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昌失陷,冀州淪落的戰報,在賈詡叛逃之後,再無阻礙的傳遞到了曹操的手上。
整整一個下午,曹營衆文武沒有一個敢踏進中軍帳半步,所有的人都謹小慎微的守候在帳外,傾聽着帳內的暴風驟雨,熟知主公秉性的衆人,心中由衷的祈禱主公不要遷怒到自己的身上。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去,中軍帳也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和莊嚴,沒有曹操的命令,衆人仍不敢踏入一步,即使已經是飢腸轆轆,仍只能靜靜的等候着。
入夜了,晚風吹拂,帶來一陣陣的涼意,中軍帳卻在衆人的注視下,突然燃起了明亮的燈火,曹操那渾厚依舊的聲音,從帳內傳出:“衆人都進來吧!”
劉曄,曹仁等對視一眼,由劉曄領頭,魚貫進入帳內,人還沒有站穩,劉曄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就脫口而出:“主公,一時的挫折,並不能……”
“哈哈哈哈~~~子揚不必多說,我豈是執泥於失敗之人?敗了就是敗了,怪我不能識人,用人不當,我不會多找藉口!但只要我曹孟德還在世一日,定要與劉備等豎子周旋到底,絕不讓其有一天好過!”站在滿帳的廢品雜碎中央朗聲大笑的曹操,一身的霸氣並沒因爲接踵而至的壞消息而消退半分,反而更加的昂揚,看得衆人心中驚喜敬佩不已。
“主公敗而不餒,劉曄萬分佩服!”劉曄一擺長袍,躬身下跪,“劉曄定要竭盡全力助主公擺脫困局,重整山河!”
“願助主公重整山河!”帳內其餘文武同時揚聲嘶吼,看向曹操的眼神裡,閃爍着明亮的光輝。
“呵呵,很好!我軍軍容如此強盛,區區劉備小兒何足道哉!衆人都起來吧!”親手扶起了劉曄,曹操微笑的臉龐上還是閃過些許的陰霾,“子揚,將眼下戰局報之於我!”
“是,主公!我軍與劉備,叛將小志之戰雖然稍有不利,但也只是略傷皮毛,未傷筋動骨,眼下任城已不可再攻,但魯國郡,昌盧郡依然在手,徐州北部半壁尚在我軍的手中,大事尚有可爲!”
“但是主公,我軍大營被賈詡焚燒,糧草所剩不多,已經支撐不起太大的攻伐之戰了!”夏侯惇恨聲說道。
曹操的濃眉挑了挑,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爆發,聲音依舊冷靜:“叛將小志軍動向如何?”
“今晨其大軍棄營而走,不知何往,我派出多批斥候前去查探,卻都被不知名的隊伍獵殺,至今尚未拿回有用的情報!”
“哼,乳臭未乾的小兒,我必讓你付出代價!”冷冷的哼道,想起這徐州之戰被小志一手攪亂,曹操差點難以控制心中沸騰的怒火。
“主公,若小志意在再度偷襲我軍,則其隱藏在暗處,我軍不可不防啊!”曹仁沉聲說道。
“哼,一擊不中,小志沒那個膽子再度來襲,若我所料不差,其定然已經揮軍撤離徐州了!”冷冷的笑着,曹操言語中滿含着自信。
“我與主公之見暗合!小志孤軍深入,賭得就是出手一擊,今一擊不中,他身遭各地處處都是敵人,補給極爲困難,他若敢滯留在此,早晚會陷入我軍合圍之中!他若真的頭腦清醒的話,此刻應該已經踏上歸途了!”
“哼,他頭腦清醒的很!”凝視着地圖良久,曹操冷傲的笑了笑,“快馬速傳我軍令至兗州,令各城嚴加戒備,不許放走叛將小志及其大軍,若有其大軍行蹤,即刻報給文若,他會知道該如何做的!”
“是!”
“丞相,眼前之戰如何抉擇,還需儘快決斷啊!劉備的大軍正在三十里之外虎視眈眈呢!”
“……明晨大軍即班師,退保徐州半壁!暫且讓劉備得意一段日子吧!”
“丞相明斷!”劉曄眼中泛起了喜色,即使經歷了連番的敗績,但曹操仍舊沒有失去那深邃遼闊的思維和智謀,這一點着實可喜可賀!
“……呼,子揚,我有些疲倦,撤兵之事,由你和夏侯惇統籌安排,萬勿有失!”
“尊主公將令!”劉曄和夏侯惇同時站出領命。
爭奪徐州統治權的戰役,隨着曹軍的主動撤走,似乎有了完結的跡象,只是那道象徵着停戰和和平的休止符,劃的並不十分圓滿。
蒼山,連綿十餘里的山巒,林木茂盛,鬱鬱蔥蔥,自古就是徐州富戶人家夏季避暑乘涼的勝地,但這處徐州知名的景緻,如今卻被一場大戰,抹上了鮮血的鬱郁淡紅之色,瞧着蕭瑟無比!
戰鼓咚咚,號角悠揚,迴盪在山巒之間,引起無盡的迴響,震得人耳膜發麻,意志不堅者更有可能莫名的失去鬥志,失去在絕境之中翻身的能力。
漫天飛舞的亂箭,從四面被林木遮蔽的山坡上不斷傾瀉而下,捲起風聲獵獵,覆蓋山坡下的敵軍,掀起了陣陣的血浪。
居高臨下,曹軍的士兵個個面色猙獰,露出嗜血的笑意,動作熟練的收放着弓弦,一茬一茬的撂倒下首的敵軍,彷彿他們屠戮的是活靈活現的洋娃娃,而不是活生生的人類!
仇恨驅使着復仇的快感,從山下散射下來的亂箭更加的濃密,遮蔽了蒼穹!
“吼~~~~”連連怒吼,張飛的丈八蛇矛在身周製造出一道密不透風的防護圈,漫天羽箭沒有一支能接近到張飛身前一丈,就統統被彈射而開!即使如此,張飛看着身邊成片成片倒下的士兵,黝黑的大臉上冒出暴虐欲狂的青氣。
張飛的心中委實後悔莫及,自己沒事爛逞什麼英雄啊!
自曹軍大規模撤軍之後,張飛奉徐庶的命令統兵追擊,跟曹軍負責殿後的夏侯惇部連連接戰,幾次小規模的戰鬥後,曹軍且戰且走,張飛卻被夏侯惇屢屢的挑撥衝昏了頭腦,將徐庶只追三十里便會的嚴令拋之腦後,一路被曹軍帶着追進了蒼茫羣山之中,乖乖的陷入了曹軍的包圍圈!
“撤!快撤!”蒼涼而雄壯的雷吼聲在羣山之間反覆的迴盪,麾下的士兵在狹窄的山間小路上盲目的奔逃着,擁擠着,踐踏着,被曹軍的亂箭屠戮着,悽慘的呼聲驚的山間野鳥驚恐的振翅逃竄向了天空。
“快點!別磨磨蹭蹭的!走!”張飛暴怒,一矛將身前擁擠的士兵掃倒了一大片,縱馬奔走,冗長的行軍隊伍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喝聲,頂着頭頂亂箭,踐踏着袍澤的屍體,張飛的大軍轟轟烈烈的,異常狼狽的撤兵逃竄,驚恐的心緒,直到撤出了大山仍不能平復。
夏侯惇痛打落水狗,統兵一路追出了羣山,意圖將失去鬥志的張飛軍羣殲,張飛徒呼奈何,卻無力組織兵力抵抗,只能含着滿心的屈辱,一路逃跑!
“將軍,將軍你看!”張飛身旁的親兵突然拽住不停向身後張望的張飛,指着前方急聲說道。
“恩?”張飛打眼一看,心都涼了!
在大軍撤退的道路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支軍隊,靜默肅立,散發着迫人心志的殺意,遠遠的看那軍旗的顏色,竟然是曹軍!
糟了!徹底中計了!張飛心中那個懊悔啊,這一時冒失的代價,也太大了吧!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張飛已經可以看清那支軍隊中飄舞的軍旗上,現出的是一個威武飄灑的“高”字!
更近了,張飛終於看清了敵軍帥旗下駐馬傲立的武將,嘴中硬生生蹦出了一個名字:“高順!”語氣中既有震驚,更帶着滿心的疑惑,高順部不是應該在東海郡內跟子龍鏖戰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
高順沉靜肅立,不動如山,看着張飛那猶有幾千多人卻顯得異常狼狽的軍隊,面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張飛小兒,今番就先放過你了!”
大刀一展,身後的五千精兵有序的向道路兩旁一閃,讓出了一條通路,看着面露驚色卻忙不迭的加速奔逃的劉軍士兵,高順的士卒毫不掩飾那聲聲直傳雲霄的戲謔狂笑。
張飛在距離高順足有十丈的距離外縱馬而過,虎目對視,無聲之間交流着些什麼,張飛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徹骨的屈辱,虎吼一聲,埋頭加速而走。
遠遠的,夏侯惇憤怒的呼喝聲,直傳進高順的耳中:“高順你什麼意思?爲何放走敵軍?”
微微冷笑一聲,凝視着眼前好似洪水一般掩殺而來的曹軍,高順威武的臉龐上驟然浮現瘋狂的殺意:“攻!”
“攻!”數千條漢子齊聲合力的怒吼,冰寒閃亮的兵器平舉在手,透射出沁人心脾的殺氣。
“怎麼回事?”夏侯惇猛然勒馬,憤然怒吼,看着對面呼嘯着殺來的大軍,滿面的驚訝和狂怒。
“止步,迎敵!”高舉長槍,夏侯惇縱聲下令,縱然滿心的不願,夏侯惇仍不得不承認,連高順部都已經叛出曹操的陣營了。
太遲了!沒等狂奔中的士兵停下腳步,列好陣勢,氣勢如虎的高順大軍已經惡狠狠的撲殺上來,掀起了一番血雨飄飄的鏖戰!
“高順叛賊,給我去死!”滿心的憤怒化作無盡的力量,夏侯惇縱馬揚槍,直奔高順而去。
“哼!”冷哼聲中滿含着自信,高順駐馬不動,只把長刀橫於胸前,冷眼睥睨着敵將,不帶一絲懼意。
“砰~~~~~~”無窮無盡的嘶吼聲,響徹在了蒼茫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