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不知飛行了多久,到了陸地上空,就漸漸降落,象普通車輛一樣在道路上行走。
平原盛他們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能任牛車自己選擇方向。
想來真珠在施展術法的時候應該已經設定了正確的路吧。
他們原本是在車廂內的客房休息。
爲真珠靈力所開闢的特殊空間。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的。從外面看上去完全就是普通大小的車廂,進入後卻成爲擁有四、五間小房子一套居所。
有窗戶。
能見到真實的窗外景色。
絕非幻術之流。
不斷改變人類對所知事物的固有印象,這就是方術之力啊。
爲真珠的雙手敷上止血的藥包扎後,樹海將她抱回房間讓她休息。
然後和平原盛端坐於客廳裡。
樹海臉色也很差,可能是方纔發病後還未恢復,在邊上盤膝閉目打坐。
平原盛這一天過得驚心動魄,此時鬆懈下來,不免困頓欲眠,見窗邊有個軟榻,便走過去打算躺躺。
迷迷糊糊之間,他覺得有水珠滴在臉上。
勉力睜開眼睛,方纔昏睡一陣,似乎也沒過多久。
天色已經昏暗下來,空氣中充滿潮溼的氣息。
又是幾滴水珠從窗外飄入,撲面一陣清涼。
“下雨了啊。”
“你說什麼?下雨了嗎?”身後忽然傳來樹海的聲音。
“對……對啊?”平原盛轉過身去:“你醒了。”
車子一陣搖晃。
“雨水已經進來了。”樹海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平原盛覺得牛車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了。
樹海走到窗前看了看。
“下雨,有什麼不對嗎?”
“這牛車,是靠真珠靈力維持運轉的,她現在已經失去意識,只怕這車撐不了多久。再加上這雨。”
“這雨?”
“不要忘記了,這牛車的本體是紙啊。”樹海朝真珠的房間走去,“我抱她下車,你趕快收拾點必需品做好準備!”
“誒?”平原盛在客廳裡團團轉,也不知道該拿什麼東西好。
最後取出懷紙,將擺在桌上的點心包了放懷裡,還有樹海方纔爲真珠塗抹的傷藥,火鐮,正在猶豫帶不帶傘,樹海已經抱着真珠從裡間出來,說了聲:“走。”
他便急急忙忙跟着下了車。
雨水更大了。
剛下車,平原盛原本以爲自己會被雨水淋溼,結果發現以樹海爲中心周圍一圈都沒有雨。
當然也庇護到自己。
彷彿有個透明的罩子將雨水擋在外面。
他不禁讚歎了一聲:“有法術就是方便,幸虧我剛纔沒有多此一舉拿傘下來。”
樹海沒有回頭:“她這個樣子,哪裡能淋雨。前面好像有座荒廢的破廟,我們先去那裡避一避吧。”
“好的。”
平原盛走了幾步,又回頭去看牛車。
車慢慢停止不動。
坐在馭者位置的白衣人仍保持着拉着繮繩的姿勢。
就見那頭大黑牛叫了一聲,就開始慢慢變小。
整輛車連同白衣人都一起在縮小。
最後恢復成紙片狀的原形。
溼乎乎的在泥地上任憑雨淋。
“那個……要不要收一下?”他猶豫的問。
樹海已經徑直大步朝前走去,平原盛怕被雨打溼也只能跟着加快腳步。
“不用管。”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間廢棄的小小寺廟。
只有一間主殿。
屋頂漏了一個大洞,雨水源源不斷的從洞口傾瀉而下。
地面相應的位置已被雨水沖刷出一個大洞來,想來這間寺廟廢棄時日已久。
沒有神像。供桌只看到一條桌子腿,散落於地。估計有一大半已經被拿去當柴燒了。
殿中靠裡面部分還是很乾燥,沒有進水。
地板上有幾堆新鮮的白茅,還有散落的一些乾枯的樹枝,有火堆餘燼,大概這裡經常有行人避雨或作休憩之所。
樹海小心翼翼的將真珠安放在白茅草堆上,原本裹着她的被褥也攤開蓋好。
回過頭來,看見平原盛正在費力的敲擊火鐮,可惜只冒出幾個火星子。
他走過去,對着平原盛手中引火的白茅吐了一口氣,明快的火焰就跳躍起來。
火堆被點燃。
秋雨帶來的寒意很快被驅走。
兩人各自在旁邊找了塊乾淨點的地方,鋪上草堆坐下。
望着天頂那個大洞不停歇的雨水,平原盛感嘆了一句:“大概這雨要下一整夜了吧。”扭頭問樹海:“你餓嗎?我包了一些點心要不要?”
樹海搖搖頭,“你自己吃吧,我即便兩三天不吃飯也沒什麼。”
“我也沒什麼胃口。”
就在這時,大殿的門被推開了。
然而卻看不見人影。
平原盛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樹海!你看那門怎麼開了?是不是有鬼啊!”
“不是,你仔細看。”樹海沒好氣的對他說。
就見門板的最下面,有個小小的影子,正吃力的爬過門檻。
白色的人影,是真珠剪來當做馭者的紙片人。
他爬過來之後,又扯了扯,就見又有一張黑色的牛拉車的紙片活動着腿腳朝門檻爬。
好不容易爬到上面,腳太短,身後又拖着車,即便有白紙人拉扯,也半天都翻不下來。
平原盛看着好笑,又覺得他們可憐可愛,就走了過去。
蹲下身子,以掌相接。
手指輕輕一掃,便幫着牛車翻了進來,落到掌心上。
白紙人站在他手掌上,歪了歪頭,雙袖合攏,恭恭敬敬朝他施了一禮,以示感謝。
平原盛見他們身上都被雨水打得透溼,便帶到火堆旁將他們放下。
一邊笑呵呵的對樹海說:“難怪你剛纔說不用管他們。”
“這種召喚而來灌注於憑依體的雜靈,總會追着主人跑的,就算是壞了,也只不過需要換一副軀殼而已。”樹海仍舊盤膝坐好,眼皮都沒擡:“你就慣在這些微小之事上操心。”
“可是很可愛嘛。”
平原盛看着那白紙人,似乎知道火堆可以烤乾他們的身體,試探着朝火堆走了兩步,可能又覺得燙,又向後跳了一腳,最後才尋了個適合的位置坐下來。
黑牛拉着車子搖搖擺擺走到他身邊,也躺了下來。
火光暖洋洋的,讓人心生慵懶之意。
夜色已經降臨,雨水仍未見小。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雨聲,偶爾被燃燒的樹枝會發出一兩聲清脆的爆裂聲。
平原盛只覺得眼皮如遇粘稠的米漿,再也睜不開,喃喃說道:“樹海,我想睡了。”
“嗯,你睡吧。不要亂跑哦。”
嗯?他說的不要亂跑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已沒有思考能力,墜入黑甜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