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布借給左恕的錢幫他撐過了施心悅的婚禮,又幫他撐到了李廣安的婚禮。但左恕沒有去參加,他不是不能請下假來,只是不能夠面對現實困頓的自己。左恕試着解釋自己不能去參加李廣安婚禮的原因,李廣安卻重重地掛掉了電話,沒有接受他轉過去的禮金。左恕知道,李廣安生氣了,他的心裡有些憋屈,但他有什麼辦法,又能夠向誰訴說呢。
李廣安的婚禮不是非常豪華,卻很精緻。聞人遠挽着他的胳膊站在衆人的面前,感覺到李廣安的身體有些發抖,甚至於他的笑容也帶有一點失落的感覺。聞人遠多少知道一些原因,她環顧了一圈,趙德良與馬布坐在角落裡,同樣有種失落的情緒。施心悅卻有種稍稍釋然的感覺,或許,左恕沒有去參加自己的婚禮,不完全是因爲自己和他不能去回憶的曾經吧。
很少有新郎會在自己婚禮上喝的大醉,李廣安卻喝多了,雖然他還能夠微笑着送走賓朋,但明顯感覺他心裡憋着許多的話。趙德良與馬布站在他的身後,小心翼翼地關照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做出什麼失態的事情來。畢竟在這樣的場合,就算聞人遠再通情達理,也是一輩子的事情。聞人遠卻向他們倆個輕輕地搖頭,示意自己並不在意。
一直忙到下午四點多,婚禮的事情纔算完全消停下來。聞人遠有些事情先回去了,李廣安自己在椅子上坐着,不斷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施心悅陪着他說了一會兒話,卻始終無法提起有關於左恕的話題來。連她也不能理解左恕的做法,是因爲自己出席了李廣安的婚禮嗎?但左恕不會是這樣的性格,只是他有着怎樣的苦衷呢,連李廣安都不能明白。
馬布跟趙德良幫忙收拾完東西,走過來看着李廣安。李廣安擡頭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沒有說話。馬布掏出一個紅包,放在李廣安的面前,有些嚴肅的說:“左恕有他的難處,作爲兄弟理解一下,他在未來會給你解釋的,消停下吧。”李廣安沒有看也沒有動紅包,只是有些傷感地問馬布:“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馬布搖搖頭,他在宿舍裡或許是不成器了些,但他畢竟經歷的事情多了,能夠理解左恕的情緒,卻不知道他爲什麼如此表現。
氣氛有些低悶,聞人遠放心不下李廣安,去而復返。趙德良看了他們幾個一眼,說:“合張影吧,新娘也在,咱們差不多也該走了。”大家點點頭,在大廳的花柱前站好。聞人遠猶豫了一下,拽出李廣安的手,在他的手心寫上左恕的名字,順勢搭在了施心悅的肩上。施心悅有一瞬間的彆扭,但至少,該來的都來了。
左恕在辦公室裡不斷看着馬布和趙德良發在朋友圈裡的照片和視頻,看着李廣安的幸福和失落,默默地在心裡說了一句:對不住了,兄弟。然後回過頭去看着滿桌的案卷,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只是他沒有其他的選擇。曾經做過的那些風光無限的夢,在一瞬間崩碎了,生活一直都是這麼艱難吧,只是他從來不願意去面對。
整個秋天有許多的同學忙着結婚,熟悉與不熟悉的,都會給左恕送來一個消息。左恕的生活過得清貧,馬布借給他的錢都被陸陸續續隨了禮金,他再不願意開口向別人借錢。可是別人的盛情難卻,同事也勸他,這不過是場交易,遲早還會收回來的。但左恕沒有絲毫的寬慰,他願意送去自己的祝福,哪怕對那些叫不上名字來的人,可是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追求一場愛情的勇氣,他什麼都沒有,除了他和他的理想。
每一天上班之前左恕都會對着鏡子給自己打氣,可是每一個夜晚他都會焦躁地睡不着覺。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夠熬過這段艱難的時光,唯一確信的是,他必定能夠熬過這段艱難的時光。日記還在寫着,左恕還有幻想。他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在能夠遇到那個自己叨唸了許久的人的時候,能夠坦然地告訴她,雖然他們從未謀面,可是他已經愛了她很久,縱然生活艱難,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努力。只是,她在哪裡呢。
秋風落葉,領導安排左恕去法院送一個材料,想要打車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錢包裡只剩下幾個硬幣了。無可奈何,他只好久等了遲來的公交車,一路顛簸在返程的路上。領導在辦公室裡等着他,神情有些冷漠,不知道在氣憤着什麼,看得左恕膽戰心驚。
“你送個材料也需要一下午?那你不適合律師這個行業。”領導沒有留情面,這個行業裡從來沒有人情可講。左恕想要解釋,但話到了嘴邊還是嚥了下去。“對不起,我一定注意,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左恕低着頭道歉,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可這是他的錯誤嗎?“對於律師而言,沒有什麼會比時間更加珍貴,這是基本的常識,一秒鐘的遲到就可能讓你喪失當事人對你最基本的信任,”領導低沉着臉,“準備一下,跟我去接待當事人”。
左恕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他終於明白了趙德良爲什麼說這個行業不適合一些人。面子的事情是不重要的,可是你總得活下去。那天餘下的時間裡左恕的表現怯懦而又自卑,他一言不發地聽着領導跟當事人的談話,覺得自己的路還有好長好長。見面結束,領導回去了辦公室忙別的事情,左恕送當事人出門。臨別前他伸出手想要跟當事人握個手,但當事人輕蔑地瞥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人總是這樣,習慣於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可是別人也會成長啊,怎麼知道明天你仰視的那個人會是誰。左恕心裡憋了一口氣,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他知道自己的領導必定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只不過時光的流逝讓他忘記了自己最初的樣子。是不是自己在未來的一天也會成爲這種樣子呢,他不知道,但不願意。
回到住處的時候已近半夜,左恕晚上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已經是山窮水盡,他不得不再尋些幫助,卻又不能告訴父母,那樣只會讓他們擔心。可是他能去找誰呢,都是剛剛畢業的時候,他實在是張不開口。正在糾結之中,許經年打電話過來了,但是左恕沒有向他借錢的打算。許經年必定會幫助他,可是他總覺得許經年承受不住自己無比困頓的現狀。總要有一個朋友,能夠瀟灑地隨着他的心情,就算自己不能夠瀟灑,也要裝出那個樣子。
“怎麼樣,茅廬初出,有沒有新鮮感?”許經年的話有些調笑,恐怕他多少能猜到左恕的窘境。“沒有,你怎麼樣了?”左恕有點擔心許經年,雖然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跟他聯繫過,也不過擔心自己隨意提起的話題會讓他聯想到楊曉慧。
“我還是那樣,你確定你沒有事?”許經年再一次的詢問,讓左恕的情緒有些崩潰。“爲什麼這麼問?”左恕試探着許經年,不知道他想表達怎樣的意思。“昨天我做了個夢,夢到你坐在一桶麪粉裡,吆喝着要做些什麼來吃。”許經年在電話那頭笑了一聲,“你知道,別人都說夢是相反的,看看你需不需要幫忙。”左恕有些無語,這種夢八成是許經年自己胡纂出來的,只好應付了一句:“沒事,我挺好的,”然後端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兩口水。
許經年沉默了片刻,語氣變得鄭重起來,“我給你打點錢,不着急還,我自己圖個安心。”左恕想要說自己不需要,但考慮了一下,只是嗯了一聲。那一頭的許經年沒有說話,左恕的默許使他覺得自己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甚至左恕的情況比想象的還要糟糕。他給左恕轉過來一萬,左恕有些想哭的感覺。如果他也有一萬,那他會覺得明天的陽光更燦爛些吧。可是現在,單單是馬布與許經年的幫助就已經讓他沉重萬分了,他試了一下,邁不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