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食慾不振,經常嘔吐,我們以爲是受了風寒,請了大夫開方吃藥。後來,又變成了食慾旺盛,總是要吃東西,而且人總是很睏倦長睡不起。”
“到了這個月,直紀的肚子突然變得很大,並且裡面還有活物動來動去的感覺。”
“再請大夫來看的時候,他說直紀是、是懷有身孕了。”
“誒——”平原盛驚歎一聲。
“直紀是清白的!”滌子小姐在簾內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和她同吃同住,根本沒發現有男子在和直紀交往的跡象。”
“我父親不肯相信,懷疑是有侍女在其中牽線,很嚴厲的威逼她們,可是,大家都說沒有。”
直紀是預備送入春宮的,也就是說,是太子妃的候選人。假如懷孕的事傳揚出去,不僅個人的未來會被毀掉,整個橘氏家族聲譽都會受到影響。
“家父本來打算,是送直紀到山中出家爲尼的,不過臨行的前一天,他做了一個夢……”
“接下來,就由我來說明好了。”紙障門被拉開,右大臣橘哲平緩步走了進來。
“父親大人。”
“橘哲平大人!”
他入座後微微躬身對兩人行禮,“不知長平道長已光臨寒舍,既然您考慮周到爲我家的事隱身來此,那我這求人的一方不現身也太失禮了。”
“不敢當。”真珠還禮道,“平原盛是我至交好友,既然是貴府上的事,怎麼我要來看一看的。”
“我們家族世代是奉祀稻荷大神的。”橘哲平開始講述起來。
稻荷神是倭國神靈系統中谷物和食物的神,主管豐收,在目前仍然以農業爲主的倭國來說,信徒頗多,是位曾有許多靈驗傳聞的大神。
“去年春天,我在京都伏見稻荷神社中供奉了一座鳥居。在決定將直紀送走的那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自己前往稻荷神社參拜。不知爲何,可以從神像中感受到,神靈對於供奉的鳥居很滿意,我也因此心滿意足從神社出來往回走。”
“不知不覺中天就黑下來了,通往家的路變成了一條閃爍着熒光的道路,無數光點在其外閃爍。那些光點到了近處纔會發現,那是無數奇形怪狀鬼怪的眼睛在發光。”
“我心知,一定要沿着這條路走,若走入黑暗中,就會被妖怪發現而吞噬。就在這時,對面迎面走來一個老人。”
“穿着一件已看不清原色的破舊公卿服,與我擦肩而過。”
“然後對方回頭與我對視了一眼。”
“我赫然發現,那個人長着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只是更蒼老一些,髮鬚皆白。”
兩張臉相對,露出了一樣驚懼的表情。
“年老的那個我抓住我的手臂說,‘相信直紀,她沒有懷孕,相信她!她將成爲橘家日後的參天大樹!’,我心中毛骨悚然,就喝問他,‘你是誰?爲什麼變成我的模樣?’,那個老人只是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不停的說,‘相信她!是妖物在害她,去尋找擁有高強法力的人來幫忙’,他這麼嚷着,逐漸消失。”
“後來我就醒了。”橘哲平說道,可以看出,回憶這一幕場景讓他心中仍然無法平靜。
“我原本以爲那只是個普通的夢,可是……”他捲起了右手的袖子,手腕上赫然有一個紅色手印,每一根手指都很清晰,就象被某人狠狠攥緊過。
“所以我想,這應該是來自稻荷大神的提示吧。”橘哲平長舒了一口氣,“所知的人中,唯一適合處理這件事的,也只有同爲女子之身的長平道長您了,因此輾轉隱晦的請求您的到來,實在失禮。”
“事關女子的聲譽,我很明白的,大人不用介意。”真珠溫和的笑道。
“那麼,可以允許我先見見直紀小姐嗎?”
“好的,請隨小女進入後面。”
隨即,真珠進入簾後,聽得一陣走動之聲,香氣漸遠。
平原盛頗有些遺憾的看着簾子,一轉臉,正對着橘哲平嚴肅端正的臉。
“對了,平原盛大人,長平道長必然要耽擱一段時間,不如我們來探討一下你對現在稅收制度的看法吧……”
“……”
這種來自未來岳父的考較真是讓人心情沉重啊。
光線昏暗的房間中,地板上躺着一位少女。
被寢具包裹着,只露出一張臉。
容貌和滌子有五分相似,不過相較更爲纖弱,白到半透明的肌膚,幾乎能看見其下隱隱的血管,象白瓷做的娃娃。
眉頭緊蹙,雖然身處昏迷中,卻因痛苦不時會發出呻吟。
額前的細碎髮因汗珠被打溼,緊貼在額前。
讓人心生憐惜。
有侍女不斷爲她擦拭汗水。
“將窗簾捲起吧,讓我看得更清楚些。”真珠說道。
“是。”
光線變得明亮起來。
真珠仔細端詳着直紀,又吩咐道:“掀開被子。”
侍女們依言而行。
被褥揭開後,直紀凸出的肚子展現在衆人面前。
有人小聲驚呼道:“不會是錯覺吧,似乎比早晨看到時又大了些?”
真珠將她的衣帶解開,露出肚皮。
被撐大到極致的肚皮十分醜陋,出現了許多血絲、青筋和難看的斑點,肚臍突出。
皮下似有活物,不時在其中蠕動。
有些侍女掩面不敢看。
真珠微微眯着眼睛,注視一會兒,就重新爲她整理好衣裳,蓋上被子。
滌子迫不及待的問道:“真珠大人,直紀她真的是懷孕了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誒?”
“她所懷的,並非是正常人類的胎兒。”
“那、那是什麼?”滌子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
“從直紀小姐發生異常狀況,到現在一共是多長時間?”
“剛好就是兩個月的樣子,大概六十多天吧。”
真珠點點頭,“那就沒錯了。是貓啊。”
“貓?”
“貓從懷孕到產子,正好是六十多天左右呢。”真珠再度看了直紀一眼,“好像今天就快要生了。”
滌子簡直要哭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真珠剛要開口,窗臺上不知何時跳上來一隻碩大的黑貓,全身的毛都豎起,對着她發出“呋”的威脅聲。
方纔被真珠回答嚇到的侍女們,猛地一見,頓時都發出慘叫聲,紛紛向房間內躲避。
“這隻貓,好像最近經常在院子裡看到過!”
“我也見過,不過轉眼間就消失了,我以爲是躲到什麼角落去了,就沒注意!”
“是妖怪嗎?是它害直紀小姐的嗎?”
獨真珠仍然端坐於原地,對着黑貓說道:“是你的孩子們嗎?你放心,我並無惡意。”
那黑貓聞言,不再低吼,只是不安地在窗臺上轉來轉去。
虎視眈眈的注視房間內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