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
自由自在的飛翔於空中,與風嬉戲,好羨慕啊。
還不夠,還不夠強壯,還沒長大。
時間還沒到。
他繼續貪婪的吞吃食物。
“沙沙沙。”
四周都是同樣的聲音。
他扭頭看向四周,樹葉的間隙中,能看見許許多多的同伴,大家都急匆匆的,被生命的本能驅使,抓緊時間進食,成長,蛻皮換新。
他們的移動速度很慢,天敵有很多,許多同伴都被吃掉了,幸運的是,他活了下來。
終於,他感覺到身體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他尋找到一處覺得隱蔽安全的樹枝末端。
開始吐絲。
先織成一個小墊子,用腳鉤住,然後不斷的仰首前曲,來回吐絲,漸漸將自己包裹起來。
陷入沉睡中。
四下黑乎乎的,不過不要緊,這是成長的必須階段。
等到夢醒的時候,就可以見到光明。
可以自由自在的……
他醒了過來。
身體變得更有力量,肩膀處有種急需舒展的感覺,他知道那是他的翅膀。
他艱難的伸出手去撕自己織的繭。
那曾是保護他的溫牀,但現在成了他的束縛。
他的全身被牢牢包裹着無法動彈,手腳連攤開都很困難,每動一下都需要花費所有的力氣。
用上嘴、手、腳並用,繭終於被撕開一條小小的細縫。
細縫透出光亮。
風吹了進來。
好了好了,只差一點。
就在這時,劇變突生。
什麼東西掉到繭上,將出口粘住了,他大驚,只能加緊撕扯的速度。
但那東西黏糊糊的,把他的手腳和嘴巴都黏住了,而且越來越緊,讓他連最小幅度的挪動都做不到。
再大力氣也是徒勞。
不要啊。
不要!
光明消失了。他被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中。
無聲無息,什麼都沒有。
只差一點點啊!
風就在那裡!光就在那裡!
那個鮮活的世界就在眼前啊!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啊啊啊——
手腳奮力一掙!
樹海從楓樹上重重的跌落下來。
不知怎地,他臨睡前明明是睡在繁花院院牆外側的樹枝上,此時卻掉到院牆裡面。
立時觸發了真珠設下的守護結界,被無數草木生出藤蔓和樹根來捆了個結結實實,就象一個蠶繭。
樹海夢魘方醒,驚覺自身被牢牢捆住,此時意識未明,猶覺得自己是深陷於那無窮無盡無光無息的牢獄中。
被草木枝葉重重包裹的大繭裡,突然亮起金色刺眼的光芒。
裡面的人影很奇怪的忽然變成兩、三倍普通人身形那麼大。
充滿了暴虐和毀滅的氣息。
“轟!”
泥土飛濺,牆倒樹塌。
“怎麼了?怎麼了?”
“敵襲嗎?”
被驚動的鬼使和櫻桃子都有所感應,迅速朝外院發生動靜的這邊飛來。
真珠仍在牀榻上,一驚而醒,隨手披上件罩袍匆匆而出。
當她們趕到時,看見的是灰頭土臉、狼狽的從斷枝殘垣中爬出來的樹海。
身上的衣服不知怎地變成了破布,露出了大部分皮膚。以往在寬鬆僧袍掩蓋下的健壯流暢的肌肉線條,被清晰的呈現於衆人眼前。
有些窘迫的徒勞扯着那幾片布攏了攏。
即便那張臉上依然保持着往日冷漠的表情,但已威嚴全無。
人羣中發出低低的、被壓抑住的女子嬌笑聲。
鬼使們多是女性,一邊羞紅了臉,一邊又忍不住偷偷多瞧幾眼。
真珠鼓着臉好不容易吞下那點笑意,清了清嗓子,“你幹什麼!拆我家房子啊!”
同時上前,將自己身上的罩袍遞了過去。
樹海連忙接過,背過身去將衣帶繫好。
轉過來時,似乎又變成了素日那個冷漠少言的高僧。
“先去洗洗吧,等下再解釋,我讓人給你準備件衣服。”真珠含着笑意,視線漂移到他處,不敢看樹海的臉,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哼!”樹海小聲說道:“你雖未笑,但卻比她們笑了的還要可惡……”
急急的朝前走了。
真珠跟在樹海身後,瞧見他的耳根通紅,又是忍不住彎起嘴角。
視線下移。
停留在他頸後某處地方,真珠的眼神一變,微微眯了眯。
她回望了一眼那處被破壞的角落,若有所思。
水氣嫋嫋。
樹海全身泡在浴池中。
略燙的水讓他整個人繃緊的肌肉放鬆下來。
有隱隱的痠痛感。
溫暖的水流、輕微的浮力,讓他昏昏欲睡。
眼睛漸漸合攏。
一閉,登時就覺得自己回到了方纔那種掙脫不出、竭力掙扎的黑暗中。
他全身一顫,完全清醒過來。
起身從浴池中走出,擦乾淨身子,穿上新衣。
那個山神贈送的裝有琥珀的小盒子,靜靜的擺在一邊,他猶豫一下,撿起放入懷中。
被引領至花廳見到真珠時,她正在燃香。
櫻桃子乖巧的趴在牀榻上,盯着真珠的一舉一動。
見到樹海進門,連忙躲到真珠身後。
又忍不住好奇,探出個頭來小心翼翼的看他。
香爐被送進來時,已經放好被燒透的小塊炭,用細香灰填埋。
真珠在其中戳了個小孔,放上瓷片制的“隔火”,從旁邊的小木盒中拈取一丸“凝華”,剛準備放入,回看了樹海一眼,想了想,手指用力一捏,將香丸生生捏成兩半,再放到隔火上。
原是爲了樹海,要讓香料快速發散出來。
樹海見她一舉一動行雲流水,手指翻動,姿勢無一不美妙。
整個人也覺得漸漸安靜下來。
不久,香丸藉着炭火的微微燻烤,緩緩散發出香氣。
溫柔又寧靜悠然的香氣逐漸佈滿整個房間。
樹海深深呼吸了一次,吐出濁氣,方纔精神狀態的異樣和身體上的疲倦似乎都好了許多。
“這香是什麼?”
“名爲凝華,有護持神魄的效果。”真珠看着他的臉色好了些,這才放心,“看來對你有用,下次送你一些。”
“所以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問道。
“我遇到夢魘了。”
“那夢實在太過真實,以致我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弄壞了你的房子,抱歉。”樹海低頭行禮。
“真是奇怪啊,以你的修行,即便入夢,應該也會很快清明纔對,居然也會中招?”
“我感應了一番,均無異樣,思來想去,應該也只有這個東西搞鬼了。”
樹海將那個小盒子取出,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