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左恕與施心悅的事情,李廣安規勸過左恕很多次,這讓左恕的心裡覺得不自在。施心悅與李廣安的關係好到了那種無話不談的程度嗎?而且,李廣安爲什麼就不能像許經年那樣的,只是傾聽,不多言語。對於施心悅,他本就不知所措了,李廣安的話,更加增加了他的搖擺。
施心悅倒是很少再跟左恕聯繫,更沒有再說過一次那晚同樣的話。左恕有些釋然,他本就是一個錯的人,連自己都把握不了,又怎麼去體貼別人。而且,他現在只想心無旁騖地讀讀書,以免走向社會的時候捉襟見肘。只是,施心悅像是突然丟掉了以前的那種快樂,她變得越來越安靜,越來越孤獨,那種孤獨寫在臉上,別人不曾注意,但左恕看得清楚。
開始的時候左恕看不通透,時間長了,左恕倒覺得自己在心裡是有些感動於施心悅所做的一切的。雖然他不確信施心悅關於高中的那些描述是否存在,但哪怕是構造的一個謊言,也是爲他所未曾經歷過的美好。可越是這樣,左恕的心裡越沉重。早些年的時候,感情就是感情,他敢於說出來,也敢於去做,但現在他總是瞻前顧後,生怕做出的決定成爲一種負累。
他什麼都沒有,除了他仍在跋涉的理想。可是其中的艱苦,他不願意分享給別人,尤其是他在乎的人。所以他會更加努力地去做好眼前的事情,盼望着漂泊的經歷早日過去,他能夠安穩下來,守着自己的理想,和理想中關於她的一切。
寒假前的最後一課伴着西伯利亞南下的寒流顯的蕭疏,有些人已經提前回家了。老師坐在教室的一角望着窗外,臉上沒有流露出一點情緒,可能他十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研究生是許多人想象中的最後一步,他們尚沒有經歷過社會生活的種種,只當從此以後便可以天高海闊了,卻全然不在乎眼前的生活是怎麼經營的。好在左恕沒有一點兒迷失,他知道自己處在怎樣的境遇,想着儘早跋涉出去。
施心悅一個人拎着包走進來,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她抽開凳子坐在左恕的身後,有些疲憊地問:“左恕,你看我的臉是不是很紅,我可能感冒了。”左恕回過頭去看她,只是覺得她的臉色蒼白。然後,不由自主地將手背靠在她的額上,凝視着她的眼睛。“嗯,是,要不去校醫那看看吧,反正也考完試了,這課姑且先曠了。”施心悅咬着嘴脣點了下頭,然後有些期待地問:“你能陪我去嗎?”左恕拍拍她的手,兀自朝着門外走去。老師擡頭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沒有說話。
一路上左恕走的很慢,生怕稍微不注意施心悅就堅持不住了。只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默默地走,默默地想,然後偶爾擡起頭來看彼此一眼。校醫院裡並沒有什麼人,甚至連醫生都沒有幾個,一個年輕的護士幫施心悅量了體溫,然後給她掛了一瓶水。
“要不你睡一會兒?輸完我告訴你。”左恕向施心悅建議,但她搖了搖頭,盯着水珠滴答落下沒有說話。“我每天都堅持洗冷水澡,所以很少感冒。”左恕沒話找話,說出來卻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前兩天他們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學機械的。”施心悅岔開話題,左恕聽得略微神傷。“好,挺好,”左恕回答,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我還沒有答應,總覺得那樣對生活太不負責任了。”施心悅有些期待,看向左恕的時候他擰緊着眉毛,點了點頭。
左恕不明白施心悅說這話爲着什麼,她沒有答應,卻也沒有拒絕,不是嗎?他確信自己如果能夠站出來,施心悅必定會改變心思,但站出來以後呢,他能給她什麼?況且,他習慣了孤獨,施心悅能夠陪伴他去經歷孤獨的一切麼?他不想經歷沒有未來的感情,而他又不能把握自己的未來,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任施心悅去做出自己的選擇。他希望她能等等他,卻沒有辦法將這樣的話說出來,畢竟,誰都沒有虧欠誰。
施心悅等着左恕的回答,左恕卻沒有說一句話,她的臉上閃現出一絲落寞,很快又變回了那種孤獨的神情。事實上,自從那一晚之後,她一直都在想,或許她需要的不是別人的理解,而只是某個特定人的理解。她以爲左恕能夠看穿她的脆弱和無奈,他看出來了,卻仍然沒有做出任何表示。這讓她覺得自己不夠優秀,她試着去改變自己,卻越來越不像自己,她很累,心累。
“你以前戀愛過嗎?”施心悅的話有些冷,許是剛纔他那個樣子讓她難過了吧。“沒有,但我喜歡過別人”。左恕有些回憶,眼前朦朧着何旭楠的身影,那是多麼悲催的一次錯過。“沒有表白?”施心悅像是突然有了興趣,想知道左恕到底在青春正茂的年紀經歷了什麼。“被拒絕了,呵呵。”他勇敢了那麼一次,但沒有任何結果,如果他早知道何旭楠與甲林茂的事情,或許連表白都不會。可惜,甲林茂也消失了。
施心悅點了點頭。他被拒絕過,應該知道那種心願未成的糾結,所以纔會刻意地躲着自己的表示吧。施心悅這樣想着,心裡暢快了些。只是,她好奇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以至於到現在左恕都沒有走出來。不過,比起那些朝三暮四的人,左恕果然是重情的,縱然他沒有喜歡自己,但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如此,她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看的左恕有些恍惚。
施心悅拒絕了那個機械系男生的追求,李廣安告訴左恕的時候左恕覺得自己在內心裡鬆了一口氣。不過,李廣安卻有些嗔怪他,他給左恕創造了那麼多的條件,但左恕就是不主動,不知道整天在心裡想些什麼。班裡有幾個人都生孩子,左恕難道心裡沒有一點着急。他又不是道士,圖那種清淨幹什麼。
左恕看着李廣安在那裡斜着眼瞪自己,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廣哥,你難道從來都沒有動過感情?”左恕擡起頭來問,李廣安的表情有些扭曲。“我只是信道,再說戀愛又不是什麼罪過,有什麼不能動的。”左恕附和着點頭,“那我們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嫂子?”李廣安沒有料到左恕會這麼直接的問,但沒有生氣,只是有些失落的回答,“會的,早晚會的。”左恕想要問下去,但李廣安沒有再說話,只好隨着他沉默了。原來,李廣安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終於捱到了放寒假的時候。左恕不清楚自己爲什麼一定要在學校堅持到最後一刻,但這似乎是一種莊重的儀式,忽略了,就會錯過生命中的許多事情。而李廣安告訴他,這是強迫症,是病,有病得治,不要找藉口,不然轉移到腦子裡可就晚了。左恕沒有理會他,看李廣安幫自己訂上了車票,瞬時覺得心情大好。
施心悅的座位緊挨着左恕,等左恕明白過來是李廣安主動要求幫她訂的票,突然覺得慶幸。有個這樣的朋友實在不錯,畢竟左恕縱然是知道自己與施心悅同鄉,也不會好意思去約她一塊兒回去。想到這裡,左恕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是啊,在青春開始的時候他們曾經有過一段交集,現在又走到了同一場時光裡,緣分實在不可思議。
施心悅不知道左恕心裡盤算着什麼,看他一臉傻笑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一絲討厭。他始終隱藏着自己,不表露一丁兒點心裡的想法,讓別人揣摩不透。大家明明都是年輕人,何必活得那麼糾結,辛苦了自己,也辛苦了別人。不過,這種狀態看上去有些深沉,偶爾打量一下,會覺得他其實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