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菊二郎硬生生收住了手,抱過來細看,“孩他娘,你快過來看看!這是什麼布?”
母親以膝行的動作飛快地爬了過來,面露癡迷之色,“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中國絲綢吧!以前我去鎮上見到過,一匹能值一個金幣呢!”
“發財了,發財了!這是哪裡來的?還有沒有?”菊二郎沒好聲氣的對阿菊問道。
“是我的一個朋友……”
菊二郎揮手就朝她頭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什麼朋友,你這樣的傢伙能有什麼朋友!是在哪裡偷的吧。”
母親眼睛發亮,死死握住阿菊的雙肩:“做得好迷子!我們怎麼都沒想到你還會這一招,這樣太棒了,你的能力居然還能有這種用途!”
“哎喲,還有一套新衣服。你總是要做活,這衣服容易弄壞的,等下快點脫了,我改一下給你弟弟穿。”
她滿臉慈愛,摸了摸阿菊的頭,“這時候纔回來,是餓了吧,家裡還有點菜粥,我去給你熱一熱。”她先衝回去抱住金太郎親了一口,“太郎啊,以後我們家要富裕了哦,叫姐姐天天給你帶錢回來,讓太郎吃得飽飽的,讓太郎吃肉,好不好啊?”
然後咯咯笑着去竈下熱粥。
父親菊二郎眼睛裡只有那匹絲綢,抱着不斷的輕輕撫摸,喃喃道,“多麼光滑啊,多麼美麗啊。”
阿菊握住自己肩膀,方纔被母親抱住的地方,猶有餘溫。
即便這是用昂貴的禮物換來的,也讓她留戀不已。
……
過了兩天,菊二郎去了一趟鎮上,小心翼翼的將絲綢藏在筐裡,偷偷找到布匹商人賣掉。
下午罵罵咧咧的回來了。
那位狡猾的商人,以懷疑他的貨物可能是賊贓的理由壓價,最後只換回了五個銀幣。
不過對於這個家庭來說,也是從未有過的財富了。
“銀幣長得這個樣子啊,真好看。”阿菊的母親摩挲着銀幣說道。
“我和村上說了,打算再買一塊田,這樣我們家田地越來越多,等金太郎長大了,說不定能當上一個小名主呢。”菊二郎笑呵呵的說道。
“可是,”母親疑惑道,“這錢不花一點用來買糧食嗎?家裡糧食就快吃完了。”
“沒關係的,讓迷子去拿唄,絲綢也好,糧食也好,不都會有嗎?”菊二郎得意的說道,轉向正跪在地板上用抹布擦地的阿菊說道:“怎麼樣,迷子,你什麼時候再去偷點值錢的東西回來。”
阿菊動作不停,彷彿沒有聽到他說話。
菊二郎皺了皺眉頭,“臭丫頭!和你說話呢,聽見沒有!”
“臭丫頭!”
“我說過,是我朋友給的禮物!不是偷來的!”阿菊忽然站起身子,大聲說道。
“你還學會頂嘴啦!你這——”菊二郎剛要動手,想起錢的好處,於是又忍了忍道:“好好好,是你朋友,那你再去找你的朋友要匹絲綢吧。”
“我不去。”
菊二郎勃然大怒:“臭丫頭,你是想死嗎?以爲給你點好臉色看,就能翻天了嗎?”他隨手將身旁的水碗朝阿菊砸了過去。
“哐啷”一聲,正中阿菊額頭。
她被砸得朝後一倒,撲在地上,鮮血從額前不住的滴落。
“你砸碗做什麼?碗不要錢的嗎?”母親抱怨道,一邊哄着剛剛受到驚嚇開始哭泣的金太郎。
菊二郎自門後找來門閂,氣勢洶洶的朝阿菊走了過來。
阿菊擡起頭,看着他越來越近的身影。
神色漠然。
下一瞬間,她從地板上消失了。
犬鳴山中。
“櫻桃子最近沒有來嗎?”阿菊向一尺童子詢問。
“她上次淘氣,把山怪的頭藏起來啦,山怪去找了她主人告狀,聽說櫻桃子被懲罰禁止出門了。”
“是這樣啊。”
要不要去那個院子找她呢?
雖然那位美麗的神靈大人說,可以隨時去做客,可是太頻繁了會不會被討厭呢。
她的手伸入懷中,摸出那把紅色的木梳子。
那天發生的事,不是做夢呀。
阿菊覺得自己就象童謠故事中的浦島君。
在繁花院的那一天太過美好,就象是幻覺。會不會自己也再也沒辦法找到繁花院呢?
於是,她偷了那把木梳,以此爲憑。
可和父親說的偷是不一樣的。
阿菊心裡默默地說,我會還回去的。這樣,就有藉口再去一次了。
身邊傳來悉索的聲音。
那隻很害羞的山魅很吃力的拖着一片大葉子過來,爲她墊在旁邊淺淺的山洞裡。
因爲還沒有凝結成實體,很難拖動重物,只能一趟又一趟的跑。
似乎想給阿菊墊出一個能睡得舒服點的牀。
“謝謝你哦。”
“呀。”山魅象被嚇了一跳,捂着臉躲到遠處的樹下,又忍不住伸出頭來偷偷看她。
阿菊雙手託着下巴,笑眯眯。
“這樣也不錯啊。既然沒有人喜歡阿菊,那就作爲迷子在山中生存下去好了。”
山風吹得好舒服啊。
她輕輕哼起童謠。
“籠子縫,籠子縫。
籠子中的鳥兒,無時無刻都想要跑出來。
就在那黎明的夜晚,
白鶴和烏龜統一的時刻,
背後面對你的是誰呢!”
阿菊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
忽然身上一陣劇痛將她驚醒。
睜開眼睛,是父親猙獰的面容。
“你還知道回來?”
頭頂上的山洞變成了家裡矮小烏黑的房樑。
“我回來了?”
她抱着頭蜷縮着身子。
“長本事啦,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是嗎?以爲我收拾不了你了?!”
方纔好像做了一個回到家裡的夢,在夢裡,自己似乎回到了小時候,還是個嬰兒。
母親溫柔的抱着襁褓中的自己,面露慈愛的微笑。
因爲這樣就又回來了麼?
阿菊咬緊牙關,心中用力的在想,“回去,回到山林中去。”
但是這次,失敗了。
帶着呼嘯聲而來的木棒重重的落在她身上。
忍不住發出淒厲的叫聲。
身子一掙扎,頓時腳上響起叮鈴哐啷的鐵器碰撞的聲音。
阿菊看見自己的右腳踝上被一個鐵鎖牢牢束縛住,而鐵鏈的另一頭被父親拉在手裡。
“你以爲,大人們很蠢是吧?這下看你怎麼逃!”
劈頭蓋臉的打了一頓,纔將阿菊栓在雜物間的柱子上,鎖上門氣咻咻的出去了。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雜物間沒有窗戶,漆黑狹窄的房間中,阿菊昏昏沉沉,全身上下都痛,又飢又渴。
每一次呼吸,都是極致的痛苦。
門被什麼人打開了。
“迷子,迷子。”
有人在推她。
“母……母親?”阿菊張一張口,喉嚨間勉強發出了一點點聲音。
“可憐的孩子,來,先喝點水。”
母親把她抱在懷裡,端了一碗水喂她。
“唔。”
“別急,別急,慢點喝。”母親溫言撫慰道,她放下碗,輕輕摩挲着她的身子,“可憐啊,被打成這樣。”
“母親。”
“乖,孩子,很疼吧。”
就是這個懷抱,溫暖又柔軟,帶着母親特有的熟悉的味道,讓人懷念。
她恍恍惚惚聽見母親在頭頂上輕輕說道:“迷子,母親求求你,聽你父親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