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到時候,左恕的生活已經開始變得踏實。雖然他沒有通過武漢的研究生考試,但是由於後來他並不是特別想去那邊,所以意外的結果反倒讓他的心裡輕鬆起來。幾番周折,他被調劑去了天津,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羣,以及陌生的現實和未來,都讓他因爲期待而激動。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會因如此而徹底告別了過往,但最起碼,這是一個好的轉折。
四月快要結束的時候,許經年給左恕通了個電話,問他要不要跟自己去爬黃山,左恕很痛快地就答應了。許經年是他爲數不多的朋友,一直都在很義氣地幫助着自己,況且他來皖遊玩,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要盡地主之誼的。只是左恕沒有想到,與許經年一塊兒來的,還有楊曉慧。
楊曉慧仍然是那副恬靜優雅的樣子,但左恕覺得,她的內心裡必定複雜着沒有人能夠看得清楚的情緒。而許經年站在楊曉慧稍後一點的位置,目光如水地看着她,像是守候着一件極其昂貴卻又脆弱的瓷器。不過,他們兩個的關係似乎有些若即若離,卻又不能用語言具體形容出來。
趁着楊曉慧不注意的時候,左恕悄悄地問許經年:“你倆是在一起了麼?怎麼感覺怪怪的?”許經年看着左恕搖頭,無可奈何地告訴他:“沒有的事,她到武漢去看櫻花,然後不盡興,想要到這邊來爬爬山。”說着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楊曉慧,“可能是有什麼事吧,只是她不肯跟我說。”
左恕默然,同時在內心裡祈禱着,楊曉慧千萬不要是因爲自己才這樣,雖然他也曾經期待過那樣的事情出現,但是現在,他還是覺得與許經年的友誼更加重要一些。
春尾的夜風不再透着寒意,但凌晨的環境總是讓人覺得冰涼。爲了趕早在山頂看日出,他們三個人一夜都沒有睡,卻擁擠在人羣裡,忽略了陽光刺破地平線的一瞬。楊曉慧明顯感覺很掃興,卻隱忍着沒有發泄出來,倒是許經年覺得過意不去。他昨天夜裡執意不願意在人羣邊緣待着,恐怕一不小心就會被擠下了懸崖,所以硬拉着左恕與楊曉慧往人羣中間走,錯過了日出時候的驚喜。但許經年一向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左恕覺得,他怕是擔心楊曉慧會突然地想不開吧。唉,前一世,他到底欠了她什麼。
下山的時候他們已經全無了興致,草草地吃了些東西,便各自回賓館的房間裡休息了。楊曉慧不在,左恕突然覺得輕鬆了一些,他之前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可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在許經年與楊曉慧之間非常尷尬。許經年還是左恕眼裡的許經年,楊曉慧還是許經年眼裡的楊曉慧,但他們兩個總是表現出一些不太尋常的地方。
“老許,你跟楊曉慧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我總是感覺不太對勁呢。”左恕大喇喇地躺在牀上,盯着頭頂的天花板問許經年。“我也覺得不太對勁,之前她要來安徽,我還以爲是爲了找你。”許經年站起來拉開一點窗戶,順勢點了一根菸。“看出不是因爲你以後,我就開始擔心着她,怕她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許經年踱過來,把煙舉在左恕面前。但左恕搖了搖頭,沒有接過去。“都要畢業了,還會有什麼事情,大概是因爲分手吧。”左恕猜測着,扭過頭去看許經年的時候,煙霧繚繞着他,一臉朦朧,左恕看不清他的表情。
爬山確實是一件累人的事情,左恕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但他睡得不深,除了全身的關節痠痛,耳邊還會不時傳來許經年揪心的囈語。等他醒來的時候,夕陽已經落下了地平線,一抹紅霞映在天邊,讓這個煩擾的世間瞬間安靜下來。
許經年沒有在房間裡,但他的東西七零八落的鋪在牀上,應該只是暫時出去了。左恕簡單地洗漱了一下,走到隔壁去敲了一下楊曉慧的門。楊曉慧剛剛睡醒,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爬山累的痠痛,她走起路來有點瘸,然後睡眼朦朧地看着左恕,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左恕覺得有點尷尬,把頭扭到一邊,小心地問她:“那個,你知道許經年做什麼去了嗎?”楊曉慧一臉怪異地看着左恕,像是有些責備地說:“你倆不是住在一塊嗎?”左恕支吾,卻聽得耳邊噠噠有人踩在樓梯上的聲音。許經年從外面回來,手裡拎着許多東西。
“我去藥店買了一些消腫止痛的藥,”許經年見左恕與楊曉慧看過來,解釋着說道。他走路的姿勢不是很好,看來也是因爲爬山累的夠嗆。不過,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將整袋藥都塞到了楊曉慧的手裡,然後轉頭看了左恕一眼,自己回房間裡去了。
見此,左恕不好自己待在走廊裡,只好跟楊曉慧說:“進去吧,自己塗點藥,晚些時候喊你一塊吃飯。”楊曉慧點了點頭,卻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堅定的對左恕說:“我要喝酒,可以嗎?”左恕從來都沒有見過楊曉慧喝酒,但還是點了點頭,徑直抽身回房間去了。
許經年在房間裡兀自抽着煙,左恕覺得他的煙癮就像是他內心的苦悶,他本可以戒掉它,卻不知道戒掉以後應該如何充實空蕩蕩的內心。
“怎麼說?”許經年見左恕回來,盯着問他。“什麼?”左恕不明所以,以爲許經年在怪罪自己趁他不在的時候去跟楊曉慧搭訕。許經年輕笑了一聲,像是解釋的說到:“楊曉慧有沒有跟你說她鬱悶着什麼事情?”左恕搖了搖頭,說:“我沒問,晚上吃飯的時候說吧。”許經年若有所思,然後用指尖輕叩了下桌子,像是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擡起頭來對左恕說:“晚上喝酒吧,看看咱倆能喝到什麼程度。”
左恕皺眉,他不知道許經年與楊曉慧在想什麼,但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多問。感情的事情當局者迷,旁觀者也未必會看得清楚,一切只得隨緣。既然他們願意將一切寄託在酒裡,那就喝吧,說不定喝醉以後才能夠真正地明白彼此的心意,也就少了那麼多你尋我躲的迷惑。
在小城裡找一家能夠同時滿足他們三個人口味的飯館是不容易的,全因爲他們自己也不清楚在這樣的時候該吃些什麼。好在奔着酒而來,有酒的地方就算是去處了。在賓館附近胡亂尋了一個看起來乾淨整潔的地方坐定,氛圍卻突然尷尬起來。他們誰都不願意率先打破這種沉默的氛圍,雖然誰也不覺得享受,但先開口的那個人似是有義務將熱鬧維持下去。
“那個”,楊曉慧看了左恕與許經年一眼,忍不住說了一句:“謝謝你倆陪我散心”。左恕扭過頭去看許經年,卻見許經年同樣扭過頭來看着自己,但沒有等他們倆個開口,楊曉慧繼續說到:“我這幾天在想,我可能不會繼續讀書了,還是要去社會上闖一闖,工作幾年,尋個歸處”。
左恕不明白她說的這些話是給自己聽的,還是給許經年聽的,畢竟自己與許經年都有繼續讀研的打算,只是許經年沒有說話,他只好迴應說:“嗯,無論是怎樣的路,只有走下去纔有可能知道選擇的對錯”。稍微頓了一下,左恕問到:“你司法考試過了嗎?”楊曉慧笑了,卻沒有回到,旁邊許經年抿了口酒,說了句:“廢話。”
那一天的楊曉慧其實喝了很多的酒,但始終沒有談及有關於感情的事情。許經年陪着她,迷醉着,清醒着,糾結着。在回賓館的路上,許經年告訴左恕,他決定不再去讀研了,對與錯,讓未來回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