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南歷下區,一間不太起眼的辦公室裡煙霧繚繞,兩個大煙囪剛掐滅菸頭,呂夏起身打開窗戶,冰涼的北風灌進來,帶進幾分新鮮空氣。
正衝着窗戶的魏光榮說道:“你想凍死我,寒冬臘月的,趕緊關上。”
呂夏話簡短:“少抽點。”
另外一箇中年人手本來都碰到了煙盒,又縮回來:“不抽了。”
魏光榮把火機扔到桌子上:“計劃是引蛇出洞,咱們大老遠從西川跑回來。”他看向中年人:“又藉助泉南老盧這邊,你這麼晚找過來,看到蛇了?”
煙味散了少許,呂夏說道:“我今天見到你們圈定名單上的一個人。”
魏光榮眉毛一挑:“哪個?”
呂夏說道:“周軒。”
聽到這個名字,魏光榮沒有意外,手指輕點着桌子。
早在幾個月之前,他所在的單位上,就圈定出一個大範圍,但其中大部分人跟周軒一樣,有相當的社會影響力,還有所在地的政治身份,要想動人的話,不說確定的證據,起碼得有一定的把握才行。
老盧這時接話道:“小呂,你仔細說說。”
“我仔細問過,人是跟着青照招商團從鵬城那邊一個投資會上過來的,今天通過同學關係,找到呂家村談合作。”呂夏把下午遇到周軒的事,以及問到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老盧立即說道:“你問的誰?會不會引起警覺?”
呂夏說道:“我弟弟呂冬,你們應該有所瞭解,他這人政治過硬,信念、責任和作風同樣過硬。”
處在呂夏這個位置,家中的人必然經歷過政審,老盧一聽呂冬的名字,微微點頭:“呂冬的話倒是問題不大。”
魏光榮隨口說一句:“呂夏,你弟弟那張嘴,比你的好使多了,哄人一來一來的。我家那個老頭子,怎麼都不待見我,見了他比見了我這兒子都親。”
呂夏提醒道:“說正事。”
老盧一直在思考,這時說道:“周軒從西川來到青照,還到了呂家村,只爲投資?”
“世界上哪來這麼多巧合。”魏光榮收起不靠譜的玩笑話,正兒八經說道:“上次的事件,咱們根據有限的條件,圈定出一個大名單……呵,呂夏帶着新媳婦回老家,還是鄉下的呂家村,名單上的一個人,沒過幾天就到了呂家村,還找上了呂夏的弟弟呂冬。”
跟魏光榮不一樣,雖然在同一個單位,但老盧跟地方上聯繫更多,知道有些事不能蠻幹,這是和平年代,經濟建設爲主:“周軒是跟着地方上的投資團過來的,如果我們亂動,能確定還好,不能確定的話,地方上怎麼想?這會變成一個複雜糾纏的公務官司。”
他說出另一個可能:“呂家村名聲在外,生意做得很大,吸引人過來談合作,也是有可能的。”
魏光榮畢竟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知道地方上一切以經濟建設爲中心,真要沒有點把握就抓人,萬一弄錯了,青照乃至泉南,非得跟他們鬧起來不可。
別的不說,來自馬叔那邊的壓力,就小不了。
“是得謹慎。”魏光榮說道:“這些人都披着層保護膜。”
雖說周軒真假不能確定,假設是真的,繞一個大圈跑到鵬城參加投資會,利用在泉南讀大學的名頭,回來敘舊外加在所謂第二故鄉尋找投資機會等等,一切都非常合理,很難引起老盧這些人注意。
老盧說道:“我們不說撕開保護膜,起碼要在保護膜上戳個孔看看。”
局裡有很大自主權不錯,但跟地方鬧僵了,誰都不好看。
這倆人在說,充當誘餌的呂夏只是聽,很少發表意見。
“我過幾天要去呂家村。”今年回來了,魏光榮打算跟父親一起去呂冬家裡看看:“要不我試着接觸一下?”
老盧搖頭:“不行,陌生人驟然接觸,只會引起警惕。”他思慮再三:“我看,這事還得落在呂家村身上。”
呂夏擡頭,看向老盧,雖然爲人沉默寡言,但心思不比呂春和呂冬差,瞬間就明白了老盧的意思:“你想讓呂冬去?”
“不是我想,而是這人本就找上了呂冬。”老盧說的是實情:“他後續肯定還會再找呂冬,我們有懷疑,但呂冬不知道,一個能做進出口貿易,也確實有這種能力的人,會不會打動呂冬?打動呂家村?萬一事情像咱們想的那樣,呂冬和呂家村都會牽扯進其中,後面更麻煩。”
魏光榮說道:“這事就在泉南,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呂夏,你不瞭解你這個弟弟,他面對過的事,一點都不少。”
老盧接着說道:“呂冬本身政治過硬,又是黨員,我建議,向上面申請,適當對呂冬透漏一點,由他跟周軒的接觸中,確定周軒是否存疑,只要疑慮較大,咱們也能有的放矢。”
呂夏想了想,說道:“只做商業接觸。”
魏光榮說道:“你過完年,很快就會回去,如果真有心,肯定有所動,他的時間不多,畢竟回去就接觸不到了。”
呂夏皺眉:“呂冬做生意厲害,這個能行?”
魏光榮不禁笑起來:“這件事咱們顧忌的是萬一出錯地方上可能的劇烈反應,而不是對手有多厲害。周軒這人的資料顯示,出國留學期間認識了些朋友,回來就是個商人,這不是拍電影。”
絕大部分做這個的人,其實都很普通,而且越普通越好。
這又不是演電影,哪有幾個邦德和克魯斯。
又說幾句,老盧這邊打了電話,很快就得到迴應。
眼看時間不早,魏光榮說道:“呂夏,一會你給呂冬打個電話,我跟你一起過去。”
呂夏翻出手機,連續打了好幾次電話,那邊一直佔線。
“怎麼了?”魏光榮問道。
呂夏說道:“佔線。”
“這小子!”魏光榮說道:“都幾點了,還跟女朋友煲電話粥,回頭我非把於晶介紹給他!”
他手一揮:“我們先去。”
回去的路上,終於打通了呂冬的電話。
…………
冷風呼呼的吹,路上乎乎的黑,就連新村中的路燈,都已經熄滅了。
又黑又冷,呂冬開上奧迪車,駛出新村,轉進此時基本無人居住,正在進行改造規劃的老村,來到了小學校門口。
兩輛桑塔納正停在那裡,其中一輛是呂氏餐飲的車。
呂冬搞不懂呂夏爲啥這麼晚叫他出來,搞的神秘兮兮的,好像特務接頭一樣。
“來了。”呂夏看到下車呂冬,拉開車門:“上車。”
呂冬上了桑塔納後座,發現上面還一個人,一隻手下意識擡了起來。
要不是呂夏,說定連防禦動作都做出來了。
“幹嘛!幹嘛!想跟你哥動手不成?”車裡很黑,聲音卻比較熟:“別看你小子有把子力氣,我一招就廢了你!”
呂冬聽出這是魏光榮的聲音,說道:“魏哥,吹牛不用納稅,有空咱上擂臺比劃比劃,先說好,得用散打的規則。”
“不跟你說笑。”魏光榮認真起來:“這麼晚找你,有正事。”
呂冬不禁看了眼坐在駕駛位上的呂夏,雖說上次就聽魏光榮提過,他跟呂夏挺熟悉,但大晚上的,這倆人咋搞在一塊了?有啥見不得光的事?
“有啥事?”這是魏叔的獨生子,呂冬二話不說:“咱也沒外人,水裡來火裡去,魏哥你一句話。”
魏光榮又忍不住加一句:“怪不得馬明那小子說你仗義。”他回到正題:“沒這麼嚴重,就一點小事,比你救馬明那回差遠了。”
呂冬不再插話,靜等魏光榮開口。
老盧說是隻給呂冬透漏一點,不是虛的,魏光榮也只是透漏一點點,能讓呂冬明白是個什麼事就行:“你今天見過的周軒可能有點問題,涉及呂夏單位的保密,你往後跟他接觸注意一下,只要確定他有問題立即向我或者呂夏反應。”
呂冬一聽就明白了:“間諜?”
魏光榮還是那句話:“心裡有數就行,不該問的別問,維持正常的商業接觸就可以。”
呂冬還是問一句:“不需要我收集證據?”
“你收集啥?你懂這個?”魏光榮笑了笑:“套套他的話,或者讓他套套你的話,回頭交給我們分析,我們判斷他有沒有問題。”
地方政府拉來的投資商,不能胡亂碰,但要有一定的可能,他們也不是吃乾飯的。
魏光榮抹了把頭髮,牽扯到地方投資上的事,真夠麻煩的。
但他終究懂一些,投資商涉及到地方上的核心利益,這又不是特殊的年代,無緣無故動人核心利益,影響大了地方上說不定就跟你拼命。
畢竟是和平年代,所以他和老盧一致選擇保守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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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保守未必是貶義詞。
魏光榮說的不多,呂冬卻足以理解,說道:“過兩天,周軒想請我吃飯。”
“嗯,快過年了,他不能一直等。”魏光榮說道:“營造個私密點的環境,最好就你們兩個人,看看他做什麼說什麼。”
這對呂冬來說只是小事:“行,沒問題。”
“自個注意點。”雖然不認爲有危險,魏光榮還是交待一句:“要是感覺不好,就找個藉口走。”
呂春也說道:“小心。”
呂冬認真說道:“我會的。”
坦白地講,他做過的很多事,比這個麻煩多了。