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灰濛濛的,只能聽見不明物體被風吹得碰撞的聲音,看不見任何異常現象。
見真珠和樹海望向他,平原盛接着說:“舊的那位土地神,並沒有任何過失,當初任職時也是盡職盡責,村裡修建廟宇請他退位,約定建好之後再請他回來,於是就在什麼地方一直等待着吧。”
“而現在要立的新土地神,在瘟疫中救治了村民的性命,並因此身隕,也值得敬佩。”
“大家都是好人,可是神位只有一個,無論給誰好像都對不起另外一個啊。”
“土地神的這種神位,是經過整個領域所有生靈的意志認可,自動託寄在一個適合的比較強大的妖怪身上的。這個村的生靈以人爲主,最後自然是以村民的集體意志來決定。無所謂對不起對得起的。”樹海說。
他微微翹起緋紅的嘴脣,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人啊,即便是面對神靈,也是隻會考慮是否對自己有利,纔將信仰奉上。”
“所以,這些小神,更像是被人類束縛利用的棋子,還有傻瓜要爭着當。”
“樹海說這話,好像自己不是人類似的。”平原盛失笑道。
樹海微微愣神,哈哈笑了兩聲遮掩過去。
就在這時,屋頂又是一陣亂響,最後撐不住被狂風掀開了,露出黑乎乎的夜空。
桌上的油燈火苗搖搖欲墜,幾盡熄滅。
平原盛被風沙迷了眼,自覺身體都被風捲着和那些室內亂飛的傢俱一起,要被吹到天上去,連連驚叫。
忽然風聲驟然一停。
他跌落在蒲團上,胸腹被稍稍撞了一下,但還能忍受,睜開眼睛,發現四周方寸大小的地方已被樹海護住。
透明的罩子隔絕了外面的風沙,三人圍坐的那張桌上,那盞油燈的火苗安靜的燃燒着。
外面似乎天崩地裂一樣的動靜,自己卻能安然坐在風暴中心,真是一種奇異的體驗。
這家住宅好像保不住了。
平原盛望着一望無際的天空想。
“轟!”一個巨大的火球斜斜掠過此方上空,落在隔壁家的房子。
火焰燃燒了起來,聽到有人的慘叫聲。
真珠微微皺了皺眉,將手中的茶水對上方一揚。
平原盛以爲茶水要淋到身上,下意識的用袖子一遮,意外的卻沒有絲毫動靜。
他放下袖子,看見外面居然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火焰在雨水中有所減弱,此時忽然不知何處又衝來一股水龍,將火徹底熄滅了。
平原盛剛想讚一句,那水流繼續一衝,將隔壁那棟倒黴人家的房子徹底衝倒了。
“誒呀!”他本能的驚叫一聲,站起身來,“那家人受傷了嗎?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麼?”
“放心好了,他們沒事,只是一點皮肉傷。”真珠安慰道。
果然,沒過多久,從那堆廢墟中爬出兩個人影來,跌跌撞撞朝旁邊一棟房子跑去。
然後就看不見人影,估計找到什麼地方躲起來了。
“還好,還好。”平原盛拍拍胸口。
“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村子會被他們毀掉的啊。”他擔憂的說道。
夜空中時不時會傳來某種巨大的撞擊聲,空氣中發出震動,讓這房子剩下的幾根房樑柱子也搖搖欲墜。
“說的也是,不能讓他們天天就這麼打下去,事件總要有個結果。”真珠沉吟道。
“你有頭緒了嗎?”樹海問。
“總之,‘說合’這種事,本就是我國道士擅長之事嘛。”真珠露出調皮的笑容。
“首先,把舊土地神的神像和神位牌找出來吧。”
天亮之後,木彥扶着母親從地窖中爬了出來,看見自己被摧毀的房子欲哭無淚。
還好邊上有間小廂房沒受到牽連,暫時還能住人。其他的,只有等事件解決後,再找工匠來修房子。
聽說村裡昨夜還有七、八家遭了災,輕重程度不同,幸而沒有什麼人員傷亡。
“大人您說要找舊土地神的神像和神位牌?”
木彥母親不可置信的問。
“不錯,這是安撫舊土地神立川主的第一步,非常重要。”真珠說。
“當年知道下落的村長、巫都已去世很久了,同時期的老人也大多離世,我也曾經找過許久,都沒有找到。”她說。
真珠深深看了她一眼。
隨即垂眼簾思索一陣,“那麼,你對神像、神位牌還有什麼印象嗎?大概是什麼樣子的?”
“這個我倒是記得的。”
她搜索着腦海中的記憶,“當年的神像是雕琢成一個很英俊的少年模樣,不過神像不大,大概只有成人半個手臂長度那麼高,木料是黑黑的,非常非常重。神位牌很簡單,是用同樣的黑色木料雕刻了幾個字,寫着河紀村土地神之位。”
“神像這麼小嗎?”平原盛有些好奇。
“嗯,我母親跟我說土地公原先沒有廟,一直是住在神龕裡的,因此神像只有那麼大,後來建廟之後,也沒有更換新神像,而是一直沿用的舊神像。”
“真有意思,”樹海和真珠一樣露出的思慮的神色,“不過目標這麼小,大概能藏的地方就很多了,找起來更麻煩。”
平原盛手閒着,順便就在給白夜丸捋毛,用手指將他從頭摸到尾,摸的他全身發軟,躺在平原盛膝上越來越扁塌下去,幾乎要變成一張“鼠餅”。
聞言它忽然一骨碌爬起來,吱吱叫了兩聲。
平原盛看向他,“什麼,你說你可以找附近的老鼠問問,看有沒有見過?”
白夜丸又輕輕叫了兩聲,立起身子,用小爪子拍拍胸口,在說“沒問題”的樣子。
“說起來,老鼠平時鑽山打洞,在地下跑來跑去,倒確實有可能發現。”真珠若有所思,向白夜丸說道:“那就拜託你了。”
白夜丸從平原盛身上跳下,向外奔去。
平原盛不放心,在後面喊道:“小心哦,別被人殺了,也別被貓吃啦!”
“吱吱。”
木彥母子看得目瞪口呆,口中唸佛不止。
此時天光已亮,村民們陸陸續續出門,看着被毀壞的房子嘆息不已。
那幾戶宅院被毀的人家固然是哭泣傷心,其他人未免感同身受。
若這件事不能解決,每晚這麼打下去,同樣的事情總會輪到自己頭上。
這個村子,怕是沒有辦法再居住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