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滄洛是在申時的時候讓身邊的聶生去軒園傳的話,他只當她的夫人在那個時候就該到了,卻不期一等便是一個多時辰,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他將手中的賬冊隨意的扔回到桌上,他臉色有些陰鬱的問道:“眼下是什麼時辰了?”
一個人的耐性是有限的,聶滄洛身爲商人,耐性固然不差,不過此時此刻他的耐性卻差到了極點,以前都是別人在等他,卻從不曾見過他等過什麼人,他只道他的這位夫人還真是難請!
瞥了眼書房內的更漏,聶生向聶滄洛恭身一禮:“回主子,已然過了酉時了。”
“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夫人怎麼還沒到,你確實將話傳到了?”劍眉微隆,聶滄洛黑色的雙瞳中閃着精光。
這聶生是家生子,自小跟隨在他左右,做事一向牢靠,他倒不是不信他,只是他還沒見過哪個女人敢讓他等的。
“稟大少爺,大少奶奶到了!”張了張口,聶生剛要回話,便聽聞書房外侍候的丫頭輕聲傳話。
將望柳留在了外面,由丫頭引着進了書房,沈碧寒一天之內第二次見到了自己優秀挺拔的夫君,心中卻沒有一絲的喜色,看着對方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心中暗暗思量片刻,然後按照禮節,對着聶滄洛行了個禮,道上一聲萬福。
她不知他找她來是爲了什麼,也不知他現在臉色陰鬱是爲了哪般,爲今之計只得且走且算,只要不失禮就好。
“爲夫申時派人去請,夫人過了酉時纔到,讓爲夫好等,果然是姍姍來遲啊!”聶滄洛的聲音如他的眼神一樣溫潤動聽,讓人聽不出他真實的情緒。
知道對方雖然面熱倒是語氣是冷的,心中一黯,沈碧寒恍然明白眼前的冤家爲何對她冷顏以對了,感情他是爲她來的晚了,所以纔跟別人欠他錢一般,心道自己這夫君小氣的習性依舊,沈碧寒擡頭站定:“夫君遣去的人回來沒報麼?我一般下午申時之後是睡着的,必要醒了纔會出來,這點聽下面的丫頭說已經跟人說了,對方也說等我醒了再來不遲。”
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沈碧寒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知道的全盤拖出。
明擺着傳話的人知她是睡着的,還道了說醒來再來,可是現在她來了,她這冤家卻說好等,這裡面定是有什麼貓膩兒的。
側頭看了眼身邊的聶生,見他低頭不語,聶滄洛低眉斂目思附片刻,開始淡淡的打量起眼前身爲自己妻子的女子,她,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她很美,一雙杏眼中滿是淡泊逸遠,動人的五官漂亮卻不扎人眼,讓人看着格外舒服,不過他心中所說的不一樣,並不是她的外貌,而是她的個性,他原以爲可以做出逃婚之事的女子,該是個性張揚,受不得委屈的脾性,眼前的女子卻生生的把他的這一觀點推翻了,在她的身上,她找不出一絲的張揚之意,反倒多了幾分令他欣賞的淡然。
看着眼前女子,他心中的氣悶倒是消弭了不少。
“夫君今日找我來,不知所謂何事?”迎上聶滄洛的眸子,沈碧寒在他短暫的失神之際,淡淡的開口問了一句。
好像她是某件正在待估的商品一樣,她被他看的有些……呃,不爽!
“爲夫今日初回府,在府門的時候,礙於奶奶在場,並未多言,午膳之時也未見着夫人,你我夫妻二人難道不該敘敘麼?”看着沈碧寒淡然的樣子有些礙眼,聶滄洛不鹹不淡的回道。
“呃……”這冤家話說的好聽,敘敘?她們之間以前有的只是怨懟而已,難不成要一笑泯恩仇麼?看他的樣子不像啊!“夫君今兒個一路鞍馬勞頓,怕是累了,以後來日方長,有什麼要敘的,也不急在這一會兒功夫兒纔是!”
聽沈碧寒一言,聶滄洛心中一震,她明知他待她不好,卻不直接點破,而是順着他的話說下去,看了眼依舊淡然若定的沈碧寒,聶滄洛剛下去的那份氣悶又升騰了起來。
這個女子不在乎他!
因爲心中無他,所以即使是站在他的面前,也只是做到自我即可,因爲心中無他,所以她三年前纔會逃婚,想到這一點,他沒來由的又覺得氣悶了。
見聶滄洛又變了臉色,沈碧寒行至書桌前,關切的問道:“夫君哪裡不舒服嗎?是不是今兒個太累了?”雖然心中對聶滄洛談不上喜歡,不過沈碧寒表面上還是要做足了才行。
伸手抓住沈碧寒的皓腕,聶滄洛輕點了點頭,“大抵上是今兒個太累了!”
看着被自己被大手攥住的皓腕,沈碧寒定了定神,說:“既是累了,就不要繼續在書房忙碌了,夫君該回房休息纔是!”轉頭看向一邊的聶生和引她進來的小丫頭,她吩咐道:“還愣着作什麼?快些伺候着大少爺回房休息!”
“出去!”被眼前突然的形勢弄的有些措手不及,聶生剛想上前,便見自己主子語氣凌厲看向自己。
“是!”恭了恭身,聶生對身邊的小丫頭使了個顏色,急急相諧退出了書房。
眼睜睜的看着下人們退走,沈碧寒心思電轉,而後蹙起眉頭幽幽的對聶滄洛道:“夫君今兒個既是累了,這會兒子該是回房休息纔是,我……”
“夫人既已嫁爲我妻,爲何一直都以我之自稱,這樣豈不是不合禮法?”擡頭看向沈碧寒,聶滄洛黑色的眸子如幽潭一般,一動不動的注視着她。
聽到聶滄洛說話的語氣,沈碧寒心中咯噔一下!
他此時說話的語氣,和三年前洞房之夜如出一轍!聲音中有着桀驁之意,又有着隱忍的怒氣!
順了順氣,藉着燈光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見他臉色還算正常,沈碧寒任他抓着自己的皓腕,輕嘆口氣:“夫君想聽我自稱什麼?妾身嗎?三年前我就像白紙一般嫁入聶府,對於之前的事情一無所知,新婚之夜你離我而去,將我安置在軒園不再過問,試問,從一開始我便未曾得到過你的認可,又何必要自稱妾身,既傷了自己面子,又擾了你的心情?”
低眉斂目,沈碧寒說完這番話的時候一隻看着面前的桌腳,好似這話是在跟桌腳說的一般。
微微皺眉,聶滄洛看着眼前的精靈女子,“我獨留你在聶府軒園三年,你可曾怨我?”
他沒想到沈碧寒會直接打開心扉對他道出心中情感之思,所以原本準備好的尖銳之詞一時沒了用處。
淡淡的搖頭,沈碧寒道:“我沒有以前的記憶,不知自己爲何逃婚,給不了你一個合適的說法,怎能怨你?”
睨了聶滄洛一眼,她將身子微微靠在桌側:“聶府之中的事情夫君該是知道的,與之相比,軒園雖然條件不好,倒是個清靜之地,說起來我該感謝夫君纔是!”
在這個時候,沈碧寒打死都不能說自己喜歡在軒園的生活,她必須要讓眼前的冤家覺得自己受了三年冷遇才行。
“感謝我?”冷笑一聲,聶滄洛心道:以她的蕙質蘭心,難道會不知他這樣做其實是在懲罰她麼?
“夫君!”輕喚了一聲,沈碧寒的臉上依然淡淡的:“過去之事皆已經過去了,三年前我欠你一個解釋,害你在金陵丟盡了臉面,現如今你讓我在軒園獨守三年,今兒個在府門也給了難堪,若是我猜的不假,此刻我已然是金陵城的另外一個笑話了,眼下你我扯平如何?”
“扯平?”握着沈碧寒手腕的大手動了動,聶滄洛挑眉問道:“扯平之後呢?”
她說的沒錯,她害他丟夠了面子,他也讓她如冷宮般獨守空闈過了三年,而且還讓她也成了笑話。
貝齒輕咬朱脣,低頭凝眉思量片刻,沈碧寒方道:“今兒個夫君回來後,老太太應該與你說過她的打算了纔是,夫君曾經說過,我這一輩子都要生活在聶家,老太太的意思我不敢拂,我知道夫君不喜我,日後我依然住在軒園,夫君的事情我不過問,在聶府中我只是聶家的大少奶奶,你我之間沒有了前怨,我只當盡心竭力協助老太太將府裡的事物打理清楚了!”
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我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你是你,我是我,這樣總該可以了吧!
“你倒是心細,就像你所說的,我們且當是扯平了吧!以後你依然住在軒園!”沒有再過多的爲難她,聶滄洛鬆開手掌,看着沈碧寒的眼神多出了幾分別有的深意。
表面淡然,言行謹慎,心思縝密,他知道眼前的女子雖然只有最近三年的記憶,卻生的極爲聰慧。
伸出另外一隻手輕揉了下一圈青腫的手腕,沈碧寒心中鬆了口氣,“既然夫君累了,那麼就早些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嗯!”擺了擺手,聶滄洛看着沈碧寒轉身,再看着她離開,嘴角蕩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腳步有些輕飄飄的走出書房,沈碧寒與院子裡的望柳會合,輕言吩咐聶生早些伺候主子歇着之後,她們便直接出了錦翰院。
走出錦翰院兩步,在錦翰院門前站定,沈碧寒轉身望着身後被燈籠照的泛紅的匾額,嘴角溢出一抹淺顯的淡笑。
何意百鍊鋼,化爲繞指柔?只因鋼遇鋼則斷,遇柔則更柔!
第一次交鋒,沒有孰勝孰負,她和他只是扯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