹿門山。
原本靜謐安逸,有如人間仙境般的求學聖地,如今已經被無數世俗之人,攪擾的混亂不堪,再無一絲神聖的氣息!
鹿門山頂,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凝望着山下隱約涌動的人影,面露一絲苦澀,沉聲道:“士元啊,使這大好的鹿門山陷入凡俗世人爭權奪利的漩渦之中,皆你之罪也!”
老人身後,跪伏着一道身影,從那微顫的身軀之中,可以隱約猜到此人內心的心潮涌動。
“恩師明鑑,但我鹿門山韜光養晦許久,如今,是展露鋒芒的時候了!一切全憑恩師做主!”
龐德公默然許久,渾濁不清的眼神中,漸漸閃爍起陣陣亮光:“你說的沒錯,荊州戰亂已經太久,是時候收拾收拾殘局了!但願你所投效的那位主公,不要讓我失望!各族的代表都來齊了?”
“是的,連劉琦大公子也到了!”
龐德公淡淡一笑,搖頭道:“沉迷權勢,不辨天時,可笑!可悲!也罷,隨我出去會會他們吧!”
窗明几淨的鹿門學堂,如今已經被各族的代表所霸佔,數十位荊州氏族的文武代表毫不客氣的佔據最舒服的位置,大聲叫嚷爭吵不休,董允,費禕,孟建,蔣琬等小學子反而被堵在門外,皺緊了眉頭,不滿的看着這幫鵲巢鳩佔還毫無自覺的“名士”。
“先生和師兄來了!”有人看見龐德公和龐統緩步走來,一衆十幾歲的學子快步圍了上去,嘰嘰喳喳的訴說着對屋裡那幫傢伙的不滿。
“呵呵,衆師弟們莫急,爲兄很快就把他們轟走!”龐統寵愛的捏捏這些小師弟們稚嫩的臉龐,心中所想的卻是:若能把這些小師弟們全收歸主公的麾下,那普天之下還有誰是主公的對手?
龐德公饒有興味的盯了龐統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踏步走進了學堂之中。
龐德公氣度雍然的往那一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吵鬧的廳堂瞬間安靜下來,衆人目視着龐德公穩步邁向自己的座椅。
“拜見龐德公!”以龐德公在荊州的氏族地位和學術地位,衆人之中哪怕有政見不合者,也都誠心誠意的上前見禮。
衆人中有一名青年人,衣飾頗爲華貴,相貌也堪稱英俊,但眉宇之間,卻蘊藏着深深的憂慮和不安,上前幾步,雙膝跪地,向龐德公施以大禮:“侄兒劉琦,拜見世叔!如今外賊侵我荊州,使我朝綱崩壞,國將不國,還望世叔施以援手,我劉氏一族感激不盡,願和世叔世代同享富貴!”
“撲哧~~~哈哈哈~~~”龐德公還未說話,衆人之中已有人發出不屑的嘲笑,“喪權辱家之人,也敢在此大言不慚嗎?如今你手中無兵無將,無糧無餉,拿什麼跟曹操抗衡?還敢妄言什麼同享富貴!可笑至極!我若是你,乾脆拔劍抹了脖子,也比在世上丟臉要強過很多!”
虎落平陽被犬欺,形勢比人強,忠心於劉氏宗族的軍隊,早已消耗殆盡,就連劉表那荊州牧的頭銜,如今也是虛位以待,劉琦卻沒有機會和實力上前染指。落魄至此,很多跟劉表有世仇的宗族已經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撿便宜了!
“孃的,你說什麼?”劉琦不語,他身後的幾條大漢卻按捺不住,其中一人大步衝上前去將說話那人一頓暴打,堂內一片混亂!
“啪~~~~”龐德公猛的一怕桌案,素來平和的神情中隱含一絲怒意,“各位若是來我這鹿門山爭權奪利的,便請即刻下山吧!這裡不歡迎你們!”
見龐德公發怒,衆人無不凜然,連那劉琦都是臉色一變,輕聲哼道:“文聘將軍,住手!”
龐德公身後的龐統,無聲間喟然長嘆:荊州原有七大氏族,蔡族已滅,龐族超然世外,蒯族,馬族隔岸觀火,另有三族投效於曹操,根本就沒來,還有一些原本上不得檯面的弱小氏族也紛紛齊聚在此,衆人想的不是如何抵禦入侵外敵,而是先爭權奪利,報復私仇,目光短視若此,也實在是令人遺憾了!荊州之亂,確實到了必須整頓和平復的時候!
龐德公明顯也想到這一層,沉穩的面龐上隱現一絲堅定:“我今日召集各位到此,實爲平復我荊州之亂!衆人皆知,如今劉景升已亡,曹操,孫策,劉璋,或許還應該算上劉備,在我荊州的土地上激戰連連,肆意妄爲,徵掠我荊州壯丁,屠戮我荊州百姓,使得荊州沃野之土變成荒地,民不聊生,餓殍遍野,種種慘象,筆墨難以描繪!各位都是荊州智能之士,自當獻計獻策,拯救荊州萬民,不知各位有何打算?”
龐德公話音剛落,劉琦就迫不及待的站出,滿面笑意,接下了龐德公的話頭:“世叔所言不錯,我荊州的土地,容不得外人在此肆意放縱,我劉琦雖不才,願接替我父之位,整合荊州軍民,跟入侵各路諸侯決一死戰,各位若還有些忠義之心,便請鼎力相助,他日事成,絕不相負!”
劉琦所言,還是要接下荊州牧的大位,執著於昔日的權勢榮光不願鬆手,如此急色的表現,不但各族首腦罕有響應,就連龐德公都搖了搖頭。
龐統的目光瞥過劉琦,盡是不屑之色,憑他的智慧,幾乎可以猜測的到,若這劉琦真的掌權,恐怕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想方設法跟各路諸侯講和,哪怕是割地賠款,只要保住他這荊州牧的尊位,他都可以接受!若這劉琦真的有爲民一戰,在所不惜的精神,也不至於落魄至此了……
如今荊州亂局紛紜,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能看出,各路諸侯爭的是地盤,爭的是地位和榮耀,不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絕無收手的可能!衆人應該做的不是爭什麼虛名權力,而是選擇正確的位置,保住自己的家族!是以看着劉琦蹩腳的表演,衆人同時報以沉默,冷漠相對。
那劉琦面色通紅,狀若瘋癲般的怒吼:“我父在位之時待爾等不薄,爾等平素都自命忠義,如今我荊州正需爾等出力之時,怎的一個個都躲到最後了?恩?”
劉琦瘋狂的怒罵,只有蒯良,蒯越二人面色微變,低頭長嘆,其他人連看都不屑於看劉琦一眼了!
龐統自龐德公身後站出,慨然跟劉琦對視,一股昂然蓬勃之勢,逼得劉琦自慚形穢,無言低下了頭:“若大公子掌權在位,不知有何妙策逼退各路強敵,還我荊州和平安康?”
龐統素來低調,隱身在龐德公背後,如今突然站了出來,有認識他的人聯想起他所效力的那位豪強,紛紛面色一變。
劉琦諾諾連聲,不知該如何作答,連跟龐統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了!
龐統冷哼一聲,毫不客氣的怒道:“如今荊州的百萬黎民,需要的不是一個無能的荊州牧,而是能夠帶領他們脫離苦難戰火的英明之主,大公子雖然血統優異,但若無心爲我百萬黎民請命,便請退去吧!”
“你!”劉琦滿面悲憤,指着龐統說不出話來,滿心的希望化作泡影,他如何能不驚怒交加,但面對氣勢高昂的龐統,劉琦的憤怒並不能持續多久,只能頹然退回到衆人之中。
“不知龐統你所指的英雄之主,到底是誰呢?”人羣中蒯良沉聲喝問,銳利如電的眼神直透龐統的心底,彷彿要從中挖掘出來一點什麼!
龐統清澈明亮的目光,毫無懼色的跟荊州名士蒯良對視,沉穩的聲音,聽不出一絲的波瀾:“我荊州龐氏一族,值此危難之時,願舉全族之力,驅逐各路諸侯,還我荊州朗朗晴空!”
語若千斤,擲地有聲,偌大的廳堂,一時陷入到了靜默之中!所有人都以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着穩坐主位的龐德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