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見了白天那一幕,整個謝家人都沒睡好。
那位袁先生說櫻桃樹已經開始吃人了,只不過目前還很弱小不能化形,怕人發現壞了它本體,因此不敢動謝家人,日後可就毫無忌憚了。
將坑填好後,袁先生在櫻桃樹上繫了根紅綢,討了一碗清水喃喃念持了幾句,繞圈朝樹上口含清水噴了一圈,便道先封印住了。
約定賣價是一百兩銀子。
待他回去籌了銀子來,再將樹挪走。
約定兩天後交易。
謝家還得感謝袁先生將白骨之事悄悄瞞下,免得驚動官府。
龐氏翻身往謝長亮懷裡扎,“唉呀,好怕人呢。金哥兒今天還吃了那櫻桃,不會有什麼事吧?”
謝長亮嘆了口氣,在她背後拍了拍,“袁先生不是說沒什麼事麼,有些怨氣,他已經幫我們化解了。普通人吃了,頂多也就有些發寒,過兩天就沒事了。不然,今天賣了幾十斤,我還要擔心賠客人藥費呢。”
“那樹賣了也好,院子裡也太折憋了,還擋着光。等樹挪走了,曬衣服曬乾菜什麼的地方也大些……”
漸漸語音越來越小。
謝仲明在牀上翻來覆去。
到了後半夜,夜風寒涼將他吹醒,他才發現自己原來剛纔迷迷糊糊睡着了。
“嗚嗚嗚——”
“嗚嗚嗚——”
外面隱隱傳來幼小的哭泣聲。
又微小卻又總在耳邊縈繞,讓他無法再入睡。
他忍不住開門循聲而望。
月光明亮清冷,能清晰看見院中的一草一木,悉數裹上一層幽藍的光。
櫻桃樹後有人在哭。
謝仲明以爲是金哥兒半夜起來,不知發生何事,轉過去對那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影說道:“金哥兒,怎麼?做噩夢了麼?”
那人擡起頭來,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女童。
約麼六、七歲左右,圓嘟嘟的臉蛋,梳着雙髻大而明亮的眼睛滿是淚水,可憐兮兮的看着他。
謝仲明疑惑的望了眼院子的大門,莫非門沒關好?
“你是誰家孩子?叫什麼名字啊?爲何深夜在這裡哭?”
“嗚嗚嗚,我叫櫻桃子。我家裡人聽了看相的人說的話,說我妨了他們,會害人,要把我賣了。”
謝仲明義憤填膺,“怎麼會有這麼愚昧的人,居然寧願信這種虛無縹緲的話就拋棄自己的家人?是哪一家,你告訴我,我去找他們評理去?”
他拉起那小女童的手朝外走,那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謝仲明,又看看自己被握着的手。
突然抽回手捂住臉羞道,“呀,男女授受不親。”
謝仲明啞然失笑:“你纔多點大,羞什麼。”
“你都摸了我的手了……”女童用袖子遮住半張臉,眼睛亮亮的,“我想到了,不如你娶了我吧。你娶了我,就不會賣掉我了!”
“哈?”謝仲明呆了一呆,“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
女童焦急的說道:“當年你明明說過要娶我的呀,你不能不認!”
“我何時說過這種話?”
她低頭想了想,“可能當時你太小了,不記得,我不怪你。”
“可是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的,我很努力修煉成人形,期待着有一天能夠出現在你面前,好嫁給你。”
謝仲明後退了兩步,“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女童朝自家身上看了看,“是不是你不喜歡我這樣子?男人都喜歡有胸有腰的,對吧?”
她原地轉了一圈,忽然變了個樣子。
身形窈窕,櫻桃小口,眉目風流,眼含春水,似一幅傾國妖姬的樣子,可惜仍然是個女童身子,倒象個侏儒了。
“別……別過來。”謝仲明一步步的後退。
“謝仲明,你娶我吧!”她卻偏偏越來越逼近。
“不要——”
“娶了我吧!”
“啊啊啊啊啊——”謝仲明嚇暈了過去。
清晨。
謝家四個大人圍坐在桌前,愁容相對。
“那位袁先生不是說將這櫻桃樹封印了麼?爲何反倒鬧起來了。”
“如今又沒處找他去。”
“或許正是被封印了纔會害怕,急着跑出來想辦法吧。”
“二弟暈倒之後,那怪也沒害他,也許她只有能力嚇唬一下吧。”
龐氏心裡害怕,“不如,我們把這櫻桃樹砍了吧。”
“那可不成,袁先生說要買的,若沒有這賣樹的錢如何還債?再說,這樹妖若是知道要被砍了,狗急跳牆出來害人怎麼辦?”
“那該如何是好?”
“再看看吧?再忍一天,袁先生就來了。”謝長亮遲疑地說道。
白天一切如常,並無異樣。
謝夫人爲防意外,特地去靈景道觀求了幾道護身符,在每個房門在貼上。
到了天黑,彼此苦着臉兒,各自進房休息。
謝夫人原本是要大家都在一個屋子裡躲着的,謝仲明堅持不肯。
“若那怪要害人,我們在一起豈不是叫她一窩端了,倒不如各自回房的好,若出什麼事,其他人還有個跑的時候。”
入夜之後,那妖果然又鬧了起來,所幸請回來的護身符有效,她在屋外面進不來。
“謝仲明,謝仲明,你出來見我啊。”
“謝仲明,你答應過娶我的。”
“爲什麼要貼符咒?好討厭呀。”
一時又嚶嚶嚶的哭泣。
“爲什麼躲着我呢?”
“爲什麼要害怕我?”
那妖又哭又嘆,鬧到天明才安靜下來。
一家人都沒敢睡,還把金哥兒也嚇哭了,抽噎着不敢出聲,好不可憐。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大家都沒出屋子,都先補睡了一會兒。
起牀後也都是沒精打采的。
一家人盼着那位救星袁先生早點到。
“咚咚咚”有人扣動的大門的門環。
謝仲明精神一振,連忙道:“定是袁先生來了,我去開門。”
門口卻是三名女子。
正中的貴族女子頭戴帷帽,看不清楚面容,身旁兩名丫頭頗爲奇特,生得一模一樣,容貌青春秀美,謝仲明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你們找誰?”
謝夫人從屋裡走出,見到澄月,“誒,這不是上次買我櫻桃的娘子嗎。”
轉眼又瞧見生得一模一樣的遠星,便遲疑起來,“還是這位……”
澄月笑道:“大娘,是我,她是我雙生妹妹。上次從你這裡買了櫻桃回去,我家小娘子特別喜歡,想要再買些,因此打聽了找過來的。”
真珠聽說找到了那家賣櫻桃的,對會結帶有靈氣果實的櫻桃樹有興趣,便帶着澄月和遠星一起上門了。
她們兩人閒談,真珠自顧自朝院中那棵高挺的櫻桃樹走近端詳。
“二級,櫻桃精。”
視線上出現了這樣的字跡。
謝夫人一臉爲難,對澄月道:“小娘子,不是不願意賣給你,實則不敢賣呢。”
遠星好奇在一旁問道:“這是爲何?”
“這櫻桃樹……它成了精,會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